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投身为连宋国武威大将军的女儿叫许清莲,母亲难产丧命,父兄疼爱,未婚夫钟情。
十六岁,连宋国与当时并立的逐旭国开战,父亲、兄长、未婚夫先后死在战场上,再无战士归家,抱着满身荣誉嫁入皇家,宫闱之中,名义上死在君主权衡之下,实则逃出了皇宫,病死在寻战死的亲人路上。
第二世
投身清安国相府大小姐,安然无恙到十八,只可惜父亲篡位失败,满门抄斩,血流成河,未等行刑死在牢里。
第三世
投身一户普通农家,遇到战乱,父兄被征兵之后再无音信,战乱波及,沦为军妓,死在不知名的士兵身下。
第四世
投身乞丐,褴褛半生,野狗口中夺食,偷人钱财,死在乱棍之中。
第五世
……
第六世
……
第七世
……
第八世
……
第九世
投身尸胡山下季阳肖氏,十七岁,兄长亡。未久,满门被屠。
镜中的场景停留在肖家被灭满门时的场景,尸横遍野,血染人间。故事到此结束。
魔莲看完所有的故事之后久久不能平静,故事里那许多相似的面容,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可眨眼间原来已是第九世了。
玄冥想挥去那镜中的悲惨世界,可是魔莲却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那他是谁?”魔莲指着棺材里的肖雪阳问,每一世,他都会出现,每一世,他都是她的哥哥,若说没有半点因由,谁又会相信故事会这么巧合。
“你当真不记得他了吗?”
“我该记得吗?”
“一个像你一样的可怜人罢了。”玄冥看着躺着的那具尸体,面容与从前有所改变,这么多年过去了,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不过是在心里为他可惜一番。那人付出这么多,最后不也只是落得一句我该记得么。
世间事,皆可叹可悲。
连攸之,狱卒,士兵,打她的奴仆……江景之,相似的面容,不同的世界,好像每一世我的苦难或多或少都与你有关。魔莲嘴角牵动两下,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玄冥顺着她的眼光看见了那个手持长剑,血染满身的人,开口道:“你私自下凡,不顺天时,他被你的命星冲撞了气运,所以你才会每此轮回转世都遇见他。”
还有一句话,玄冥没有说:所以江景之才会每一世都不得好死,可也只有他对你动手,做任何事都不会违背世间法,遭天道反噬,因为这是你欠他的。
“原来如此。”原是她的任性改变了那么多人原本的命运和结局。
这一气看下来,全是悲惨景象,魔莲一时心慌不稳,体内气息立马便抓住了空子,到处乱窜。浑身如同被撕裂一般,像是到处都有人在啃食自己骨肉和灵魂,疼痛难忍。
“啊——”
她控制不住地叫出来,捂住自己的头颅也无法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
每当她的情绪有波动就会如此,又是一轮新的噬魂开始了。
玄冥幽帝第一次看见魔莲如此痛苦,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抱着头打滚,“魔莲,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他上前扶住魔莲,见她如此痛苦,便想给魔莲输入魔气以减轻痛苦。
可谁知,魔气一进入魔莲的身体,疼痛加剧,她浑身颤抖着推开玄冥,然后重重倒在地上,有气无力,“滚!”
魔莲体内的心在无心阵中待了几百年,期间入阵者死伤无数,全变成了恶鬼怨魂。
她如今没有金莲护体,化解不了这些怨气。更何况金莲上的封印又被人强行破解,一缕魂魄消失,使得自身其余残魂不稳,便让这颗心吸收的怨魂有机可乘,更是加剧了的恶鬼噬魂之痛。
那种将魂魄生生撕裂蚕食的感觉直教人想毁天灭地,让这世间人都来尝尝自己所遭受过的痛苦。
玄冥幽帝修魔道,注入的法力只会助长体内怨魂,增其苦痛。玄冥自知莽撞,再不敢在冲动行事,只能在旁边看着魔莲痛苦呻吟。
如果我知道我们后来的故事,那我们还是不要遇见好了。从万年前的苦莲池边就不要见好了。玄冥如是想。
自那日魔莲拒绝了玄冥的帮助后,拖着病体就离开了,这几十年间眨眼而过,没有人知道她哪里去了,谁也找不到她一丝一缕的气息,无人知晓她是否还存在世间。两人也不曾再见过。
这日魔莲突然出现在冥远宫,叫玄冥也大吃了一惊,他以为以魔莲的性子两人最好的结局就是死生不复相见了,可是魔莲还会再出现……除非是有事相求。
玄冥看着眼前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睛下面青黑一片,消瘦无比,活脱脱像一副鬼相。
“魔莲,你……来了。”玄冥有些迟疑,“我……”玄冥想上去搀扶她。
“不必了。”魔莲的声音暗哑,早就不复过往的空灵了,“我来找你,是有几件事要你帮忙。”
“你说。”
“第一、我要你去西边的即冀山上寻四根血针藤并制成锁链,然后用锁挂在困魂笼里。”
当初江溟就是用此物困住她的,她觉得用起来甚好,如今她自己用此物困住自己。
“魔莲,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知道这些东西和这些地方的来历的!”
玄冥脑门猛地一跳,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血针藤生长在即冀山的阴面,一根生一藤,没有枝杈,韧如千年蚕丝却更胜一筹,术法无灵、剑刀难斩。
若不是他手上有由上古时期的双头蛇铸成的断月剪,决计是没有办法将其弄断的。
其藤上藤刺密布、又细又长,若是不小心刮在身上,只怕是扯下一块肉来都有可能,故名血针藤。以血针藤铸链,那是想将人困死啊。
而这困魂笼,实为一座山洞,位于苦莲池边。没有人比魔莲更清楚它的来历了。
困魂笼其状肖似牢笼,同是万年前鬼斧天工而成,可此处却是个断灵绝脉的诡异之地,不论仙魔在此皆无法施展法术。
若是想在这儿困住仙魔那真是个绝佳之地。不仅困身,还困灵魂,让人连一丝求救的余地都没有。
“第二、你助我画一张临界符,以你的魔血为引加强封印效果,贴在血针藤做的藤链上,百年若至,藤链自断。”
“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为何要汇聚这么多至阴至邪之物?”
“这些事你还有时间,但是时间也不多了。”魔莲自说自话。
“魔莲!你回答我!”
“还有一件事,我的百年之期快到了,我要你施法困住我的魂魄躲过黑白无常的勾魂,然后再将我的魂魄强行送回体内。”
十世千年劫既然已经到了最后一世,断然是不可能放弃的。
从前的每一世她早死之后,都会以魂魄的形式在这世间晃荡足百年,再被黑白无常带走。
可是她现在金莲失,封印毁,若是以此残魂入轮回喝孟婆汤,只怕奈何桥上才走几步路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就算是投胎成功,孟婆汤的神效大家都有耳闻,从前有金莲在身时,除去封印在那一魂一魄里的记忆,其他的大多数不还是会被洗去。
如今她没有金莲在身,若是下一世投胎她什么都不记得,那她真的会永世沦为一介凡胎的。如此,这劫便白渡了,那些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里的迷局就永远无法解开了。
“魔莲,你这是要逆天而行!”玄冥将手攥得青筋抱起。
魔莲看着他,静默了几许,突然扯出一个笑,看起来有些惨淡,“不算。”
“我死后并未成为孤魂野鬼,不曾扰乱凡界法纪纲常、只是未喝孟婆汤便私自投身成人。虽有错,但不足以受天罚,纵是天道也奈不得我何。”
如此算来便是第十世了,虽是取巧,但好歹算是过了。总好过怀揣着未解之谜,将其忘却,一世一世入轮回,不知自己来处何处、去处何归。
魔莲回身,步履蹒跚地往回走,身子伛偻,从背后看就是一个生满了疾病的将死老人。
“这些事只能你做,也只有你能做。就当是你对我的补偿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那些所谓的亲人。”声音苍老标志着她已是暮年。
“我在苦莲池等你的消息。”
“你这到底是要困住谁?”玄冥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忍不住追问。
很久以后,一声“我”低低地浅浅地从天边传来。
玄冥溃坐在椅子上,疯了,你疯了……你们一个个都是疯子。我……也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