说是要送入洞房,但那也仅仅是今夏一个人被内宅的丫头们搀扶着进了新房,来等着晚上的最后的合卺酒礼。陆绎依旧要在外头先应酬、答谢前来参加婚礼的张内官和其他各位宾客,现下根本就不能进得来。
然,新娘子在新房独处的这段时间也不能闲下,喜婆会跟在新房一段时间,在新房里照例给新嫁娘讲一些在晚上喝酒、行闺大礼时要注意的问题。作为陆绎新娶的夫人,今夏自然也不会例外。
丫鬟们送进来茶水供两人聊天解渴。
喜婆喝了点子茶润了润嗓子,先开口道,“夫人慢候,大人还需在外与宾客饮答谢酒,老身便先来给夫人讲讲……”
没等喜婆说完,今夏便问,“大人他们得一直喝到晚上吗?
“陆府婚仪,宴请各家官员及陆氏、夫人家中的亲眷朋友,席开六十桌,一一还礼,可不得这般费时?”
今夏小脑袋一歪,“那得喝多少啊?”暗暗担心起陆绎的身体,但也无法,只能唤了门外的丫头们,去递消息给岑福,喝酒的事让其他人多给陆绎挡着点。
丫头们领话而去,今夏才继续道,“嗯,喜婆您接着说。”
“这饮合卺…”
“卺?什么是卺?”
虽然今夏老打断喜婆的话,但喜婆的声音依旧平和慈善,“卺,是一种瓠瓜,饮合卺酒从前是把瓠瓜剖成两个瓢,以线连接两瓢,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饮酒,视同饮一卺,象征男女从此结为夫妻,同饮同甘苦。”
“不过现在对器皿没什么太大的要求了,一般的,规矩都是用双联杯,红线相系,新人各取用一个。”
“哦,是这样……”今夏觉得不大有趣,不安分的手随意在桌上摸着,摸到了个长长的物件把玩起来,但立马就被喜婆制止了,“夫人,这是大人掀盖头用的喜秤杆,新娘子可不能随意把玩。”
“夫人头上的盖头在见到大人前千万不可拿下来,而且要拿下来也必须大人亲手执了这秤挑下来,是称心如意,日子美满的意思……”
“呼~这酒也是规矩、掀盖头也是规矩…这亲成的规矩太多了,让人累得慌……”今夏小声嘀咕,鼓了小脸,吹了吹覆在面前的盖头,接着道,“喜婆,您就挑点重要的事讲完,其他的一两句说清楚就好,我最害怕听教晦了。”平日里被师傅、娘教诲,查案的时候还得听大人教诲,今夏觉得自己一听教诲精神就焉了。
喜婆一听脸色尴尬,道,“这、这就要讲最要紧的了?”
“讲呗,讲完了您就去休息吧!”今夏在心里又道,“那我也就能休息会了……”
“那…好吧!”喜婆微微调整回气息,“这最重要的便是…嗯……周公之礼!”
“哦…这个嘛,”今夏脱脱口而出,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高兴又能少听点絮叨,“我知道啊,这种事您可以不说了。”
“什么?您知道……”喜婆一惊,还真是头一回见这样“通透”的闺中女儿,饶是讲了这许多遍的内容,听了今夏的言语也不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哎哟我的夫人呐,这种没羞没臊话跟我说说便算了,到时在大人面前可不能这般说呀!”
“我明白,但知道便是知道啊!有什么不对吗,您说是吧?”今夏头上盖头遮了眼睛,根本就看不到此刻喜婆甚是‘好看’的脸色。
“这待字闺中的女儿,哪有人主动说自己知道这种事的?”
“可是……喜婆您不困吗?”今夏话锋一转,声音透着懒懒散散的味道。
喜婆这下一点成人之美的喜悦感都没有了,“这新夫人也太不拒小节了些”,只好悻悻结束这个话题,却又自顾自讲起了别的来。
“那夫人可知,这闺帷之事之后要注意的……”
喜婆做的这事是原原本本的好意,但是在今夏的身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今夏并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闺小姐,喜婆接下来讲的那些文绉绉话里的意思,她从小三教九流里打滚长大,就已经懂得得不能在懂得了,此刻听的甚是百无聊赖,忍不住坐着都睡了过去。
——————————————————
——————(分割线)——————
此时的天色已经慢慢的暗了下来,点点星光闪烁在乌黑的天幕。陆府里各处已经掌灯,灯烛香味弥散间,席面上各番敬酒也过了三巡,众人里也有陆陆续续向主人家告辞归家的了,喜宴进行到尾声。
礼数周到地将张内官送上了回宫的轿子,陆绎和岑福回到了正厅上。
“阿寿,你这是喝了多少?”岑福一把扶住了就要倒下的岑寿,皱了眉。
岑寿却看向陆绎,“大人,这些平日里闷声不响、手无缚鸡之力的的文官也太能喝了,我都喝吐了……”
被自己哥哥推出来给陆绎挡酒的岑寿一脸痛苦,因为喝了过多的酒酒气上涌而醉红了脸颊,“大人,你好像也喝了挺多的啊,您、您都不会…难受吗?”
还没等陆绎回答岑寿,谢霄东倒西歪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声音大得吓人,
“陆绎!”
陆绎身体未动,只侧了眸子,面无表情,冷眼的瞧着他慢慢挪过来,来到自己跟前。
“来人,煮醒酒汤。”陆绎扬声吩咐道。
“我没醉!我告诉你……今夏选了你,爷我认栽,但是!”谢霄打了个嗝,看着混混沌沌,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个冷心冷面的、欺负了她,要是今夏日后……说你对她有一点点不好……我就,就,打上你、你北镇抚司……你等……等着……”
他嘴里喃喃,好像还未说完,但就已经醉得慢慢躺倒在了陆绎脚边。陆绎后退一步,对他的醉态是一脸的嫌弃,“……丑态毕露。”
上官曦和杨岳上前来查看谢霄的情况,看着永远像个孩子似的的师弟,她无奈得扶额,
“谢霄他喝多了,陆大人别见怪,他喝多了说胡话。”
“无妨,他醉了也好……”陆绎笑着朝厅门门走去,留下令人咂舌的一句话来,“要是他来闹洞房才真的是头疼~”
“岑福,让路叔收拾好家里。”陆绎吩咐一句,转身消失在门口。
后院比前院清净了不少,重重叠叠的廊檐那段,隐隐可见灯火点得通明的新房的门。
通往新房的路上,陆绎却见到了一个黑影从厨下闪出来。
“谁!”
经年办案的经验让他行动变得敏捷异常,陆绎几步迅速赶到了那个黑影的背后,眼看手掌就要袭上他的脖颈,那人却先转过了脸来。
“前辈?您在厨房做什么?”
那个黑影原来是丐叔!
“是我!……我来厨房找点吃的。”丐叔面上镇定,眼神却飘忽起来,“干什么?你高高扬起的手是想砸我的头吗?”
陆绎在锦衣卫许久,这样明显有隐瞒的表情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当下的话一出口便有些嘲讽的味道,“鬼鬼祟祟不怪我多疑,前辈,莫不是觉得我这个锦衣卫很好糊弄?”
“你爱信不信…”丐叔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你与其在这和你堂爷爷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如赶紧去洞房花烛……”
“不对,”陆绎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前辈你一定有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有!”眼见着喜婆带着丫鬟从厨房端了酒出来,丐叔露出一丝狡黠的笑,立刻朝她喊道,“喜婆,陆大人到了!
“春霄一刻值千金!”看到喜婆看了过来,丐叔拍了拍陆绎的肩膀,“乖孙儿,好好享受!”没等陆绎反应,说完便离开了。
“大人,酒已经备好,请入新房行合卺礼。”喜婆已经走了过来。
陆绎却疾走几步,来到新房门,推开走进。
今夏被陆绎推门的声响惊醒,“谁?”
“还好没什么事……”陆绎松了口气,一边来到她身边坐下,一边开口,“是我。”
“大人~”今夏的手抓住陆绎的衣袖,“你来了~”
“吉时将至,大人已经到了,那就请大人掀盖头吧!”喜婆笑容满面。
陆绎伸手取过桌上的喜秤,长长的秤杆坠着如意,挑起了今夏的盖头。
之前还因为丐叔的乱入而挟杂着寒意的眼神,在对上那双涵了脉脉情意、荡着清波的眸子的一瞬,刹那芳菲。陆绎喉结微动,仿佛感觉自己的心跳回到了当年月下的屋顶,那时的面上轻描淡写,心里却澎湃如同岑港掀起风浪的海湾。
盖头取下的时间,今夏看向陆绎的时间,有浓浓的甜在向外蔓延。
夜色凉如水,而胸膛里的那抹跳动却像在汤泉里滚了一遭又一遭。
酒杯里的酒水趁着两人眼神交缠的时候悄悄泛去最后一点药气,醇厚地等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