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倒了杯暖茶,递给祝余,自己寻了板凳坐下,说道:“我叫苏一,是这浮梦间的老板。”
祝余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说道:“刚才不好意思,打扰您做生意。”
苏一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姑娘可莫要想多。”
祝余放下茶杯,道:“我就不耽误您做生意了。”
苏一将茶杯重新倒满,递给祝余道:“做生意也不在这一时,姑娘有什么伤心事不妨与在下说上一二。”
祝余低头轻声道:“我没有什么伤心事。”
苏一见此也不再问,只说道:“要不要来壶酒?”
祝余狠狠地点了点头:“要那种大坛的!”
苏一粲然一笑,命人抬上来一大坛酒,又亲自寻来两个海碗。
苏一拿舀子舀了两大碗,一碗递给祝余,一碗自己一饮而尽。
祝余仰头喝了一口,直呛得咳嗽不断,苏一拍着祝余的背笑道:“从前没喝过?”
祝余摇了摇头,又猛灌了一大口,辛辣入喉,竟有一丝解脱。
两人就这样交杯换盏,祝余大着舌头道:“酒真是好东西!”
苏一见祝余已喝的七荤八素,便不再倒酒,只往碗里倒了些茶水,祝余倒未察觉。
祝余朦胧间,见静殊朝着自己笑,向前一把搂着脖子,哭道:“在客栈里那几个人说的妖女是不是我?他们说的和我时常做的梦一模一样。我是不是就是那个专吃人心的妖怪?”祝余越说越委屈,说道后来放声大哭。
哭声惊动了楼下几位年轻公子,纷纷爬上楼来,见老板被人紧紧抱着,各自使了个眼色,又装作没事一样下楼招呼客人。
苏一用袖子擦去祝余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像哄孩子一般,道:“人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祝余仿若没听到,在苏一另一只袖子上蹭了把鼻涕,自顾自的说道:“那妖女如果是我的话,未兮就是太子的……,怪不得……”说道后来竟无力哭出声来,只一顿一顿的打嗝。
苏一轻轻地拍着祝余的背,也不说话。祝余见面前的静殊一直温柔的笑,便道:“你总是这般笑,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苏一慢慢的抱起祝余,放在床上,抚着脸说道:“你喝醉了,先睡会儿。”说着就要离去。
祝余牢牢地拽住衣袖,哭道:“我不许你离我而去。”
苏一有些无奈道:“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祝余依旧不放手,只睁大眼睛看着苏一。
苏一只好喊人端来醒酒汤,来人穿红着绿,虽说好看,但是俗气的很,尽显脂粉气。那人将汤送到苏一手上,又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道:“老板今天怎么接客了?”
苏一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便识趣的退下,只是退下前坏笑的看了眼床上的祝余。
祝余见人走了,只剩静殊和自己,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他躺下。
苏一犹豫了一下,听到祝余闹道:“你果真嫌弃我了吗?”苏一这才和衣躺在床上,那晚祝余像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说到四更,说她经常重复的那个梦,说她有多怕静殊不理她。苏一都一一的听着,偶尔还附和两声,又怕祝余着凉,祝余每踢开被子一次就盖一次。一直忙到祝余睡着这才打了个哈欠睡下。
祝余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醒时见青色帐子围着,,周围一片陌生,刚要想自己到底在哪儿,脑袋一阵锐痛,禁不住□□出声。
苏一在外间听到祝余醒来,大踏步的掀开帘子,问道:“头痛不痛?”
祝余见有陌生男人,连裹着被子缩在床角。苏一柔声道:“我是苏一,昨天陪你喝酒的苏一。”
祝余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放下三分戒备道:“我头有些痛。”
苏一忙将桌上的熬得药端来,祝余接过一饮而尽,苏一又端来些蜜饯,祝余将药碗放下,说道:我吃药从不吃甜的东西。苦就是苦,吃再多甜也掩盖不了。
苏一笑着将蜜饯放下,又道:“你想吃些什么?”
祝余道:“我什么都不想吃。”
“不吃东西怎么能行,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祝余看着苏一:“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大约是我们上一辈子见过。”
祝余苦笑道:“如果见过,跑都来不及吧,怎会如此亲近。”
“那是别人,忘恩负义之人我苏一见的多了。”
祝余惊讶道:“你都知道了?”
苏一缓声道:“你昨天醉后全都跟我说了,你若是无处可去,也可留在我这浮梦间住几日。”
祝余垂眼道:“谢谢你。”
苏一飘然离去,行至外间,见一众相公都围着自己房间窃窃私语,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怎么还不去干活?”
为首的翠衣男子捂嘴笑道:“这是什么客人,竟让老板您舍身?”
苏一瞪了那男子一眼,轻声说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男子继续坏笑道:“故人,还是情人?”
苏一一甩袖子,阴着脸说道:“再不去干活,心我扣你们月钱!”
众人来这梦间集本就是为了挣钱,如今说道扣月钱,便一拍而散,无人再敢多嘴。
苏一来到厨房,厨子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着,见老板来,干的更加起劲。
正在做饭的师傅们停下手中的活,都睁大了眼睛看老板亲自下厨。
只见苏一绑起袖子,不慌不忙的净了手,又淘了米,放入锅中,盖上锅盖,坐在地上烧起火来。
众人一片啧啧称奇,大家都知道老板虽做着梦间集的生意,却是个不染风尘的人物,如今亲眼得见如此飘飘欲仙的人物做饭,纷纷觉得死而无憾。
半个时辰后,苏一端着一碗清粥,几碟菜回到房间。见祝余正对着窗户发呆,说道:“看看我做了什么饭?”
祝余正在看窗外人声鼎沸,官兵熙攘,众色衣衫中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红色,忙转过头道:“正想着你做的饭,可巧你就端来了。”
苏一把饭菜往祝余那边推了推,祝余又见只有一双筷子,问道:“苏一,你不吃吗?”
苏一说到:“我刚才都吃过了,只有你才睡那么长时间。”语气间带着几分宠爱。
“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
祝余因想着窗外的事,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苏一只道自己做的饭不合胃口,问道:“是不是太难吃了?”
祝余见他有误会,解释道:“清粥菜很好,只是我可能刚睡醒,吃不下。”
苏一起身收拾碗筷,祝余见此也起身收拾,慌忙中将碗打碎在地。祝余又慌着去拾地上的碎片,苏一急着阻止,二人推辞间不心扎破了苏一的手,伤口虽不深,却流出了许多的血。
祝余更慌了,急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
苏一轻握着祝余的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你这毛病怎么跟以前一模一样。”
祝余当下也没有多思考,捂着苏一手上的伤口问道:“你疼不疼?”
苏一并未回答,只看着祝余手腕上的发带,道:“你的手怎么了?”
祝余哭笑不得:“我没事。”
苏一解开祝余手上的发带,见那发带早已与血肉长在一起,拿不下来。
苏一只好重新系上,问道:“你疼不疼?”
祝余眨了下眼睛,道:“不疼。”
这是门外有人喊苏一,说有要事商量。苏一将碎的碗收拾好带了出去。
门外的相公急忙说道:“如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府正在满城找人呢!”
苏一示意声,往屋内看了看,见祝余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
遂走远了才对相公说:“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太子府要找人就让他找去,横竖不让他们进咱们浮梦间的门就是了。”
门外静殊急的大汗淋漓,后悔自己昨天做的蠢事,冷落阿余,此刻遍寻不着,阿余又没灵力,万一再遇到什么坏人,静殊越想越害怕,越害怕找的越慌乱。
从另一条路寻来的星阔哑着嗓子一直喊姐姐,可惜无人回应。
太子领着一堆人也来到这里,失望的摇了摇头。
星阔气的指着静殊说道:“要不是你昨天莫名其妙,姐姐怎会不见!”
静殊本就满心自责,听到这话更是难受。
太子问道:“你再好好想想,阿余她在安城可有认识的人?”
静殊沉声道:“没有,她从来都只和我在一起。”
星阔怒道:“要是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静殊声音有些发抖:“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可真是亲热,若是没有你,我们两人又何来嫌隙!”
太子见状忙拉开星阔,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另一个路口走去。
人群霎时间退去,只剩静殊留在原地。静殊将祝余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想了一遍,静殊知道阿余要是真想躲着他,就算翻遍天上地下,都找不到,就像几百年前在天宫时一样。
静殊一边埋怨自己昨天做的糊涂事,一边继续询问路人见没见过穿的衣服与自己一样,比自己矮一头的姑娘。每问一人,便失望一分,心也被吊起了一分。唯独忘了眼前的人来人往的浮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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