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煮的十分成功,一个个浑圆饱满,出乎意料的没有煮破。 顾南逐盛了两大碗,端到了院子里的茶桌上,扬声喊道:“师尊,快来尝尝。” “来啦。” 风霁反手关上房间的们,将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压祟钱。” 浅色的钱袋上绣着一串儿风信子,还带着点点清新的淡香。顾南逐掂了掂重量,不免笑了。 他倒是没拒绝:“这么重,师尊不会把钱都给我了吧。” “这钱是你景师伯批的,每年都会有一些,不过仙山上不流通人间的银钱,我便一直留着了,正好给你当压祟钱。”风霁道。 顾南逐将钱袋子随手放在桌边,把饺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那我再给师尊一个机会,吃完饺子我们比剑,你赢了我,我就把压祟钱还你一半。” 风霁吃东西轻,即便是珍馐美味,往往几口下去,新鲜劲儿过去便不动了。 今日到底是二人辛辛苦苦包出来的饺子,她吃不下也没舍得扔,索性把碗推给了顾南逐,坐到一旁喝茶消食儿去了。 顾南逐倒是也不嫌弃,他小时候吃糠咽菜,长大了捡风霁的剩饭,不吵不闹还好养活。 饭后洗了碗,他去折了两根红樱枝回来,隔空丢给风霁:“师尊可别让我。” 夕阳只剩最后一寸光尚存人间,风霁放下茶杯,拎着花枝活动活动手腕:“我都好多年不动手了。” “我这几年可是一刻未闲,就盼着早日回来呢。”顾南逐话落人动,先一步掠了上来。 二人是一模一样的剑法,就连步法走势都相差无几。只不过顾南逐的速度更快一些,风霁的招式更凌厉一些。 剑术同源,若是法力相当的情况下,二人相较定是不相上下的。 不过风霁修了千年,又怎好真的同十几岁的孩子动真格?即便此时提的树枝并非神兵,她也只用了三成的力,一直让着顾南逐。 花枝相触,落了几片残红。 顾南逐的进步当真让风霁吃惊,极渊是个磨砺人的地方,可以说能够坚持走出来的均是个中人杰。 而今顾南逐长了一身的本事回来,风霁倒是也没觉得有多骄傲,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若是她一早就将人好好护着,不叫他瞧见那些危险,或许顾南逐也不会成长的这么快。 哪一颗老母亲的心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无灾无病,平安顺遂的过一生?也就只有风涯那个变态,当初将她丢进极渊转身就走。 这么一想,还真够变态的。 风霁想着这些往事,不由得走了神儿。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顾南逐手上的树枝灵蛇一般的在风霁的手背上敲了一下,随即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师尊,走神儿了。” 风霁蓦地清醒过来,歉意的笑了一下。 顾南逐收了树枝,同风霁的那根一起丢在树根下:“师尊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用心同我比较一番么?” “不是,我是想起了一点旧事。”风霁揉了揉手背上的一点儿薄红:“你方才用了几成的力?你我各自收着,倒像是两个人过家家了。” 顾南逐倒是愿意同她过家家。 此时天色彻底暗下去了,他上前替风霁揉了揉手背,见那点红彻底褪下去了,便同风霁一起坐在红樱林下。 “我么……”顾南逐买了个关子。他在心中想着,风霁大概也就用了三成力,他便随口说道:“五成左右吧。” 风霁原想着,顾南逐怎么也该是用了□□成的力,而今闻言更是讶然:“你这五年是有多疯?当初不是告诉你要小心些么。” 顾南逐但笑不语。 清亮的月光洒下来,他仰躺在草地上,眉眼舒然:“我刚进去的时候还在想着,极渊到底是怎样的地方。自己真的进去了才发现,师尊说的极渊磨练人果真不假。” “我把极渊的每一处角落都走了一遍,有的傀儡杀人无形,就算是夜半子时也会突然举着刀跳出来,让人不得不防。有的地方表面平和,越往深处才越发觉脚下的每一步都是杀阵,每一脚都可能踩在死门上。有的地方最盛心魔,会将你这一生所有恐惧的事情重演一遍。那些恐惧和畏怯,都在逼着人后退。” 风霁听着心疼,她回眸望着那个枕臂望月,轻描淡写的叙说着这一切的人,更后悔当初不该让他入极渊了。 即便是慈师多懦徒,她就这么一个弟子,便娇惯着些宠爱着些,好生护着,又能险到哪儿去? “我去极渊的时候年龄尚小,天不怕地不怕,那些要人命的关卡,唯独心魔那一关我过的最是痛快,不过现在怕也不行了。你呢,瞧见了什么?” 顾南逐的眸子映着千倾星光,微微动了动眼睫。 他当时以为,自己会看到母亲的离世,看到顾家人的冷眼。看见遍地肉糜的弥阳城,亦或是牧原的千倾风沙。 可真正看的清了才知晓,那里就简简单单的站着一个人。 眉目如画,秀骨天成。 那一次,他真的差一点沦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可顾南逐不敢说,更不敢告诉风霁。五年的时间过去,他克服了所有的恐惧,心底深处鬼王留下的痕迹也被臻至的法力压制的彻底。 只是那点喜欢…… 就只有心底的那点喜欢,就像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除非碾断他所有的骨骼,放干最后一滴鲜血方能终止。 那天之后,顾南逐便知道,就连极渊都救不了自己了。 他对风霁的喜欢并非邪念,并非心魔。只是最简单的……每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都会拥有的,爱。 顾南逐怅然的笑了一瞬:“我的心魔太多了,我不像师尊仙根清净,道法自然,是以那一关闯的辛苦,不愿再想了。” “唔,如此也好。”风霁也在草地上躺下来:“不过现在既然出来了,便都过去了。” “恩。” 顾南逐应声,偏头看着风霁的侧脸:“都过去了。” 开阳峰正是春寒,二人躺的地方,也不过是顾南逐用法力蒸干了薄雪,露出的一片干爽草皮。 明灭的星子时而闪耀,他与风霁说了一会儿话,身旁的人却没了声息。 顾南逐坐起身瞧了一眼,却见风霁已经闭上了眼睛,长而翘的睫毛搭在眼睑上,衬得她平静无害。 这一刻岁月静好,顾南逐脱下外袍小心的盖在风霁的身上,指尖勾着她额前的一点碎发压在耳后,顺势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温软的触感从指尖荡进心底,顾南逐笑的暖暧:“师尊,以后换我护着你了。” …… 清晨的第一束光洒下来,逼的风霁不得不清醒。 未等那种不适应漫开,眼前便暗了下来。风霁醒了醒盹儿睁眼,便见顾南逐一只手挡在她的眼前,将恼人的光挡了个干净。 她忙撑着地面坐起身来:“昨晚我不小心睡着了。” “恩。”顾南逐收了手:“师尊到了时辰就犯困,昨儿怪我,应该早些劝您回去休息的。” 风霁自认为自己是个颇讲道理的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责怪在别人的身上。 她抱着外袍好一阵,彻底清醒了才发现身上披着顾南逐的外袍,顿时一阵赧然。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花百染糟蹋完的姑娘抱着情哥哥的外衫,被吃干抹净不负责之后还要丢给你一沓银票似的。 不过好在顾南逐不是个渣男,她很安心。 风霁起身:“我先同你去衣舍裁几身衣裳吧,春天裁新衣的人会多,还不知要排多久。等从衣舍出来,再去掌门师兄那问一问何时能进剑池选剑。” “衣裳就不麻烦师尊了。” 顾南逐同风霁并肩而行,下山的时候从善如流的握了她的手:“等过几天,我打算下山一趟去看看我娘亲的旧坟便顺便将衣裳做了,正好用师尊给我的压祟钱。” “这样也好。”风霁点了点头。 她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想了半晌才想起来,顾南逐现在比自己都高,走路比自己还稳,还牵着自己干嘛? 以前她是怕顾南逐踩到地上的青苔滑倒,这才主动牵着他的小手。后来他长大了一些,便也不让自己牵着了。 现在……总要避嫌一些。 风霁动了动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手,小声提醒:“南逐?” “恩?”顾南逐满眼坦荡的望着她,等她开口说话。 对着他那无害的眼神,风霁默了一瞬,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想什么呢?顾南逐到底是个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一言一行脾气秉性都是她最清楚不过的。即便是现在长大了些,可在她心里依旧是小时候的样子。软糯糯的跟在她的身后,一声声唤师尊…… 怯生生的,敏感又自卑。若是被拒绝了,怕是要伤心上许多天。 她怎舍得让顾南逐伤心。 “没事!”风霁将那些念头全都甩了出去,坦荡荡的任由他牵着。 顾南逐转回头,在风霁没有看到的时候悄悄地抿了个笑。 他最是知道风霁的软肋,什么事情拗不过的,都抵不过一个撒娇好用。只要捏住了师尊的软肋,还不是他要什么给什么。 顾南逐指尖轻轻捏着她纤细的指骨,笑眼弯弯。 “我等几天下山,师尊有什么想要的么?我一并带回来。” 风霁摇头:“我什么都不缺,你尽管给自己挑好的买,不用给我省钱。” “那我可记住师尊这句话了,等我回来给师尊带梨膏糖。”顾南逐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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