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之回到自己院子里,看着父亲留给他仅剩下的一根千年冰丝,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还是不对。
其实今日所发生之事,他也不是那么惊讶。江家生活这么多年,腌臜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二长老有秘密他也是知道的。
随安江氏每年都会消失些人,他也是知道的。
二长老其实没有腿疾,他还是知道。小时候,他也曾贪玩过,看见过二长老健步如飞的模样。
这些事情平常的很,就像是知道大长老曾自毁经脉救了一个青楼女子最后还是天各一方,就像是知道三长老其实喜欢男人一样。
在江家这样的事情有很多。二长老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巧妙地让自己从中获利。
因为父亲曾告诉过他,在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好事,你要学会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你的天资注定你要比别人更多十二万分的小心。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你要学会适当的藏拙,但也不能太愚蠢,中庸再带一些缺点是你最好的保护。
他收回千年冰丝,放在自己的胸口,有一点凉。
江家很快就不会有二长老了,也许很久以后,也不会有大长老、三长老了,又或许更久以后,会消失更多人。
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又在适当的时候顺水推舟一下,就像太担心二长老了,才会答应带人前去看望,然后撞见了一些秘密,最后善良地放人走。
阳青栎醒来之时,心中气愤难耐,想再找江溟问个清楚,却被江景之等人拦下了。
“你们放开我?我定要问个清楚!”阳青栎尚是一身寝衣便要找人去拼命。
肖季莲拦住他,还按不住人,玉冬来也加入其中按住他。
肖季莲看他太过冲动,不听劝阻,只能是伸手施下定身咒。
看着不能动弹却又因气愤满脸通红的阳青栎,她也丝毫没有办法。只能是苦口婆心地劝他。
“你如今就是去找二长老也找不到程元笙她们的。江溟虽然身体虚弱,却也不是你我之辈能降服得了的,他既然已经说了他二人自有去处,便是没有生命危险,你有何必在此刻把事情闹僵,若是惹怒了他,那才是会一点机会都没有。”
她不愿阳青栎去现在去找江溟,一来江溟与蓝鸢同为护法,术法修为不再蓝鸢之下,以他们几个人的功力确实是打不过江溟。
二来那日对峙,听江溟所言,很明显程元笙她们是在江溟手里,即使不是,他也应该是知道他们的行踪的。
再有肖季莲确实不可否认,她阻拦此事却有私心。若照早前的调查,随安江氏平日里会有人消失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只是如此大规模的消失却是前所未有,这才引起了恐慌。
江溟在江家做此事十几年,一直是小心行事,未曾露出过任何蛛丝马迹,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如此心急,还要掳走程元笙她们,此事背后必然还有大事牵连。
她想看看,江溟愿为此耗费十几年心血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阳青栎听言,呵笑一声,嘲讽道:“不是你的亲人,你自然是说得轻巧。若是消失半月有余的人是你的贴身侍卫榆木,你今日还会这般冷静自持吗?”
肖季莲听他话语,倒真是将自己设身处地认真地想了一想,若真是榆木消失了,她会不会如此莽撞失态。
良久,她答道:“若是榆木,我也不会像你这般失了心智。不过是有许多事都要自己动手,颇有不便罢了。”
闻此言,阳青栎一讶,他不可置信道:“肖季莲,你竟如此冷酷无情!你是不是没有心啊!”
天下人周知,肖家的贴身护卫实为影卫,从小与主人一同长大,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是护卫,其实是主人最坚实的后盾。如此朝夕相伴十几年,她竟毫不担心自己身边人的安全,不免让人寒心。
榆木躲在房梁之上,将所有对话尽收耳中,他讽笑一声,笑自己可悲可悯,更笑阳青栎无知,怎会去与肖季莲论感情有无。
玉冬来见两人剑拔弩张,都快要上升到人品攻击了,赶忙做个和事佬,“好了好了,此事并非你们在此真吵就能有结果的。以你我的法力无法对付江溟是事实,他功法在你我之上,你就是去问了他不想说,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只能是静观其变。”
江溟从上一次蓝鸢又来帮他压制魔气之后,一直待在自己房中好好休息疗养。再有十日便是七月十五了,他需要把自己的法力提升到最高才是。
阳青桉再地牢里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这里面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寥。元笙身子虚寒,期间醒过一两次,可是撑不住又昏睡过去了。
他大部分的法力都被限制住了,仅剩的那一点点法力根本不足以为元笙调养身体,只能看着她不断地沉睡。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
阳青桉看见来人,“你来做什么?”
在这黑暗中的每一日,他无法计算时间,便只能靠地牢中老鼠出来偷食的次数计算,每日夜间三次,今日才不过六次,还未到第三日。
江溟脸色偏白,在黑暗中却不显,女音依旧,带些柔弱,“我来借一样东西。”
“你想借什么?”
阳青桉警惕地看着江溟,他和程元笙被关在此处多时,身上有什么江溟也一清二楚,可他一直到此时才来借东西,阳青桉不明白他们身上除了这条命还能有什么东西让江溟惦记。
江溟冲他笑一笑,想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你不用如此紧张,我不是找你借。”
阳青桉将程元笙护在身后,声音有些冷,“你想对元笙做些什么?”
江溟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我只是想向她借一点儿血而已。”
程元笙贵为神女,能被三青神鸟青睐的鲜血自然是精纯洁净,这样的血神鸟饮用尚能提升法力,对普通人而言更是提升法力的上好良药。所以,阳氏禁锢神女也不仅是自私无情,还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阳青桉不说话,江溟就当他是答应了。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将程元笙的袖子解开,看见了许多伤口,然后抬手就要用法术划开她的手腕,突然感受到阳青桉打过来的凌厉掌风,向后一倒,好在躲得快,不然手里的白瓶都要被打碎了。
江溟见他出手打断,笑出了声,“你不是不喜欢她,之前还一直要赶她走吗?怎么此刻倒是如此关心了。”到底是年轻人的爱情。
阳青桉看一眼还在昏睡的程元笙,“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自从再见到元笙,只有在她沉睡的时候,他才敢多看她两眼,才不会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
可是情之一字从来不是自己说了算,不是他说想断就能断的。
元笙做神女的那几年里,每一次她被取血,他都不敢听下人回禀消息,更不敢去看。就是因为他承受不住心爱的女子被取血,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如今他又如何能忍受看着元笙在自己面前取血。
他做这许多都是为了改变这一局面,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若是成功,自是皆大欢喜。可要是失败,就又是一场空欢喜,那又有什么意义。
江溟站起身,“早叫你珍惜,你不听。年轻人总是如此,只有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阳家人生来的劫数。”
一个个的都是如此,最后酿就的苦果不还是自己一一吃下。
“只可惜,这血我今日是非取不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总是在无奈中失去许多东西,所以江溟对着这些可怜人总是会格外的感触,想要教导他们几句。
当然该做的事情,他一件不会少,否则又哪里会有“夜间冥魔”的称号。
他一抬手,手中黑气瞬间便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阳青桉按在了墙上。江溟看着他挣扎不得的样子,仍旧温和。
“没有希望的事情就不要挣扎了,接受便好。等你有能耐了,再伺机而动。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一挥手,割破了程元笙的手腕,鲜红的血液自己流入了白瓶之中,装满之后,从外边看来瓶身带着微红,显得妖冶。
江溟将白瓶收好,用法术将程元笙的手臂恢复如初。然后一摸她的脉象,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个红色的药丸,喂进了程元笙的嘴里。
“你给她吃了什么?”
江溟解开阳青桉身上的枷锁,“她这些日子来昏睡不仅仅是身体虚弱的原因,还因为她体内被种下了咒术,当是时间咒,她应该很久之前就有感觉了,怕是没与你说吧。”
江溟从前在阳氏对此有所耳闻,不过他只能大概推测出是时间咒术,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阳青桉立马抱住程元笙,在脑海中苦苦思索,“时间咒?是阳家的归期令。”
江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的药只能让她清醒一些时日,你若是有解决办法还是尽早给她解决吧,不然她怕是要一直沉睡下去了。”
江溟说完锁上门就走了,留下阳青桉抱着程元笙痴坐着。
阳青桉看着程元笙越来越憔悴的容颜,突然之间眼里含了泪。
难怪阳氏的人会在她偷跑出来之后不派人追究,原来如此。
她不仅是提前取出了不少血备着,竟然还答应种下“归期令”。
所谓“归期令”若是归期已到,人却未归,被种下咒术之人便会逐渐陷入沉睡,直到永远。是阳氏对怕外出不归的人的限制。
可是这咒术只有家主能解,他们如今又被困在此处,他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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