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楼二楼靠窗的房间内,阳青栎走进,看着站在木窗前的人的背影,心中大惊,有些迟疑,惊讶道:“二哥?”
来人转身,也是一袭绯红衣,与阳青栎容貌有七分像,但少了几分妖媚,多了几分冷淡。阳青桉唇角微启:“是我,许久不见,你倒是乐不思蜀了。”
呵呵——
阳青栎附和着笑两声,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这下好了,阎罗王来了。
若说天底下阳青栎会怕谁,他二哥绝对算一个。话不多,可事事够狠,从不犹豫。不达目的从不罢休,不论代价多大,他要的都必须到手。阳青栎在心里苦笑,爱上这样一个眼里心里都只有家族繁荣的人注定时一个悲剧。
“我不是给你回消息了嘛。”阳青栎想着要是撒个娇能蒙混过关就好了。
“是嘛。那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从春晖之后竟是随他们来了江家。”阳青桉坐下身,手指有节律地在桌子上敲打着。
阳青栎心中有些戚戚然,连忙也坐下,殷勤得给阳青桉到茶水,讨好道:“二哥,你亲自赶来,这一路必定是辛苦了,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阳青桉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算是给他面子了,然后轻轻放下,“说说吧,春晖里的事。”
阳青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想过阳家必定是会派人来查看此事的,毕竟挽魂灯谁都想要,没想到这次竟然是惊动二哥亲自前来,还亲自审问,阳青栎觉得这下自己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我在信封上不是都写了吗?”阳青栎眼神有些闪烁,瞟一眼窗外喧闹的人群。
“寻挽魂灯,见血玉佩。你就给了我八个字。”阳青桉丝毫不急,语气平淡,又抿一口茶水。倒是阳青栎心中七上八下的,额角都有些冒汗。
“我让你来不是真的就只让你和那个肖家小姐结亲的,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要是做不到,现在就回去,我派别人来。”阳青桉话语间丝毫没有起伏。看上去两人完全不像是兄弟,倒像是主仆关系。
阳青栎也冷静了许多,心中忍不住微微嘲笑自己,怎么还这么蠢,连所爱之人都能为阳家的权势让步的人,这么多年了,自己竟还指望这个人会念及一点兄弟情义。
阳青栎也清醒了,他回来晋城,与肖家结亲什么的都是小事,李家被灭一事,阳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迟迟未出手,直到有线报前来,其余三家都会插手此事,这才将他派来。
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探寻其余几家小辈中的人实力几何,与其他家族的后辈结好关系为阳家的将来做打算。
他语气冷漠道:“晋城中遇见了玉、江、肖家的人,都在追查李家被灭一案,查到了一个叫鸢姑娘的人,种种迹象看来当是灭李家满门的凶手,只是还是未寻到挽魂灯。”
“血玉佩呢?”阳青桉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汇报,该到手的东西,早在之前,他就到手了,那些废话根本无须在意。他会特地来此一趟,不过是因为血玉佩的事情。
“血玉佩的事情尚不清楚,我只是偶然一瞥,看见了那个鸢姑娘手中竟有我阳家的信物,那血玉佩并非假货,我后来问过春晖的人,他们验过。不知道是谁丢失了血玉佩未曾上报?”
阳青栎小心地反问试探着他二哥,以他二哥消息精通的程度,不应该不知道。
谁知阳青栎只是轻飘飘一句,“这件事不用你管了,我自会处理。”便打发了他。
阳青栎看着二哥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心中也知晓,他不愿说的事,谁也问不出,只能作罢。只是心里也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不会太低,就不知道这血玉佩是无意丢失还是故意送人了。
“春晖的人说你们几人在厢房里见过之后,那个鸢姑娘就消失了。无人知晓这个鸢姑娘的背景,你们与她交谈可有什么线索?”
凡有血玉佩者意味着在阳家的身份极为尊贵,春晖的人自然不敢轻易询问,对鸢姑娘的命令只有服从,自然不知她底细。
“不知道。那个鸢姑娘并非普通人,也不是修仙之人。一入房间之后,未曾交谈几句,她便使出了梦魇之术,将我们都困在了各自的梦中。”阳青栎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据实以达。
“梦魇之术?”阳青桉微微蹙眉,看来是招惹到了大人物。“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肖家的一个护卫从外边进来把我们叫醒的。”阳青栎想起榆木,似乎这几天好像也没看见他,真是神出鬼没的人。
“肖家的护卫?把你们叫醒的?”阳青桉质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自那件事之后,他便不再喜欢钻研术法,或许是真的不知道。
“是。”阳青栎斩钉截铁道。
阳青桉见弟弟如此笃定,心中的怀疑更甚。
梦魇之术之所以诡异而神秘就是因为,一同入梦之人,如果没有人能先从梦中走出来,造成施梦者所编织的梦境一角坍塌的话,纵然是外人再高深的法术都无法叫醒一个沉睡在完整的梦境中的人。
如此神秘的古术,如果不是为了那些事情,他也不会去翻看阳家的古籍,更不会知晓这么多。梦魇之术如今早就不多见了。竟还有破了梦魇之术的人。肖家的护卫?看来,这个肖家的小姐非池中之物。
阳青桉看着自己的弟弟,眼里带着莫名的情绪,不知是喜是忧,遭此大劫却浑然不知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
阳青栎被二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这一次他可什么都没有隐瞒。
阳青桉看着自己弟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肖家的那个姑娘你可以多接触,若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若娶不到,也不要与她交恶。”
听着阳青桉这般苦口婆心的叮嘱,阳青栎都有一些懵。他二哥从来是最以自家人为尊的,什么时候会这么看得起肖家的人了。之前虽有这个心思,但也只是个想法,成与不成都不是大事。可现在却这般严肃地叮嘱自己,倒是少见。
阳青栎汇报完消息之后,两人对坐无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坐着,看着窗外行人匆匆。
这闷人的空气都快把阳青栎给憋死了,他忍不住一直猛灌茶水缓解自己的尴尬,这什么茶啊,阳青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在他二哥面前还是不敢造次,只好是乖乖咽下去。
他宁愿喝这入口苦涩的破茶水,也不想和他二哥没话找话。
而阳青桉倒是一点没觉得尴尬,他在心中思量,江家的人在找到他身上的东西之后,也跟了一路了。既如此,都到这儿了,也该去江家打个招呼了。
阳青栎突然之间猛地站起来,“二哥,你该走了。”
“怎么?”阳青桉见着自己弟弟如此一惊一乍的模样,心中摇摇头,丝毫不认可。
“我方才看见肖家的小姐过去了。她该是来寻我的。”阳青栎道,看起来肖季莲的脸色不算太好,该是出什么事了。
若今天来的是普通人也罢了,顺带介绍给肖季莲也无妨。可是以二哥祭司的身份若是擅自出现在其他世家的地盘上便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各大世家默认的规矩。若是当家的家主和祭司这样身份的人拜访,必然是要先递拜帖的,否则轻易便会被扣上私下结交的罪名,破坏了四家维持了多年的平衡。
四大世家之所以能维持这份平衡不破,就是各家都恪守规矩,虽私下里或多或少会有争抢,但是明面上的规则谁都不敢轻易打破。
二哥和肖季莲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阳青栎心中也是惊慌不已。
阳青桉瞧着他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他既然来了,便会做好了面对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不过看他这副模样,知他也是担心自己,便也算了。
“慌什么。”阳青桉冷声道。
“我……”可还未等阳青栎开口,二哥便眨眼之间消失在了眼前。
“这么快……”阳青栎喃喃道,果然功力又提升了,微挑眉,假装不在意,提升了便提升了吧,与他何关。
不愧是随安的中心地带,真是热闹得很,来来往往的行者商贩络绎不绝,叫卖、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肖季莲站在随安江氏的竹青茶楼前,看着这颇有古色古香气味的茶楼,心中真是万分感慨,自己来随安这么久还没有好好逛过呢。可是第一次来便是这样的契机,真是不巧得很。
肖季莲腰上挂着玲珑引,里面的七彩光一闪一闪告诉着她,她要找的人还没离开。到底是什么人,值得阳青栎商谈这么久,看来真是需要好好见见了。
肖季莲带着榆木大摇大摆地就走进了茶楼,小二立马围上来,“客官需要些什么?我们这儿可有随安最好的茶,泡茶的水都是上好的狸兆源头之水……”
肖季莲笑着打断了他,“朋友先到了,正等我呢。”而后便顺着玲珑引的指引向里面走去,把店小二甩在了身后。
门“哐”的一声推开了,肖季莲看见阳青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窗户大开着,赏着楼下的风景。腰上挂着的玲珑引已经不亮了。
阳青栎似乎也是一惊,而后惊喜道:“小莲儿,你怎么来了!可也是闷得无聊,出来看看。”
肖季莲走到他旁边,从窗户看下去,只见人群熙熙攘攘,依旧是热闹繁杂的烟火气,笑得平淡:“是啊,也是无聊,出来看看。”
肖季莲看着阳青栎,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是出来见亲戚朋友吗?怎么?他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想着你能介绍介绍,让我也认识一下呢。”
语气不软不硬,可就是听着让人觉得不舒服,阳青栎假装不知,也站起到窗边,与她并排,摇着折扇,笑得风流,“小莲儿何必如此心急,来日,你定会见到他的。”
“是吗?”肖季莲敛了笑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要看穿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他的灵魂。
阳青栎被她这么看着,像是如芒在背,最先败下阵来,看向别处,手捏紧了窗框。“也看得差不多了,不如回去如何?”
肖季莲就这么盯着他,语气有些冷,“怎么就看完了呢,我才刚来,青栎不陪我再看看,告知何处风景最甚吗?”
“好啊。”阳青栎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又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形象。
肖季莲看着他这副假面具真是心中作呕,心里疲惫,一瞬间就不想再陪着他演戏了,就想戳破这所有的谎言。
可她张了张嘴,嗫嚅了两下,终是忍住了,冷声道:“回去吧。”甩头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个锋利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