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向前走,莫回头
“neerufheba,unlessyuereggallheay”莫名,柳夏的脑中闪过这句遥远的箴言。
他感觉自己却是要搭上一条远航的船,离开自己早已习惯的恬淡,去迎一个心跳旅程。他会经历很多事,风霜雨露会为他洗礼。
等再下船时,人已在远方。
眼前的男孩就是可以领他登上甲板的那个人……但眼前状况却有点令人纠结。
因为这个男孩看起来脑子没有问题,他不会无故要来搭讪柳夏。
所以柳夏应该去搭讪他。
可柳夏一直不擅对陌生人开口,或者说不愿。作为强自尊与强自卑的究极体,被冷拒的感觉他可是连想都不愿多想,从来没有主动搭过讪,也不曾对喜欢的女孩子表过白。他也曾经因此错过,也曾经悔叹。但是人和人生命的轨迹,往往如两条相交的直线,虽或不远万里相遇,可如果没能把握住那唯一的交点,便只会是两行渐行渐远的足印。
赌书消得泼茶香,他只能偶尔如此感叹,自欺欺人地好像用一句高深的总结,就能够为所有遗憾作了了结。
可是那一刻他却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已经受够了后悔的痛苦,他今天要尝一尝无悔的痛快。
按照《搭讪圣经入门教程》所教,深呼吸,冷静。
他现在是只狩猎的狼。
狼要先好好观察猎物,然后再因地制宜地择法出现,获得他信任,闯进他生活。
稚嫩的气息,大约1八岁的年纪。设计简单的灰白套头上衣搭条宽松的抓绒裤,一双藏蓝帆布鞋,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微微小胖,可长得倒是很帅,恩,与朕比都只是稍输一筹。”
男孩鼻梁上棕色的大框眼镜倒有几分可爱,他正在认真看书,手拿着铅笔圈圈点点。
“诶,书怎么是汉语注音版的?……哦他应该是在给某个小朋友当家教,不错,自食其力好少年。”好少年的左手边还有一本字典,封面上全是韩文,估计是个外语学院的新生。
字典下面压着一摞课本。“《汉语会话301句》、《发展汉语》、《汉语入门》,全是学文的教材呀,看来这小家教还蛮用心的嘛。嗯他的笔迹很……诶这笔迹,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纳尼?!韩国人思密达!”
“……娘的老天,又跟朕出老千。”
“……怎么搞?不然先战略性撤退一下?”
“……撤你妹!但使龙城飞将在,enbabyn&039;beshy!老子今儿豁出去了!”
柳夏心里的两个小人一番掐架后,狩猎继续。
狩猎需要武器。选错武器就像用吸管吃披萨,拿刀叉喝奶茶,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让人觉得可爱。
考虑到韩国小正太可能会听不懂自己纯正而飘逸的“大胡建普通发”,柳夏决定用文字进行第一次接触。他从笔记本撕下一页,酝酿许久,用最小学生的语言写下了彼时心思:
“你好,刚才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女孩,有个高高的白白的女生好像总和她待在一起。你认识那个高高的白白的女生么?”
担心小正太看不懂,踟蹰片刻,柳夏又学着正太的汉语课本,在每个字上放都端端正正地注明了汉语拼音。
横竖读了几遍仍不放心,柳夏遍在篇末又加了块英文补丁:“heybr,exeyruenessplease,buiseeshaihaenhiebuurnuhereasagirlhisrng,hieanall,hseeglyfensayihheneujenihuknher?”
柳夏反复端详着这一纸中西合璧的杰作,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万事已毕,要动真章了。
不过递张纸条,最简单也最艰难。柳夏闭上眼,深呼吸。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已跳如战鼓,手心汗透。
从自己面前,到男孩的面前。五十公分的距离却遥若光年。
听不见任何声音,连空气都已经凝滞……
“他心里也喜欢她吗?他会怎么反应呢?”
“热情地回应,并成为朕日后俘获她芳心的左膀右臂?”
“还是尼玛轻蔑一笑,然后像他们韩国狗血剧里那样用一双死鱼眼盯着我,高贵冷艳地把纸撕碎成一片一片?”
面对未知的结果柳夏一阵心虚。
但他一转念想了起到她的笑靥,她的双瞳,肾上腺素顿时喷薄而出。
他血已沸腾,他无所畏惧。
“笃笃笃”,柳夏轻轻敲了敲桌子,笺纸已落在韩国正太的面前。
6夜有行人
正太抬起埋在书堆里的头,一脸懵逼。柳夏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指了指桌上。正太会意后惊讶地睁圆了萌萌的眼睛,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用双手捧起笺纸“恭读”了起来。煞有介事的模样,令柳夏对这位可爱的小棒子瞬间生出几多好感。
可是我们可爱的小棒子真的读得好慢。短短几十个字居然看了足足十分钟,期间翻了七次字典,划线,注记……
终于似乎已把全文粗译,正太陷入了思考。
看着他那微蹙的双眉,柳夏都有些内疚自己这阅读理解题是不是出得有点太难……
许久,正太终于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腻硕的,那一个?”
呃……“就是……高个子的那个姐姐。”柳夏把语速放慢六成,边说边比划。
“搞……格子的?”
“头发,头发这样的,肩膀上!”
“……喔!踏啊!”正太的惊喜只停留了刹那,他锁了锁眉头,“踏我,害,布认是。”
“啊?她不是和那个小女生很要好的样子么?你们不是一起的?”
“啊呀……布好意四,可布可以,再硕易遍?”
“我是说,你,之前,没有见过她?”
“喔!有!但是,踏是卧……蹦友的蹦友。踏,卧贺踏,害布认四。”小朋友显然已经使上了吃奶的劲,知晓二人大概率不是情敌关系,柳夏心里长松一口气。
“h,eanspeakenglishifi’seasierfryu”细微处见人心,不愧是自称智慧与温柔举世无双的柳夏。
“喔?”
“卧硕!卧们课以酱英语!入过,腻倔得,酱英语会庆送易店!”细微处见人心,不愧是自诩天下第一不正经的柳夏。
“啊呀!y,engalixa……不胎会!”这回小正太却反倒听懂了,他红者脸答道。
“啊,没事。”柳夏笑了笑,继续配合着夸张的肢体语言,用龟速的文低声语道,“那,你有空可以帮我,问一下,你朋友,关于,那个女生的事么?”
“喔,啊呀!课以!”小正太一愣,很快会意地笑了,答应得很是直爽。
“那你,你会经常来图书馆么?”柳夏压抑着满心的兴奋,尽量放慢了语速。
“喔!灰赖的!”
“那我们约定好,我就在图书馆等你。什么时候有消息了你来告诉我,好不好?”
“喔!好的!”
“嘿谢谢!对了,你叫什么呀?”
“喔……嗯?”
“卧硕,腻,名字,叫甚末!”柳夏见小正太听不懂,又故意歪曲起了平仄。
“啊呀!我的敏字,瓢搭葱!”说着便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了起来,是“朴大聪”,最后那个令他抓耳挠腮的“聪”,着实费了不少力气。柳夏一时忍俊不禁,果然人如其名,甚是卡哇伊。
“哈哈,‘大葱’你好,我叫柳夏。”柳夏说着,便也写在了那纸上。
“啊呀,这两个字,卧井天,刚刚雪过!”大聪开心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把笔记本翻到最近的一页递给柳夏,他反复抄写了数十遍的,果然有此二字。
“嘿这么巧,这就是猿粪……呃话说,你刚来中国呀?”
“啊对!亮个月,到来!”
“哈哈,那还没多久嘛!”柳夏顿了顿,看了眼手机,“那这事就拜托大葱啦!我……今天还有事要回去了,改天见咯!”
“啊呀?这就粥了?”那是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好的,改天间!”
柳夏还了一笑,收拾书包披上大衣,潇洒地挥手离去,直到走进电梯他方长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其实他这么早回去也没甚事可做,只不过台词恰用光,脑力耗尽又太紧张。生怕久之言多有失反倒坏了大好剧本,故达成目的后便马上想到趁感觉尚好……还是溜之为善吧。
北国的寒夜格外冷清。纵是校园,目之所及也只有寥寥几位行人,行色匆匆奔往各自温暖的巢。昏黄的路灯下独倚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蜷缩在已经褪色了的军大衣里头卖力吆喝着生意。单薄的人声却转瞬就没进了北风的嘶鸣,仿佛耀武扬威地嘲弄着他的藐小。
里面灯火辉煌暖如春,外头却是冰寒彻骨清秋夜,一门之隔,恍若隔了个世界。柳夏刚迈出图书馆的大门便被冻了个激灵。寒冷却渐渐让他觉得舒爽,超负荷运作了一天的大脑尽情享受着这一刻天赐的清凉。他一脸满足,走进了沉沉夜幕。
有很多人畏惧夜幕。不能视的黑暗深处好像总潜伏着危险,或是臆想的鬼魅,或是比鬼魅更可畏的人类。出于本能,他们逃避。有的人却热爱夜幕。黑暗让他们感到一份独特的宁静,比如那些生而不喜喧嚣的人,比如那些只在无人时分才卸掉面具呼吸的人,又比如,那些比鬼魅更可畏的人……
柳夏也说不清自己是哪一种。他生来怕鬼,却钟爱夜幕。
从初中起他便常常要学习到深夜,收笔时父母多已睡熟。如果心情很好或者很坏,他就悄悄从阳台溜出去,骑上自行车在沉睡的城市独自狂奔。在马路的正中央,在独宰的星空下,尽情宣泄胸口那股瘙痒的能量。
有一次他骑了很远,到了渺无人烟的郊野才猛地想起自己是怕鬼的。哈哈,“机智”的柳夏灵机一动,疯也似的冲着黑暗深处狂笑三声,然后掉头往家的方向没命地蹬去,结果汗透了满身裳磕丢了一只鞋。待洗完澡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心里却只有一个字:“卧槽真忒么爽!”
想起这段“轶事”,柳夏开心地笑了。说不定自己还真就是个疯子呢。
疯子好啊,不忧国,不忧民。衣不蔽体,也能笑得比桃花灿烂。
他想着便自娱自乐地唱了起来:“啊,我本是那楚狂人,一曲凤歌笑孔丘。我嗒嗒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你绽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开落。啊孔丘,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又有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当青梅枯萎,竹马老去,都道有些堪恨处!惟有情人一声长叹:‘噫!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
从j大图书馆步行回宿舍的数十分钟,是柳夏惯常的脑洞时间。当柳夏yy正爽之际,手机铃响。
“哟西,母亲大人!”
“嘿,臭小子,怎么今天接这么快?”
“哈哈,突然预感到你要给我打电话,刚从图书馆跑出来!”
“哎哟哎哟,信你有鬼哦,吃饭了吗?”
“嗯……吃……了。”
“哎呀!你的胃呀……”
“哎呀,知道啦啦。不是临考了嘛,一学就入定了。”
“哦是啊,下月初?”
“嗯,12月4号!”
“呀,那你宾馆机票什么都该订了啊!”
“哎呀,知道的啦。”
“加油,一定能考过的!那我不耽误你了,赶紧吃饭去!”
“肯定木有问题的啦……不要生病就木有问题了,呵呵。”
“哎呀,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乱想啦,乖乖吃饭先。”
“嗯,那就酱啦,你和老爹也注意身体哟!”
“知道啦,拜!哦对了对了!儿子生日快乐!”
“吼吼,谢谢老妈!灰墙灰墙快乐!!”
“哈哈,别心疼钱,肉多吃点!挂咯,拜拜!”
“吼吼,拜拜!”
挂断电话,柳夏突然很想念妈妈。
二十二年前的今天是她将自己接来到这个缤纷的世界,然后便旁置了青春用全部的爱伴着他成长,柴米油盐、铢施两较,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记得今年暑假在老家他们翻整箱底的老相册时,大家都为三十年前自己“新潮”的装束哈哈大笑,在他们笑声里柳夏却突然感到一阵怆然,因为黑白的照片里分明是一个那样陌生的少女,恬淡,姣好,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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