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稚站在冥远宫外,看着周边巡逻的魔物因她无声息的到来而引起骚动,她皱皱眉,下一瞬便出现在殿内,看着那个拧眉批示公文的人。
灵稚想起和江景之对峙时的谈话。
“是玄冥。他是魔,他一眼便感受出了我身上沾染的魔气。住在江家的第一晚他便悄无声息地找上了我。说要我帮他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他可以帮我恢复景安的神志。”
“你便答应了?”
“是。只要能恢复景安的神志,做什么我都在所不惜。”江景之面无喜色地笑了一声,带了些嘲讽。
他本以为泗水拿到无心阵里的东西后,便能帮他恢复景安的神志,谁知道那个蠢货居然如此无用,后来还死得这么快。他本来还寄希望于无心阵,可谁又知肖季莲居然破了阵。
好在,还有玄冥,景安的事情还有一丝希望。
无心阵破,随安疫病爆发,泗水死。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江景之本以为玄冥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可是谁知就在不久之后,玄冥却亲自找上了门,提出了交换的条件。
“他要我灭肖家满门却不能动季莲,还要我一定当着她的面,杀尽肖家人。他给了我一个暗纹,说是暗纹消,才能停手。”
他甚至不用出一兵一卒,玄冥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似乎就在等他上钩了。
“为什么?”
江景之摇摇头,“确切的我也不知,我知道他似乎在谋算着其他什么东西,而我必须让季莲情绪失控,魂魄不稳。”
情绪失控,魂魄不稳。肖季莲想到肖家被灭门的那一天,父亲去世时她情绪大动,而下一刻体内便感受到消失已久的金莲有异动,而后禁阻术便被破了。
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来玄冥是在筹谋那一魂一魄。
江景之看着冷漠却又带着凌厉的艳色的容颜时,那个天真烂漫、嘴硬傲娇的肖季莲是终是毁在了他手里。
眼眸紧闭,江景之隐去眼底最后的情义。
那一夜,他也曾心软,也曾迟疑,也曾想过不做……可是上了贼船便一世做贼。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如果不做,死的不仅仅是江家人,瘟疫会重来,而这一次没有肖雪阳,随安所有的人都会死……
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江景之看着眼前血色弥漫的样子,和三年前在季阳肖氏一模一样。
“原来做与不做,都是一样的结局。”
可惜灵稚没有听他这句感慨,就赶着来冥远宫讨公道了。
灵稚冷眼盯着眼前这个依旧镇静地看着公文的男子,而她周围全是严阵以待的魔物。
男子终于看完了手中的公文,批示完放下,看着她笑道:“你来了。”
灵稚也淡笑,“自然是要来的。”
玄冥挥挥手,周边的魔物退下。
“我以为你会自己亲自来找我的。没想到你和她一样,都是选择悄无声息地消失,然后再也不见。”
听着他平静的话语,灵稚蹙眉,说的什么屁话,还是说……
“无心阵灵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玄冥见她蹙眉也不解释,淡淡道。
灵稚瞬间恍然大悟,他说的人是肖季莲,另一个如此说来该是魔莲。她冷道:“你竟是料到了我会来?你知道我?”
灵稚眼神微眯,按照那人的脾气,是断不会让自己存世的消息流传于世的。这个玄冥又是何处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玄冥神色淡然,“不知该如何称呼阵灵?”
灵稚挑眉,“你知道我是谁又如何。我今日定是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的。”
“既是不愿说,那晚辈便只好称呼您为前辈了。”
灵稚也不计较他的牛头不对马嘴,淡漠道:“你算计江景之让他杀了肖家满门,然后乘肖季莲情绪大动之时,趁机破了金莲之上的禁阻术。你还有什么要辩解吗?”
“无。”玄冥很坦荡地承认。
灵稚也懒得废话,“那你便去陪她吧。”
“且慢。”就在灵稚要出手的时候,玄冥开口了。“前辈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散去的那缕神识最后到了何处吗?”
灵稚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显露,这个玄冥究竟是何方神圣,一个小小的魔君居然知道自己如此辛秘的事情。
“玄冥,你既知道我的来头,便知道纵然我是占用了他人的身体,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晚辈自是知晓,晚辈只是想和您做个交易。”
灵稚冷眼看他,心中却是越来越凉。
见阵灵沉默不言,玄冥自顾自道:“我将神识的去处告知于您,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如何?”
灵稚鼻尖冷哼一声,“我自己的神识我当然知道她在哪儿,还用你告诉我。”
“只怕您已经失去自己神识的感知了吧?”玄冥胸有成竹,又假意猜测,道:“许是相隔年岁已久,又许是……她遭受了重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呢。”
神识本就属于阵灵,无论多少岁月经年,二者都不会因此而失去感知,那便是……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灵稚有些不耐烦,不想再听他卖关子。
玄冥见她神色烦躁,也不再兜圈子,“前辈的神识所附身的人早在几千年前便被用自己的仙骨换了一世情缘,而后灰飞烟灭。”
灵稚一怔,若是如此感受不到也是正常,片刻之后又反驳道:“不可能,若我神识已毁,我根本无法苏醒!”
她眼神凌厉地看着玄冥,似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前辈所言不错,前辈的神识并未被毁,那附身之人已死,可前辈的神识却只是受了重创,被有缘人所救,又转世为人了。”
灵稚呆在原地,“是谁?”是谁救了它,它又化作了谁?
玄冥却未再说下去了。“前辈会见到她的,那时,您一眼便能认出来。”
此言一出,灵稚抬眸,目光凉薄,玄冥知道她露了杀机,后背发凉,瞬息之后,又感受到她收回了目光,玄冥这才缓下一口气来。
“我今日便放你一马,若你所言有虚,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代价。”灵稚瞥了他一眼,消失在冥远宫。
玄冥喘出一口粗气,靠在座位上。
若不是当年他痴迷阵法,又如何会四处搜罗各种奇阵妙阵。又如何会在凡间搜罗到无心阵,又如何会知道这无心阵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自他决定要启用无心阵达成目的之后,便将这背后所有的故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阵灵虽非实物,知之者甚少,可为魔就是好在此处,命岁长,纵是万年前的灵物又如何,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出现,只要她做了事情,便总会有魔记得。
他抬头越过了屋顶,望着天。
天上的神仙又有哪一个是干净的呢?
始乱终弃,果真是人人都会的把戏。
好在思玄已经渐渐修复了神魂,可以如正常人一般渐渐长大了。
春日细雨多,绵绵羊毛雨微微润湿了灵稚的发丝。
灵稚踏着凌厉的步伐回到随安的时候,随安已经近乎一座死城。她踏着初晨的微光,仿若神明降世。可看清了她面容的人都发出了惨厉的尖叫,这个有着天使般面孔的人,却做着恶魔行径。
灵稚看着零星还剩下几个人,也没有兴趣因他们浪费时间。等她到江家的时候,昔日门庭若市的江宅今日便门可罗雀了。
门开,江景之看着冷若修罗的肖季莲就站在门口,他想起那天秋日大雨,她撑着油纸伞,一身青衣带水,也是这样站在门口,笑眼弯弯。她说,景之,好久不见。
灵稚见江景之对着自己发呆,面带不悦,提步入门,撞开他便入了内宅。
江景之身形一颤,后退两步,靠在梁柱上。谁能想到从前强硬健壮如江家主,今日也会有弱柳扶风的一天。
灵稚在内宅突然眉头一聚,眉毛都要拧成麻花状了。她一抬手,便把远处的江景之吸到自己手中,掐着他的脖子举高,微怒道:“你在跟我玩什么把戏?”
江景之抓着她的手,面色难看,呼吸不上来。灵稚把满脸涨红的江景之往地上一扔,像是脏了手一样,脸色也很难看。
江景之好不容易才喘匀气,他勉强爬起来,“你要报仇,找我一人便足矣。他们未曾参与此事,他们都是无辜的。”
“所以你就敢把他们送走?”灵稚抿唇,“江景之,我该说你蠢还是自作聪明?”
“我已经把他们都逐出江家了,季莲,他们不是江家人也离开了随安,你由何必再穷追不舍?”
江景之满脸怆然,毫无尊严地哀求着她。
谁知灵稚一甩袖,怒道:“蠢货!”
被即冀山的魔怪伤到的人,凡间无可医治,她要是寻不到他们,那些人必死无疑。他这么做,岂不是真的让自己违背了肖季莲的要求伤了无辜之人。
灵稚真的是被气得脑子都疼了,一个个的,都是蠢货!
江景之神色凄苦,“江宅就剩我一人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满,便冲我来吧。”
灵稚盛怒,一挥袖,竟是真的将他打到在地。
她踩在江景之的胸膛上,鞋子旋转碾压,她手中幻化出一根鞭子,上面带着根根分明的倒刺,“你就在地牢里日日受破魂鞭的抽打吧!”再一抬手,江景之便消失不见。
灵稚真是被气死了,“啊——”一怒将半扇门带墙都击破了。碎石断木零落,看着满地疮痍,粗重的气息才缓了一瞬。
她伸右手,五指为爪,直冲西南天空,满城的怨气碎魂汇聚于此,她将这些收于衣袖中。
再换左手,五指为爪,冲着东北方向,耳边突然响起凄厉地嘶吼惨叫,她闭眼感受着所有魔怪的怨气和愤怒,体内能量瞬间沸盈。
再睁开眼,满目黑雾,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不见瞳孔,不见眼白。唇角一勾,世界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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