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捏来的五弟
j大地处北国,广袤——无论用来形容这块土地或这片校园都很恰当。
北苑一舍坐落在j大宿舍群的最北端,是一座“回”字形建筑,这座庞然大物衣着深灰的砖墙,共六层楼,每层一百五十个房间环成一圈,满住着几个理工学院的硕士和博士生,女生在五六层,下面四层都是男生,唯一的开水房在一楼西侧,没有电梯。整座宿舍楼中空为庭,上千平米,庭院并没有人打理,只有石桌石凳以及三颗老松长住,此外花草天生,年年雪化春来,都是不同样貌。
136宿舍位于一楼东侧,窗外就是中庭,四个独立床位占据四角,上为睡铺,下作书桌。巧的是,曾经的数院“四大天王”一齐选择了保研留校,入学后又被一起分配到了这个宿舍,沈沛泽、柳夏依窗,许炎昆、李一啸伴门。
与他们此前或此后的许多故事相比,日记开始的这段时日寡淡得很,淡得就像交响乐众多辉煌澎湃乐章之间那空旷的低吟。
但不知为何,再回首时,我却最钟爱这段空旷的低吟。
柳夏初见她的那天恰好是j大北苑一舍新一届136宿舍成立以后的第一次聚餐。那夜酩酊大醉的柳夏磕磕碰碰地爬上床,他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虽记不得梦中情境,但他记得自己是笑着醒来。柳夏睁眼时天光大亮四下无声,正惊省上课是不是已经迟到,猛抬头却发现那三头猪都还踏实地倒在床上,才想起今天是周六,犹豫片刻,又换了个销魂的睡姿找周公续梦去了……
时间在慵懒的旋律中淌到了正午,136宿舍的四人早已陆续醒来,只是都还赖在各自的床上谈天说地。东北的秋早有几分凛然的寒意,自然谁都不舍得第一个离开暖暖的被窝。最终还是老大许炎昆先败给了膀胱,只听他骂一声娘,呲溜一声下床奔了厕所。
许炎昆江湖人称“黑曜石佛”,他生于哈尔滨的一个大富之家,自小踏实稳重,班委会社团学生会八面玲珑,拿过全美数学建模大赛一等奖,独立发过一篇录入si的本科毕业论文,早早被院长预定为关门弟子,简直强得一塌糊涂,至于跟黑曜石扯上关系,主要还是因为他长得太黑。许炎昆是全院三千学子中生得最最最黑的一个(要知道这是pk掉了几个非裔留学生才得来的殊荣),以至136宿舍正式会师后没俩月便又生出了许多关于他经典的段子,比如“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看不见许炎昆”,比如“咦,今晚老大没回来?”“□□瞎啊!开灯仔细找找!!”可无论面对怎样的调戏许炎昆都只是无奈一笑。他总是那样与世无争,或许只因为他已有楚岚,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去争。
楚岚比一米六八的许炎昆还高四公分。她是本科时柳夏邻班统计学的女神,美玉无瑕,落落大方,四年成绩综合排名全院第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总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遥想当年辩论赛上“仙女岚”初见江湖,一笑便颠倒了众生,也揭开了那出天下英雄逐鹿中原的序幕……一时间鲜花夜烛情歌美闻络绎不绝,恨得数院的女汉子们只能无眠对月空垂泪:“尼玛美人才配拥有青春”。最终不被看好的“黑”马“近水楼台许炎昆”后来者居上,凭一出已臻化境的“意璞情真”一骑绝尘,方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俘获了楚岚芳心,藉此许炎昆第一次名震江湖。多年以后当江湖已归碌碌,憧憬后辈们只能一遍遍地从前人的口述中窥见那个明媚的秋天,唉,才子梦碎西池畔,纨绔扼腕三教前……
许炎昆奔完厕所进门,听见三人又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当年狂追楚岚的几位j大名少,一言不发地走到房间尽头,一把扯开了窗帘。
“我次奥!”“你妹!”“大爷!”
耀眼的日光晃得所有人睁不开眼,伴着经典三重咒,许炎昆却惊噫了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心头均是一叹。
晴雪霏弥,宛若柳絮因风起。
许炎昆看了半晌,随手拿起水杯正要替他种在窗台上的桔梗浇水,却又停了下来,只见他疑惑地挑了挑眉,直接打开窗户。
室温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三人一哆嗦裹紧了被子,开口又待骂去,却见炎昆双手捧进一个物什,蹲在暖气管边上静静烘着。
是一只巴掌大的瘦鸟儿,棕身灰腹,喙尾两道白眉细长,一动不动。
众人都愣愣地望着它。
不一会儿,鸟儿吱吱一声,睁眼晃了晃脑袋。长舒一口气,李一啸和柳夏立马翻身下床,跳到了许炎昆身旁。
“艾玛!吓爹一跳,这,这啥鸟呀?”是李三爷的声音。许炎昆看着眼熟,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柳夏一脸肃然,且端详且沉吟:“喙短眉长,足纤颈圆,周身绒羽三色分明,虽无孔雀霓裳,举手投足、睥睨神态,却隐凤凰气象。我认为……这是一只小鸟。”众人一脸嫌弃,把柳夏挤出一环外。
沈沛泽刚要出门洗漱,撇了一眼,喜道:“嘿,这不柳莺嘛!是候鸟,这时候应该早到南方过冬去了呀,莫非掉队了……诶,奇了怪了!哪都一样,就这嘴儿,柳莺是直的,你看它有弯勾,啧,倒像猛禽……”沈沛泽虽然名字里全是水,却一生没有见过海,他生得极俊,蒙古族人,因为真的从小生长在大草原上,他对各种鸟兽虫草很是熟悉。
“我靠,阿泽都认不出啊!不是变种吧?”李一啸目不转睛地看着许炎昆掌中的鸟儿,嘟了嘟嘴,“要不咱拿去找生物学院的鉴定鉴定?他们宿舍好像就在二楼……”
许炎昆将要应允,却又想起了什么,目露不舍:“啊万一真是变种,它不会要被那群变态……”
柳夏拍着许炎昆的背哈哈一笑,心想这一对鸟人的缘是结下了,便道:“哎呀管它是啥呢,既来之则安之!咱就先养下来,来春放生!大家没意见吧?”
许炎昆娇羞一笑,自然点头,李一啸也跟着点头,沈沛泽难得嘿嘿一笑,耸肩表示没意见。
“那就欢迎五弟入驻136!”柳夏笑着抱拳,给小鸟儿作了个揖。“不过咱得给五弟起个名儿吧……阿泽,你认得它,你来起!”
“呵,136从来就咱是四个,哪由你随便捏出一个五弟……”沈沛泽又好笑又无奈,转身欲走。“况且是你们要养的啊!起名这么难的事,我可不动这个脑袋。”
“哎呀不难不难,随便起啦!”李一啸也爱逗趣,他拉住沈沛泽笑道,“不然你最喜欢哪个历史人物,随便点一个啦!”
“嗯哼?”沈沛泽努了努嘴,见势如此也不便扫兴,他回首望着鸟儿,恰好鸟儿也抬起头,四目恰相对。数秒无声,沈沛泽幽然一笑,道:“吕布!”
“吕布?”许炎昆不管沈沛泽自去,只是望着掌中娇小的鸟儿哭笑不得,略一忖,倒也微微一笑,抚着鸟儿道,“哈哈,飞将军,也不错。”
商量已定,李一啸和柳夏便拿出破旧衣物给吕布做巢,看着二人将忙活完,许炎昆突然又发现了什么,笑道:“话说,柳四爷今儿咋没去自习啊?”
“嘿嘿,这周任务提早完成了,难得偷懒一下,下午再说吧。”柳夏嘿嘿一笑,拍了拍脑袋。
“哎哟!”许炎昆闻言目露狡黠,对李一啸挑了挑眉。“不如……”
李一啸瞬间会意,拍掌笑道:“去你妹啊下午!打a啊!”
算起来上次四人一起打a还是大四毕业前的事了,许炎昆自然毫不犹豫,鼓掌通过。柳夏莞尔,略一忖,道:“好吧。”
“那还不赶紧!速度洗漱,吃饭吃饭!”李一啸嚷嚷着,率先拿着牙杯毛巾冲了出去。
许炎昆翻出一些肉干,看着吕布吃了,略回一些神采,便才放心地同柳夏更衣洗漱,随后四人紧锁门窗,兴高采烈地构思着下午的游戏战术,奔向最近的食堂吃饭。
因为有“要事在身”,所以众人吃得十分高效,一盏茶的功夫便解决了战斗。排队倒餐盘的时候,柳夏突然感觉脑袋被驴踢了一脚,于是很有灵感地回了一下头。
却,怔在当地……是那张白皙的脸,是那双剔透的瞳。
“耶,夏仔?走啊!”
柳夏微微一笑,三两步赶上回头戏骂的李一啸,轻轻地语道:“我刚才又看到她了。”
“‘她’ish?武藤sensei?吉泽sensei?波多野sensei?”
“疯了吧,你家妹妹不都在沈沛泽硬盘里歇着吗……”柳夏苦笑一声,“我说的是昨天咱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妹子。”
“我了个去,这么邪乎?!如此说来……”一啸作抚须沉思状,“依据老夫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忒么是桩天定奇缘哇!”
“啊……哈?”
“你想啊,这六万人八千亩的校园,这茫茫茫茫人海,连续两天遇见同一个陌生人的概率是多少?我们假设,你每天会见到三百个人,那么连续两天遇见的概率就是两百分之一的平方……hyfukgg,那可是四万分之一呐!卧槽那可比老子申哈佛还难两万倍你知道吗!”一啸又开始客串浮夸的非主流相声演员了,“况且你想啊,我们每天与千百路人擦肩,为何你却独独一眼便望见了她!这冥冥之中必忒么有天意呀!子曾经曰过,‘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搞清楚这可是五百次起跳啊亲!你小子前世忒么说不定花了十年光阴风雨无阻地偷看人家吃饭出恭洗澡睡觉,苦熬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感动上天修到了今生这得来不易的重逢,所以依我看呐……”
“依我看呐,三爷您还是省着点体回去打好arry吧。”柳夏干脆地打断了他。
“毛,真不去要电话啊?”
柳夏暖暖一笑,径直往外走去。若真有缘,自会再见。
他以为他和她是有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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