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柠的胳膊一紧。
从业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自残患者，有割腕、烫烟头、吞玻璃，惨目忍睹，但狠得下心锯掉整条胳膊的实属罕见。
&ot;挨千刀的工厂拿庸医的诊断当挡箭牌，付了笔抢救费拍拍屁股走人。&ot;洪芳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口中的庸医直接咬碎了碾死般。&ot;亏得有好心人，帮我们付了医药费，不然命都保不住。&ot;
抽泣几声，转而又去抓万柠的手，泪眼婆娑。&ot;我听人说了，您是好医生，一定要帮我们讨回公道啊！&ot;
她不信任陈医生，想把人换到万柠名下，重新诊断。
“这……”
除非出现重大的失误，否则哪有随便换主治医师的先例，更何况陈医生对此毫不知情。
&ot;你不会也见死不救吧？！&ot;见万柠似有犹豫，洪芳的眼睛瞪得有银铃大。
想想陈医生包成粽子的脸，再瞄了眼对方蠢蠢欲动的手指甲，万柠吞了口唾沫，提议先去探望。
人在外科病房，万柠赶到时，病床前又多了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万年不变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腿上放着只银白色的录音笔，这是万柠拿到人生第一笔实习工资时送的礼物。
洪芳口中帮忙垫付治疗费的&ot;好心人&ot;近在眼前。
果不其然。。万柠勾勾手指，把人叫了出来。
&ot;说吧，这次你自己又搭了多少钱？&ot;
像是藏了糖果被人撞破，心翼翼试图掩盖，梁时越咳嗽声，生硬地岔开话题，故作严肃。
&ot;你可能不清楚吴建工作的环境，他給郊区的一家化妆品厂打工，工厂条件恶劣。每天工作时长超过十二个时，两班倒，一个月只有一天的假期。而且他和妻子是典型进城务工的家庭，现在吴建突然受伤丧失劳动力，医疗费如何解决？&ot;
梁时越帮他们请了律师，打算以吴建受到血汗工厂剥削，被逼到走投无路，冲动之下自断其臂对工厂提出诉讼。
但医院的诊断则将事情引入另一个方向，变成吴建本身患有精神类疾病产生自残的想法，恰巧借用了工厂里的电锯而已。
一看见梁时越低头沉思，眉头紧皱，就知道他又要爱心泛滥，給自己找活干了。
&ot;我看过监控录像，是吴建自残不错。但万事皆有因，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还是会帮他们争取的。&ot;
&ot;这件事儿，你得帮我。&ot;
万柠越发头疼，早料到自己逃不过。
平日里傲气的、仿佛无所不能的主儿突然软语求助，谁顶得住啊，更何况张口的人是梁时越。
&ot;好吧。&ot;
对面那个眉头紧皱的男人终于露出点儿笑模样。
诊室的门虚掩着，陈医生包裹严实的头格外显眼。
&ot;没请假休息啊？&ot;
&ot;哼哼，我倒是想。下午两个患者愉悦，周主任又給我排了六个新患者，根本脱不开身。我不是被家属打死，也得过劳死在诊室里。&ot;
万柠心虚，开启没话找话模式。打了几句闲语，委婉地往吴建身上拐。提及此事，陈医生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ot;我已经跟她解释过多遍，精神病诊断不是我信口胡诌。监控录像拍得清清楚楚，吴建半夜偷偷返回工厂，里面就他一个人。然后他打开了电锯，就……&ot;
陈医生边说边模仿监控视频里的画面，拿笔代替电锯在左胳膊处来回滑动，看得人心惊胆战。
万柠立刻表示自己理解他的意思，求他千万别继续演了。
陈医生对她的反应很满意，&ot;刚看见监控视频的时候，我的内心也是受到万点的伤害。&ot;
&ot;总之是他自己用电锯锯掉整条左胳膊，警察給定的性，自主的自残行为。送他来的工友说吴建曾经跟他们几次提起，怀疑自己胳膊里长了癌，正在想办法治疗。&ot;
&ot;癌症？&ot;万柠从未听洪芳提及此事。&ot;外科那边没说过他有癌症啊？&ot;
&ot;有个屁癌！&ot;陈医生一激动爆了粗口，动作太大扯着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ot;他是疼痛障碍加轻度抑郁，一时想不开自残。&ot;
所谓疼痛障碍是由心理因素引起，患者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种疼痛所吸引。生理上仅仅是针扎的轻度刺痛，但患者感受到的可能是几十倍的疼痛，并导致严重的紧张和功能残疾。
的确发生过病患因无法忍受疼痛的折磨，从而自残寻求解脱的案例。
&ot;他自己胳膊时常疼痛难忍，极度担心，找了个医生給瞧瞧。那碰见的才是真庸医，给他做了检查，说他胳膊里有癌细胞，得整条胳膊切掉，否则转移到其他地方必死无疑，除非用他们医院里最先进的疗法。&ot;
越听越觉着离谱，万柠问：&ot;哪家医院这么不靠谱？&ot;
陈医生呵呵两声：&ot;贴街边10块钱全身检查广告的医院。&ot;
……
万柠彻底无语，脑袋更疼了。
那些黑诊所的惯用套路，用低价把人吸引进去，夸大病症，任谁进去都能给检查出点儿绝症，然后忽悠你花高价在他们那治疗。
谁想到吴建心疼钱，一狠心竟然自己动手做手术，用工厂的电锯把以为有癌症的左胳膊整个给锯断。
&ot;再给你个提示，他老婆最近好像怀孕了，二胎。&ot;
万柠了然，家中经济情况吃紧，激增的压力加重了他的病情，又存在部分的逃避心理，多种极度矛盾的情绪混杂，造成惨烈的后果。
&ot;如此说来，似乎真的与工厂无关。&ot;
陈医生放下茶杯，突然警觉地抬头询问：&ot;你不会是要插手这事儿吧？&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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