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郁知。
普通的高中二年级女生,林时尤的同班同学。
在那天之前,林时尤对她的印象仅停留于名字,硬要直观性的描述点什么的话,只能想起一副大大的、几乎遮住她整张脸的黑色圆框眼镜。
20八年5月2日,星期四,对于一个普通高中生来说,这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尤其是在学校这种万年不变,作息规律的地方。
下午阳光泛黄,强烈光线照射下,轻易便能瞧见空气中漂浮的颗粒。
教室里的黑板一半反着光,窗外的微风裹挟着湿气而来,与深灰色窗帘缠绵共舞。
画面跳闪,有人慵懒地眯眼打哈欠,唰唰的翻书声,粉笔磨过黑板偶尔擦出的尖锐声,零碎的四格画面构成校园里慵懒的午后。
6:30分铃声准时响起,一天课程结束。
数学老师将写了一半的白色粉笔随手丢入粉笔盒,快速收好教案后,颔首说下课。
林时尤起身:“起立。”
全班参差不齐的站起来,弯腰鞠躬:“老~师~再~见~”
所有人语速缓慢而一致,每个字都拖着慵懒的尾音。
数学老师微微颔首,随即单手夹着教案毫不留恋地离开。
老师走后,教室里逐渐骚动,有约着一起逛街的,有约着一起打球的。这是生机又富有活力的学生时代特征,人流分支,自成小团体。
白鹤中学是所贵族学校,里面要么是有钱人,要么是靠着过硬的成绩考进来。
学校教学环境宽松,有很多兴趣选修课,给了学生很多元的选择,校内艺术气息浓厚,没有设置晚自习,下午放学后的时间自由规划,选择做什么完全取决于个人。
因为时间充裕,学校安排了很多社团活动,前门直到晚上八点才关,给足了社团活动时间,放学后通常会有不少人滞留在学校,直到快八点时,人才作鸟兽散。
初中部与高中部不同,高中部的社团活动丰富多彩,学生拥有自主创立权,可以自行组织创立多样的社团活动。初中部的学生没有创立权,仅限于学校官方创办的几个社团,人数上多少有些限制。
放学后,初中部的环境相对来说安静得多。不过,操场、球场等活动区域的热闹程度倒是不相上下。
两边的操场仅用一道两米高的安全防护网隔开,一眼望去,通过身高可以轻松分辨初中生和高中生。
林时尤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有条不紊的将书本,笔盒挨个塞进包,拉上拉链后,单肩斜挎着走到教室后面贴着他名字的柜前。
林时尤低头俯身,边换下室内拖鞋边想:真有精神呐。
经过的人,无论男女,都会拍拍林时尤的肩膀,友好的道别:“班长,明天见呐。”
林时尤抬头,露出礼节性微笑,颔首回应:“明天见。”
然后低头继续穿室外鞋。
背后传来女生娇俏的交谈声。
“简郁知,要不要一起去打排球?咱们班和其他班打友谊赛,我们班就差一个人,你就来凑个数。”
“我不想去。”
女生声音意外的好听,清又甜,在众多平庸聒噪嗓音中,尤为突出。林时尤手上动作顿了顿,回眸淡淡扫过。
嗯?没印象,大概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某个’同学。
她们刚才叫她什么来着?
忘了。
“别这么扫兴嘛,不需要你特别厉害,你就帮忙凑个数行不行?”
“我……”她语气听起来生硬且尴尬,又婉拒一次,“我不会打排球。”
“没事儿,不会可以学嘛!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们可以教你呀。”女生们不依不饶的劝。
“可、我……”
她又要拒绝,话还没说完,几个女孩一窝蜂扑过来,左右各两人搂住她肩膀,簇拥着把她带了出去。
路上,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安慰她,“没事儿,我们会教你的,排球没你想的那么难。”
简郁知原本就心不在焉,因为不习惯他人的触碰,身体僵直半推半就的跟她们走了。
不过是平常课后的小插曲,女孩间特有的相处方式。
林时尤根本没放在心上。
将柜门锁好后,他远离人群,没回家也没离校,而是迫不及待走向他的秘密基地——高中部社团活动楼的地下室。
没有人知道这里,林时尤在开学报道的第一天,四处闲逛,意外发现此处,最初是一时兴起将这里简单布置,久而久之,东西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他的秘密基地。
地下室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犄角旮旯里整齐摆满他的私人物品。
可见主人的洁癖和强迫症。
靠窗原木矮桌上放着几包未拆开的零食,旁边铺着灰色毛绒地毯,紧挨着黑灰色麻布沙发。温馨舒适的环境,林时尤的私人图书馆。
关上地下室的门,噪音被隔绝在外,红漆木门是两个世界的分割线,里面的世界安静缓慢得几乎感受不到时间流动。
为了防止过于沉迷而忘记时间,抬头处安置了圆形挂钟。
抬手从书架拿出上次没看完的漫画书,林时尤蹬了鞋,坐在毛绒地毯上,很快全神贯注的投入。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某个时刻,近在咫尺的尖锐碎玻璃声,瞬间将林时尤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
被打碎的地下室窗户处,不和谐的日光倾泻而入,零星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有几片掉落在林时尤脚边。
疼痛感后知后觉袭来,抬手抚摸,一片温热的湿润。
打破宁静的罪魁祸首滚了几圈,在碎片中央停下。他目光微转,便看到蓝白黄三色相间的排球静静躺在那里。
林时尤神色微顿,放下手里的漫画书,趿拉着鞋走过去,将球捡起。
他眯缝眼与罪魁祸首对峙许久,事发突然,心里有种专属领域被侵犯的不爽,另外夹杂着不明了的不安。
当时钟跳到7:2分时,门被人猛然推开。
抬眼恰好撞上一双藏在厚重眼镜下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眸。也许是因为意料之外的环境,也许是因为他流血的右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秘密基地被侵犯,有不属于这里的人闯进来,想到这里,林时尤神色逐渐冷下来。
她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地下室楼梯,缓慢来到林时尤面前。
“你、你没事吧?”
她慌张的从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给林时尤。
眼前之人有点眼熟,林时尤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她的资料,最终只艰难捕捉到她的名字。
“简郁知?”
简郁知忍不住抖了个激灵,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被记恨上了。
她迅速弯腰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齐耳短发随着弯腰的动作向两旁散开,露出洁白的脖颈和边缘细密的绒毛。
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女生头发绒毛多代表有福气。
不过,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林时尤回神,粗暴将排球往她怀里一塞,语气不善道:“出去!”
简郁知自觉被讨厌,抱着球,头也不回的跑出去,几乎用了她平生最快的速度。
林时尤撕开她临走前塞过来的餐巾纸,抽出一张捂住脸上汨汨流血的伤口,往后倒向沙发。
林时尤拢眉,因为美好的单人时光被破坏而略微烦躁。
片刻后林时尤忽然意识到方才忘了要她保证不要告诉别人这个地方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
他长久以来伪装的友好班长形象好像不小心在她面前……暴露了。
林时尤垂眸,习惯性的维持淡定,即便内心不如表面平静。
难免有些情真意切的烦,人人都会戴面具,若是把躲在面具后的人生拉硬拽出来,简直剥光般难堪。
接着又想,刚才的女孩看起来不像是多舌之人,也许不会说出去。
烦躁过后是破罐破摔的释然。
林时尤拿起书,很快又沉迷进去。
再次抬头是被窗外响雷惊回思绪,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雨势汹汹,密集如鼓点般敲打着窗。
屋漏偏逢连夜雨,坏事一桩接着一桩,好好的晴天,说下雨就下雨。
隐约听到室外躲雨的杂乱脚步声,林时尤拿塑料袋紧急处理被砸碎的玻璃窗,计划等天晴再修缮。
他随手抄起沙发上的包,甩在肩上斜挎着,出门。
原本已做好淋雨的打算,却意外发现门边放着一把黄色小伞。
林时尤微愣,目前除了刚才的女孩,应该没人知道这里。
把伞留给他,自己淋雨回去,算是她的道歉么?
林时尤并未觉得感激,反而有点无可奈何的难堪。
发火的是他,道歉的是她。
他像个不讲理的混账,一点都不符合他平时的人设。
撑开伞,走进雨幕,再次回到教学楼。
教室,厕所,楼梯,来回找了好几圈也没寻到她的身影,只好作罢。
女性化的黄色小伞,伞面上有只可笑的小黄鸭,滑稽的表情仿佛嘲笑,林时尤怀着古怪的心情离开学校。
简郁知。
林时尤终于记住她的名字。明天必须找机会和她当面谈谈。
20八年5月2日,7:2分。
简郁知闯入林时尤世界的时间,多绝妙的巧合。
如镜子般平静的湖面,丢进颗石子,漾起层层涟漪。
意外而产生的羁绊,原本不相关的人忽然有了联系,催化剂暗中发酵,某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化,走向未知的轨迹。
后来发生的事,在此埋下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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