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春光明媚。
那一场盛大的婚礼染红了所有人的眼,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宾客囊括各大世家,无论是修仙还是不修仙,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普通平民。所有人都为那一场盛事婚礼所震惊,纵然是几个月后也依然是茶馆旅客闲聊时的最好谈资。
玉氏用这场奢侈豪华的婚礼打脸了所有人的非议,它告诉世人,肖家的大小姐如今纵然为孤女也依然是高门贵女,得人重视,不容任何人轻贱。
洞房花烛夜,烛光明灭不定。
肖季莲一身喜服端坐在床边,房间里入目都是通红,双手交叠。
哥哥,你说想看见我出嫁的模样,如今我已出嫁了,你在天上可看见了。
快至子时,门终于开了。
来人示意房里的人都出去,然后放慢脚步至床前,掀开她的红盖头,端来鸳鸯杯,道:“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浅酌一杯如何?喝了这交杯酒,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肖季莲看着鸳鸯杯里微微波动的清酒,低声道:“时间快到了,我怕喝酒误事。”
这三年来,外人以为他们夜夜共枕眠,虽然事实也如此;以为他们早已做了真正的夫妻可谁又知道他们真的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呢。
“一杯清酒而已,不碍事的。”玉冬竹温声劝诱。
肖季莲抬眼看他也一身喜服,脸上还带着酡红,想来是方才劝酒的时候挡不住喝了一些,倒是与这氛围相得益彰。
她端过鸳鸯杯,看清他的眉眼,与他缠手,一饮而尽。肖季莲看着他将酒杯放回桌上,然后拿来了古琴。
此琴名为“月华”,是演奏困灵调的最好乐器。这三年来,她便是听着这把琴的琴声安稳度过的。
她看着他抚摸琴弦,“这三年来,谢谢你。”
玉冬竹低笑一声,“你我既已为夫妻又何谈谢字。”
他将古琴放置在一旁,抬手为她取下发冠轻放。“虽是假的,可你我在世人眼中却是真的。阿季,不必心有负担。”
肖季莲听他叫“阿季”的时候心中一动,这是他玩笑时取的昵称,说既然是夫妻就该有区别于旁人的称呼,他就自作主张地称呼她为“阿季”,她便也随他去了。
初到玉氏那时她虽然答应了嫁给他,可那时不过是基于交易,但这三年来,他真的像是兄长、夫君一样待她好。
夜间弹琴助她压制体内的异物,白日她精神好一点便带她熟悉微谷的一切。不开心时逗她开心,生病时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发脾气的尸胡哄着她,争辩的时候让着她。她的心大概就是这样慢慢地软下来的吧。
肖季莲看着他舒朗的眉宇,有时候也会想,若他们是真正的夫妻倒也好了,也就不必欠着从他身上得来这许多关怀。
“冬竹……”
玉冬竹为她拆卸首饰的手一顿,“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唤你一声。”肖季莲看着他靠近的身体,以及不断取下首饰的动作,脸上微微有些烫,她想许是方才那杯酒过于烈了的缘故。
“呃——”
肖季莲突然胸口一疼,推开玉冬来。
玉冬来蹙眉,伸手搭脉,立刻扶着她盘坐,然后拿起月华琴,便开始“困灵调”的弹奏。
肖季莲胸口的疼痛愈加难受,耳边空灵缥缈的太古之音也缓解不下来她心中的疼痛。
“啊——”
痛苦的呻吟不断从娇艳的红唇之中溢出,肖季莲已疼得在床上翻滚。
清屿室外的人早已散去,所有人都知道夜晚的清屿室是微谷的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内。这痛苦的哀嚎惨叫自然也就少有人知。
可是不远处也是一身浅红衣的玉冬来听见这声音却是心都碎了。所有人都说玉氏大夫人的疯病好了,可是谁又知道她在夜晚之中仍要受着如此酷刑,依旧疯魔。
他垂下的手捏住了自己的衣服,今日是玉氏的大喜之日,所有人都换上了红衣。可这入目的红让人觉得刺眼。他松开手,僵硬地抻平衣服,假装无事发生,衔着眼睫上的泪珠离开。
微谷之外
玉冬来站在城门口,看着一对红衣的璧人,笑道:“你们就不必送了。”
玉冬竹点点头,“你多保重。”
肖季莲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略一思忖,“你照顾好自己,梅霜还在等你回来娶她。”
玉冬来往身后一看,那丫头根本就没来送他,撇嘴道:“她才不在意呢。”
肖季莲摇摇头,这个角度自然是看不见那躲在柱子后的人,她脸色有些淡,终是叮嘱道:“肖家……终是过去了。他们以后是你的子民,你要待他们好些。”
玉冬来点点头,“我会待玉氏的属民一样待他们的。你且放心……好好休养。”
肖季莲轻嗯了一声。
玉冬竹给她再披上一件自己的外氅,叠在一起倒像是冬天的裹紧了过冬的小熊,“风寒,你受不住,便就此告别吧。”
玉冬竹又看向自己的弟弟,“你早日处理好季阳的事情,便能早日回来喝到你的喜酒了。望你一帆风顺,冬日梅花开时,等你归家。”
“好。冬日待我归来。”玉冬来翻身跃上马,调转头便离开了。
背影渐远,玉冬竹也携着肖季莲回去了。
玉夫人现身
玉冬竹携着肖季莲送走冬来之后,便带着她去后山拜访大婚之上不曾出现的玉夫人。
说来这位玉夫人也算是一位传奇了,她是玉家少有的女家主。
夫君去世时还怀着孩子,好在是挺了过来,不仅诞下遗腹子,还凭着一己之力守护玉家安稳数年。等玉冬竹有足够的能力之后,她又将家主之位交给自己孩子,然后住进了后山的林间竹屋,再没有出山,也不问世事。
绕过后山,眼前出现一间小竹屋。大咸山巨石甚多,但流水草木几近于无,能有一间小竹屋,也足以令人惊奇了。
竹屋面前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石雕,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但仔细一瞧都好像是同一个人的模样,肖季莲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他们走近,突然有一女子,青衣罗裙,打开门走了出来。女子面容偏冷,又似乎是年纪的原因,带上了几丝慈祥。脸上生了好些皱纹,两鬓的白发也有些藏不住了。
“母亲安好。”玉冬竹先出声。
肖季莲确定眼前人就是曾经的玉家上一任家主——玉秋音,也随之礼貌道:“夫人好。”
女子听见有人称呼,这才抬头看来,她眼睛有些不太好了,看人有些吃力。有些缓慢地走下台阶,站在他们面前,细细观察眼前人的容颜。再瞧着肖季莲的面容,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
“是冬竹啊,你们来了。”
玉秋音缓慢回身,走回小竹屋,扶着座椅把手坐下,跟在她身后。
“坐吧。”
玉冬竹先扶肖季莲坐下,再挑了一个离玉秋音近一些的位子,便于她能看清自己。
玉夫人瞧他动作,轻笑出声。
肖季莲见她脸上带着打趣的笑容,便有些不好意思,面色泛红。又听她道:“可是我这小屋太热?”
玉冬竹瞧她面红的模样也笑出声,道:“母亲别打趣她了,她脸皮薄。”
玉夫人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肖季莲看着华发斑驳的玉夫人,觉得她颇有些小女儿的俏皮。
三年前,玉冬竹也曾带她来过此处拜访,只那时她没有见到玉夫人。她还以为是夫人不喜欢她,如今看来不过是守着自己的规矩过自己的日子的罢了。
玉冬竹又开口道:“三年前母亲说待她真的成为我玉家人你再带她来见您。如今阿季已是玉家人,我便带她来见你了。”
玉夫人嘴一撅,“你啊就是惦记我手上这点儿好玉,才带她来找个好名头的。”
“知儿莫若母。”玉冬竹也不辩解,反倒是笑着默认了。
玉夫人颤颤地从座位上起来,入内室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又坐下,“我也没有烧茶水,这新媳妇敬茶也就免了。”她轻敲着木盒道:“你叫我一声母亲,这盒子里的玉便是你的了。”
肖季莲看了一眼玉冬竹,见他含笑点头,便开口,甜甜道:“母亲。”
玉夫人道一声好,然后闭上眼,肉疼地对着玉冬竹说:“你拿去吧。”
“儿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玉夫人见他摸着自己的宝贝盒子,假装大方道:“归你了,归你了。”
她又站起身赶人,“你们走吧,我今日的活儿还没干完呢,就不留你们了。”
玉冬竹深知母亲的脾性,也不多逗留,“儿走了。”
肖季莲也随他站起来,“媳妇走了。”
玉夫人叹口气,那些风言风语她多少知道一些,对自己的儿子道:“对她好些。”
“是。”
“走吧走吧。”
玉冬竹看着已经戴上了袖套,围上了围裙的母亲,见她又拿起凿子在石块上雕刻,便不再打扰她,轻轻道了一声,“再见。”
肖季莲随他下山,见他一直摸着手里的木盒,神色不明,便道:“这是何物?”
玉冬竹闻言轻笑一声,“一块清音玉,可定人心。”
“清音玉,玉氏不是有很多吗?母亲为何这般心疼?”
玉冬竹将盒子里的玉镯取出来戴在肖季莲手上,看着这青翠欲滴的镯子和纤纤玉手相互映衬,心悦不已。
“这是我父亲留给她的,应该说是留给我们四兄妹的,父亲为我们每人都雕刻了不同的玉饰,由我母亲保管,说是等最后一件玉饰送出去之后母亲便可以去寻他了。”
肖季莲一惊,就要把手上的镯子取下来,“那你为何还要带我来,若是都把玉饰取走了,母亲不就……”
玉冬来按住她的手,笑道:“你太小看我母亲了,这些年过去了她不会自杀的。倒是她看着这几件玉饰,一直睹物思人,徒增伤感……我不想她难过,小时候还想着把东西骗过来自己保管。”
“父亲和母亲之间……”又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肖季莲不免好奇。
玉冬来也无意瞒她,便牵着她的手下山,与她一问一答讲起他父母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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