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阳青栎收到肖家被灭门的消息，处理完阳氏的事情带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他看着白灯盏盏写着“奠”字，门墙斑驳，上面还有擦不去的血迹，除去门口站着两个守卫，厅内无人。
阳青栎给厅堂前的牌位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眼角红润。走到门口，问：“其他人呢？”
守卫答：“肖氏惨遭灭门，仅余肖大小姐一人。肖大小姐已与我家家主定亲，待三年守孝期满就会嫁给我家家主，如今已经离开这伤心地，随我家家主居住到微谷去了。只余我二人镇守老宅。”
“多谢。”
“不必客气。”
“好好守着这儿吧。”阳青栎再看看这宅子，物是人非，说的就是这样吧。
“是。”
阳青栎一转身便骑上了旁边的快马，挥鞭飞奔而去，身后的随从都有些跟不上。
如今这整个大陆还有谁不知道是随安江氏江景之将在肖家大公子葬礼的头七上，将肖氏满门灭口。一个人、一把滴血的剑、满身血迹，就这样招摇天下地走了七天七夜，走回了随安江氏。真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阳青栎驾着快马，哪怕是疾驰，也依旧能听见周围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像是赶不走的垃圾一样随风都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随安江氏如今是威名大正啊！”
“谁说不是呢！一个修不了法术的废物居然凭借一己之力灭了一个仙门大家！”
“就是就是！还偏偏赶在人家儿子头七的葬礼上，真是不给一点儿面子。听说要不是肖延亮的女儿同那江景之有几分交情，只怕是这最后一丝血脉都保不下来。”
“哎，这姑娘可怜了，换我，不死也疯。”
“我还听说那个姑娘还真的就被逼疯了。”
“可不得疯，全家都死了，就死在自己眼前，搁你个大老爷们也受不了啊。”
“可惜了，听说肖家的大小姐可是个少有的美人啊！”
“你说这江景之是不是看在这肖家大小姐的美貌上才网开一面的啊。嘿嘿，交情交情，眉来眼去的可不就交出来情了嘛。”
“这江景之和肖家大小姐有没有交情我不知道，不过我说你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哈哈哈……”
……
“噗——”
马的前蹄一折，连带着阳青栎整个人都摔倒在路上，他爬起来，气不过，想甩累瘫在地上的马一鞭子，又生生地收住了手。回走几步，夺过身后跟来的下属的马，继续狂奔。
两天一夜之后，已是接近黄昏，阳青栎终于赶到了随安江氏。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的怒火就像是火焰山一样即将爆发出来。
“哐哐哐”上去敲门，无人应。
“江景之。”
“江景之，你给我出来！”
“哐哐哐——”
“别当缩头乌龟。”
……
“江景之！”
……
接连敲了好久。
门终于开了，打开一个人身位大小。出来一个姑娘，青衣，头戴木簪，是江景之的妹妹江景安。
“你是谁？”有些奶气，倒像是三四岁的孩童心智。
“叫江景之给我出来！”
“哥哥睡着了，不方便见人。”
“睡着了，他做出了这样的事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睡觉？”阳青栎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臂。冲她吼：“他的心是铁做的吗？还是石头做的？他怎么睡得着！”
江景安被他一吼，整个人有些愣怔，然后突然就拽开手，撒开腿坐在门口哭了起来。
阳青栎看着空了的手，听见传来的哭声也是一愣。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
可是他回想起那斑驳的门墙，擦不去的血迹，门庭冷落的肖氏，几日之间人烟稀少的季阳，还有，疯了的肖季莲。
再看看这眼前啼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江景安，以及这周围绕得人挤人的随安。
突然鼻尖一酸，有的人只是轻微受点儿委屈就有人打抱不平，可有的人都家破人亡了还在被人当成笑料调侃取笑，甚至还被人因为容貌出色而意淫。
他突然看着这周围的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直不起腰，笑得合不拢嘴，笑得……
眼角都流了泪。
周围的人瞧见他这副失态的样子，以为他疯了，不和一个疯子计较，慢慢都散了去。
“哈哈哈……”
阳青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那笑声让自己都觉得陌生，毛骨悚然。
哭着的江景安也因为他诡异的笑声停了下来，心里有些害怕。
阳青栎湿红着一张脸，再加上几天几夜没有休息清洁，整个人有些憔悴和狼狈。
他看着江景安，眼角还有泪没掉下来，他指着她，说：“你有什么资格哭。”徒然提高音量，“你有什么资格哭！你知不知道你哥哥都做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
“她和你一般大，她也还只是个小姑娘，可她却被你哥哥逼得发疯，弄得家破人亡！你有什么资格哭！你哥害得人家有家不敢回，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草草定亲，寄人篱下，毁了别人的一辈子。可你呢？居然还在这里哭。你有什么脸？”
阳青栎的泪水挂在了下巴上，将落未落，他看着眼前的人，很是无力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
他脑海里回想着当初和肖季莲几人一起游玩查案时的时光，可是，就因为眼前人的哥哥，这一切都被毁掉了，回不去了。
“你有什么资格？”阳青栎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一句，可是，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另一个无辜的人。
门“吱呀”一声响，再被打开一些，一个灰衣少年扶着一个白衣男子出来了。
江景之脸上带着病容，面上泛着青色，门外喧闹将他吵醒了，景安久久不归，他便和长兮一起出来了。
方才阳青栎还在笑的时候，他就在了。
他想出去把景安带回来，可阳青栎的一句句泣血的质问就像是世间最坚硬的铁钉，把他稳稳地钉在了原地，扎出血来。
“公子。”长兮站在他身边，听着这些话，有些担心他。
江景之从门缝里看着无助的景安，轻声道：“出去吧。”
阳青栎看着这样憔悴苍老的江景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要质问和埋怨的话，他方才已经说完了。
长兮松开江景之，扶起景安，再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江景之，最后还是先扶着景安进去了。
江景之看着脸上还带着泪痕的阳青栎，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那一句句的拷问都没有错，他所诉说的都是他曾犯下的过错。他无话可说。
两个人对峙凝视了许久。
终于。
“失礼了。”
江景之先开口，然后转身进了屋，阳青栎就这么看着那扇门一点点地在自己眼前关上。
那扇门一关就是两个世界。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们之间的友情是彻底断了。他们四个人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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