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一晚的事,今晚顾南逐自然不敢再睡在风霁身边了。 他将被褥铺好,服侍风霁喝了药后,从柜子里拿了药膏过来:“师尊抬抬头,我给您涂药。” “还没好么?”风霁摸了摸脖颈,白皙的皮肤和被掐出来的淤紫泾渭分明,我见犹怜。 她听话的抬起头,下颌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幸好最近没什么事做,否则见人的话,还要想办法遮印子。” 顾南逐的手指沾了药膏轻轻地揉在淤伤上,他垂眼望着那白皙的皮肤和扯开衣领时露出来的半截锁骨,却又像是着了魔似的,想要一直去看。 他心里明知道这样太无礼了,却还怎么都克制不了。 就这样望着瞧着,心跳擂鼓,指尖滚烫…… 顾南逐干咽了一口唾沫,未等继续,却被风霁捏住了指尖。 他诧异的抬头,看着风霁没什么笑意的脸,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他露馅了?还是师尊察觉出什么了? 顾南逐下意识的想要抽手,忐忑的开口:“师尊……” 这一瞬间,他甚至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自己一头撞死,也绝不让师尊觉得恶心,脏了自己的手。 一阵静默。 风霁松手:“你指尖这么烫,是不是有点发热?过来。” 顾南逐凝着没动,风霁摸索着探到了他的肩膀,手指缓缓向上摸到了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倒也不热。” 一口气险些噎在了喉咙里出不来,顾南逐拿着药的手一颤,瓷罐咕噜噜的滚落到了床榻上。 他连忙将罐子捡起来,手忙脚乱的收回柜子:“师尊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人这一生有许多的烦恼,顾南逐幼年愁吃喝,稍大些愁母亲的病,现如今却愁自己的心。 自从牧原回来,他是真的有些失常,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欢与厌恶。 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无端放大,所有的爱憎欲恶都会不由自主的表露出来。他若是再留在风霁的身边,有朝一日一定会露馅的。 一旦被发现……就真的完了。 …… 顾南逐坐在殿外的白玉石桥上,发了一夜的呆。 明黄色的月轮东升西落,直到朝阳初升,映的脚下的溪水都闪着淋淋的波光,他手撑着白玉栏杆翻了下来,走去了风霁的房间。 时辰掐的刚好,风霁方才起身,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起得这么早?” “师尊。”顾南逐走上前,突然跪了下去:“我想去极渊?” 默了片刻,风霁将他拉起来:“去极渊做什么?” 若是可以,顾南逐真的不想离开风霁哪怕一天。他不敢说情至深处,只是风霁于他来说就像是饥饿的人要吃饭,病了的人该吃药一样。他现在离开,一是为了隔了自己的孽想,二也是要涨些本事。 他再也不想看到风霁受伤了。 每次看见她脖颈上的伤痕,顾南逐恨不得去掀了牧原那块地皮。 只有有了本事,他才能重新的站在她身边,不惭不愧说一句“以后我也能保护你了。” 顾南逐垂眼,扯了个冠冕堂皇的谎话:“弟子去过牧原才知道,想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就一定要先有本事。我本就没有天资,若是再不努力,就会一辈子落于旁人。更何况……我总不能让师尊护着我一辈子。” 前两句风霁倒是还能驳一驳劝一劝,可最后一句,风霁却是真的没法拒绝了。 她是真的不能保证自己护着顾南逐一辈子,说不定哪天她自己都不在了,谁还能护着他呢。 “我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风霁呼了口气:“好吧,我带你去找宋衍。” 顾南逐闻声,一直紧绷着的神情总算是舒了舒。 等他再回来,或许便能忘了少年时不该有的遐思……或是能够直面这个得不到的人了吧。 七曜山奇峰相接,峋俊天成,一眼望去便是一番山河佳境。 宋衍接到了风霁用法力送过来的信笺,瞧了瞧上面的字迹,便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赶了过来,一眼便望见了在院子里唠唠叨叨嘱咐着的风霁。 “你若是有危险,便随时传个消息回来给我,自己在外要当心。” 风霁理了理顾南逐的领子,又摸了摸他准备带的东西:“就一身厚衣?你也不多拿几件么?对了,之前你的剑断在牧原了,此番若是进极渊的话,没有剑怎么成?” 宋衍站在桥的另一端瞧了一阵,若不是他涵养好,怕是此时早就原路返回去了。 什么时候风霁也落下了掌门师兄的毛病,交代事情唠唠叨叨的? “要么你带着我的剑进去吧,若是有什么意外,还能护着你一些。” 宋衍忍不住了:“若是带着你的剑进去,那可就真的是犯规了。神兵认主,你是准备日后自己换一柄剑,还是给他换一柄?” 风霁颇为惆怅,她还真是有些帮不上忙。 “你现在,颇有一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样子。”宋衍发笑:“早知道整治你只需要给你送个弟子放在身边养着,掌门师兄还何苦头疼这么多年?” 风霁发自灵魂的问询:“我真的这么让人头疼?” 宋衍但笑不语:“行了,你就算是舍不得,也不能一直将人放在身边捂着。南逐自己有鸿鹄之志,这是好事,你怎的还不如个孩子懂事。”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七曜山上下,难得有人对风霁说一句重话。 “本来就是南逐更宠着我一些的吗。”天色不早,风霁想了想,只好将包裹递过去,又好生摸了摸顾南逐的双手肩膀:“罢了,去吧去吧,不过要记得早些回来,多当心。” 时及初春,四季殿外落花如雨坠。 空气中的淡淡香甜萦绕在鼻间,宛若一场让人不愿清醒的人间迭梦。他今日去,也终有一日会回。 顾南逐私心的藏了风霁的一朵珠花,就是当初花百染随手摘了,还被他狠狠咬了一口的那一朵。之前风霁摸他的包袱时他还有些紧张。此时看着风霁逆着光站,有些落寞的神情,倒是又有些不忍了。 走过白玉石桥前,他又回了一次头。 风霁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挥了挥手:“早些回来呀。” “师尊,保重等我回来。”顾南逐回身撩袍,跪下身来郑重的叩了个头,眼角红了一瞬:“我走了。” …… 开阳峰又静了。 风霁时而歪在院子里的榻上晒太阳乘凉,迷迷糊糊的睡上一阵,睁眼便已经日落西山。 之前顾南逐在的时候没有太多察觉,此时人去了极渊,风霁才后知后觉到有人陪着的日子有多好。 她本就不大爱动弹,之前不管她什么时候起身,壶中总是温着茶,桌上总有洗干净的瓜果。 顾南逐或是练剑,或是读书,不吵不闹,倒是有些岁月静好。 此番人不在,实在是无聊。 更无趣。 风霁的眼睛七个月后方才朦胧的见得些光,只是看什么都雾蒙蒙的,比之前更畏强光。如是过了四年有余,方才恢复如初。 五载岁月过的匆匆,眨眼之间,到了凡世的大年。 未子析不知怎的,突然着手下弟子备了个团圆宴,将其余六人全都请了过去。 风霁走到玉衡峰山下的时候,远远便瞧见了容光焕发,摇着折扇一脸骚包的赶来赴宴的花某人。 她笑了笑:“好久不见,花师兄脸色不错啊。” 花百染一挑眉,对着潭水抹净了自己下巴上那点不起眼的唇脂印子,睚眦必报的应道:“真巧,师妹倒是清减了不少。” 二人寒暄了两句,便一道上山,远远的瞧见宋衍也过来了。 他扯长了脖子往过去,一展折扇挡住脸:“宋衍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是谁?怎么有点儿眼熟?他破功了?” “惊风坊主的千金,当年替你消受的那个小弟子。”风霁懒得理这个精虫上脑的渣男:“如今一转眼出落的这般秀气,你现在大概很后悔吧。” 花百染是个有节操的渣男,从来不吃窝边草,倒也不至于对自家的女弟子下手。 卞清殿内,人已经来齐了,风霁和花百染是最后两个。 人间的守岁之夜,总有团圆之景,一群人围着桌子烤烤火炉,吃点儿饺耳,其乐融融。不过仙界不知岁月,倒也没有这么多的布置。 风霁专心吃菜,没过一会儿,便有弟子端了几碗酒酿圆子上来。 “前几天极渊里发出点儿动静,也不知是谁闯了祖师留下的剑阵,胆子倒是够大。”未子析摇摇头:“现在的孩子,着实非池中之物啊。” 风霁吃圆子的手顿了一下。 极渊里的剑阵残损了大半,但到底不是这修行了十几年的孩子便能轻松走出来的,会不会是顾南逐? 她沉着眉心思索,却被一截红袖在眼前晃了一下。 花百染将自己的那碗圆子放到了她手边:“你那小弟子,胆小的跟个绵羊似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这话倒也在理。 更何况,剑阵闯都闯了,她担心也没有用。 风霁喜甜,这一碗酒酿圆子甜的发齁,倒也就她吃的最开心。 院子里月光清明,风霁单手支颐,看着溶溶月光:“都五年了呀。” 对于神仙来说,五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凡人一千五百多个春秋,或许只是仙人眉睫一翕,弹指一瞬。 只不过,那些时光和日子也都是实打实的过去了。 回到四季殿已经很晚了,风霁倒头就睡,第二天倒是早早醒了。 她靠在院子里的榻上看了一阵书,困了便阖眼眯了一阵,同过去的五年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这一次,她似是有些预感。 冥冥之中,或许有什么期待将要应验了。 檐角滴着融化的雪水,泠泠有声。院外樱花灼灼绽绽,散发着阵阵清甜。风霁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轻轻地,缓缓的…… 她依旧困倦,却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有人一身薄衫穿过灼灼花林,容颜隽雅。有风吹过林间,拂了一朵花瓣落在他的肩上,绕在他的靴前。 风霁缓缓坐起来,一直瞧着那个方向。 顾南逐笑了,他快走了几步,跪在了她身前。温暖的手捧住了她的双手,抬起头时万钧天光都撒在眼底,温柔非常。 “师尊,我回来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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