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玉收回手,把右手腕放在左手心里转了转,嚯,有点疼,可见后妈那张脸上吃了她多大的力道。
寇芝半晌才缓过神来,一手抚着火辣辣的脸,一手指着柳红玉,骂的一点不嫌破费:“你这个倒霉鬼,竟敢打我?再不济我把你一个屎尿娃子养到五岁,我养出个白眼狼呀,有本事打爹骂娘了!”
柳家儿子柳大柱十一二岁的孩子,平时可能受这个亲娘管教太狠,今天眼睁睁看着姐姐揍了亲娘,一点也没有护母之心,瞪大眼珠子溜了溜柳红玉,又溜了溜自家亲娘,竟然哈哈一笑,“绝嘞绝嘞,老虎的屁股都敢摸!”崇拜的小眼神粘在柳红玉身上,抠都抠不下来。
寇芝气不过,狠狠扒拉儿子一下,恨道:“你娘让人打了,你还看热闹?”
“噢噢!”柳大柱抹了一把随时造访的鼻涕,也发觉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不太地道,忙不迭上前一步,像领导人似的将两手心朝下忽闪几下,清了两声嗓子,道:“那啥,别打了,别打了啊!”
可是寇芝的亲女儿完全不同,一看自己母亲受了欺负,柳红霞扑上前去,就要手撕柳红玉,娘俩心连心,那寇芝几乎与女儿同步冲上前,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两个女人如同两只母老虎,呲牙咧嘴齐上阵,柳红玉见状,暗中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想,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藏着掖着,上一世的跆拳道三段不拿出来亮亮,这关可能不太好过。
两方都已经造势,马上就是电光火石,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身影横亘在两方中间。
“傻叔?”柳红玉惊叫一声上前去,想要将他拉下阵,不想自己被他返手一挡,后退了几步。
傻叔右手四指一攥,伸出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两目圆瞪,表情狰狞,冲那张牙舞爪的娘俩,道:“打我,打我。”
柳红玉心口顿时涌上一股暖流,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面宽厚的脊梁,心想,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座山!
看着像一头发怒雄狮的傻叔,寇芝和柳红霞瑟缩了一下,终是没敢出手。在这个医学极为落后的时代,哪里都不缺傻子,她们娘俩不是不知道,一个傻子要是耍起蛮性来,那可是不计后果的。
寇芝娘俩输人不输阵,寇芝收回手没有善骂:“滚,给我滚,哪来的给我滚哪去!想留在我这个家,除非我死了!呸,倒霉鬼!”
厉辛氏刚要开口,不料傻儿子忽地一转身,一把拉住柳红玉手腕,一边往外拽,一边道:“咱走,咱走!”
厉辛氏忙问道:“儿啊,你往哪拽她?这就是她家呀!”
傻叔使劲摇头,“走,走,回家,回家。”
厉辛氏没办法,跟在傻儿子后面,往外走了。
被拉出门的柳红玉回头喊:“爹,我记得你的恩情,你永远是我爹。”
柳铁昌趴在窗台望着院中的人影,泪流不止。
擅长裹乱的柳大柱追在后面喊:“还有我红玉姐,记得我啊,我是柳大柱,我是你弟,哈哈哈!”
寇芝回手拍了一把儿子的脑袋,柳大柱吐了吐舌头,跑了。
寇芝虽说挨了一把掌,可是对自己成功把人撵出去的战绩,还是感到高兴,她对屋里的亲生女儿道:“当年老厉家本来看上的是你的生辰八字,我给那算命瞎子塞了两毛钱,让他把那个野种的生辰八字按着你的报给老厉家,看没?就这下场,要不是当年你娘精明,现在遭罪的就是你!”
柳红霞瞟了一眼炕上的半残老爹,冲娘扭了扭身子道:“也就娘你把我当亲生的。”
那三个男女老少铁定赶不到家,老的跟小的,根本没有脚力走夜路,三个人在黑沟村的打谷场上安营扎寨。
夏天蚊虫太多,柳红玉到青草窝子里拔了几把艾蒿,分散成几小堆点燃,驱蚊子管用。
三个人分了两块窝窝头,厉辛氏掰了一半,剩下的给柳红玉,道:“我老了,禁饿,吃不了这些。”
柳红玉推开了那半块窝头,道:“三奶奶,我一睡着就不觉得饿,吃了也是浪费,给傻叔吧!”
厉辛氏像不认识她似的上下打量她几眼,道:“你得吃,刚刚那一巴掌下去,使不少力气吧?”
“人家强撑的,三奶奶”
“没看出来,小丫头人不大,还有几分烈性,厉大包一家子欺负你时候,咋没还过手?”厉辛氏在意的是这个。
柳红玉被问的一愣,想了想道:“那个时候,没人给我撑腰,现在有你和傻叔,我啥都不怕。”
“说的好听。”厉辛氏道:“说说吧,下一步咋着?”
柳红玉望着面前的篝火,摇了摇头道:“三奶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咋着。”
厉辛氏咋了咋舌,不想面前这个苦命的孩子压力太大,摇头笑道:“哎,白瞎了这么张好脸蛋”
“我好看吗?”柳红玉捧着自己的脸惊讶问道。
“好看,哎年轻人,哪有不好看的”
“那,三奶奶,你倒是夸呀还是夸呀”
重生来此这么久,柳红玉还没顾上好好端详一下自己,不过,从别人看她的目光来看,她应该差不到哪去,不论如何,这副身材肯定是用不着费心减肥就是了。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一个不知何处去送,一个不知何去何从,分别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谈着谈着,渐渐没了话题。
傻叔把一个草铺垫好,用身子不断砸上去,尽量把草铺压实,然后,他第一个把柳红玉请上去,当着厉辛氏柳红玉哪好意思,可是她拗不过傻叔,只好坐到“床”上,如坐针毡。
厉辛氏望着傻儿子对别的女人那番殷勤,苦笑着骂了一声“傻儿子”,便转过头去,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等到傻叔做好了另两张“床”,把厉辛氏和自己都安置妥当,三个人闭上了眼睛,正式睡觉。
柳红玉睡不着,她仰望着夜空的星子,挥手赶走一波扰人的飞蚊,心想,作为资深网说粉,她重生一回,也应该有个金手指才对,要不,就凭她一己之力,怎么能活下去?
在这个贫瘠的时代,她不图别的,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从来到现在,快有一个礼拜,她就从来没有吃饱过,更确切的说,她一直处在极度饥饿中,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死,会不会再次重生,那可就不一定了。
柳红玉轻悄悄起身,往场院边的庄稼地里走去,饭吃不饱,只好灌个水饱,现在可好,一趟接一趟尿急。
她一起一蹲的,脑袋里还在想着金手指的梗,没办法,实际解决不了的问题,只好寄托在无限的想象上面。
不知怎的,她眼前哗地划出一片白光,面积像房门大小,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幻想过头,出现了海市蜃楼,当她向那白光迈进一步,看到里面青山绿水鸡鸭鱼蛋,才惊觉,这便是随身空间无疑。
还真是想啥来啥。
柳红玉来到一条清溪旁,以水为镜,不禁捧住那张脸惊叹:你怎么那么好看!樱桃小嘴,唇红齿白甩前世的自己八条街,那是一美技术都无法企及的美!
细想起来倍感悲哀,这么漂亮的黄花大闺女,要是放在现代,早就被天下单身狗抢疯了眼,可是在这个时代的村庄,愣是谁家都极力往外推送的不祥物,这届姑娘真的太难了!
她掬了一捧溪水饮下,嘿,甘甜!一般来说,空间里的东西没有白给的,以此可论,这水绝不是一般的水,所以,柳如玉捡起地上的一片大叶子,掬了一些水出来。
她把叶子里的水倒进他们的军用水壶,当她再躺回草铺上时,突然觉得自己的饥饿感一点也无,身上的新伤旧伤虽然印迹还在,但不疼也不痒了,她翻了个身,睡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好觉,蚊虫叮咬忽略不计
第二天清早,三人在晨雾中起身。
村头突然冒出个人影,渐渐地那人影放大了清晰了,送到三人眼前。
柳红玉惊讶道:“你不是柳大柱么,你咋来了呢?”
柳大柱嘻嘻一笑道:“昨晚上我偷偷跟着你们,知道你们在打谷场过宿,我寻思着今天你们准得早起赶路,爬出被窝我就跑来了。”
“你来干啥?”柳红玉问。
“那,咱娘蒸的馒头,全白面的,给你。”
柳红玉瞅了一眼沾了大柱黑爪印的馒头,撇嘴道:“你家生活挺好啊!”
“不咋好,昨天爹过生日,娘借的面,蒸了两个,昨天没吃完,剩下的。”大柱又往她眼前一送,嘻嘻笑道:“红玉姐,你吃吧。”
“哟,是爹让你给我的?”
“不是。”大柱摇摇头,“爹敢吗?我偷的,嘿嘿!”
“你没事给我献什么殷勤,我没记错的话,从昨天到现在,这是咱俩第二次见面吧?”
大柱小大人似的一歪脑袋,“一回生,二回熟嘛。我就是觉得吧,你挺厉害,咱娘多狠个人呀,整个黑沟就没有打得过她的娘们,你不一样,你比她狠,我服你!”
柳红玉纠正道:“那是你娘。”
“你不说你认爹吗?爹可是咱俩的爹,这算同父异母了吧,嘿嘿。”
“嗨,我还说不短你了?”
“说的短说的短,谁叫你是我的大侠呢?”大柱讨好的笑道。
“我打了你娘,你把我当大侠?”
“嗯嗯,我一直把我娘当棍棒魔祖,她总打我当然,咱俩以后要变成同父同母,会更好”
柳红玉没想到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子说话还挺会绕弯,一时语结,想了想才笑道:“嚯,你明白不少,还知道魔祖?”
“村里有个老瞎子,没事就把村里孩子们聚一块儿,听他说书,谁连着听三天,他给一分钱”
“你赚了不少吧?”
“还行。”
“得了得了,你回去嫌钱吧,我走了。”柳红玉收拾了东西,搀起厉辛氏就要赶路。
大柱突然抻长了脖子冲傻叔喊了一句:“嘿,你,跟我姐好好过日子,不许欺负我姐啊!”
柳红玉和厉辛氏不由一愣,厉辛氏没想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便没说话,柳红玉轻轻一拍大柱的头,“瞎说啥!”
大柱不以为意,向上蹿着身子,好像要一下子把自己蹿成个大人似地,伸手朝傻叔一指,道:“说你呢,听没?不许欺负我姐!”说罢,攥了拳头向傻叔跃跃欲试。
不料傻叔笑呵呵点头,“不欺负,不欺负。”
厉辛氏拉了拉傻叔,“快走吧,我的傻儿哟!”
“哎,姐姐姐姐姐!”大柱是个连汤嘴,追着柳红玉的背影又喊:“你啥时候再回来呀,噢,不对,我有空找你去中不中?”
“”
“不说话那就是中了啊!”大柱还是个自作多情的。
厉辛氏回头瞅了瞅那个还在执行目送礼的半大小子,笑了笑道:“嗯,别说,这家人里头还有个没长歪的。”
柳红玉小心翼翼地去撕大柱留在馒头上黑爪印,嘟嚷道:“我爹也是个好人”
厉辛氏瞟了她一眼,撇嘴道:“嗯,你也是个有良心的,还没说啥呢,就护上了。”
柳红玉绷着笑意,把一块大馒头掰成两半,一半给厉辛氏,一半给傻叔。
那俩人不肯都吃,想让她也吃,只听她恨恨道:“别忘了,我跟蒸馒头那人有仇,我吃了它就等于忘了仇恨!”其实是空间水太牛叉,到现在都不觉着饿。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健步如飞,老太太和傻叔都认为一身力气来自白面馒头,没吃馒头的柳红玉,带恨似的逮了一个窝头也够用了。
两个人送一个人回家,回来后,三个人还是三个人,厉家人蒙了。
“这这这,咋回事这个?”厉剑军指了指柳红玉问道自家老娘。
厉辛氏扔下棍子,沉下脸,不说话。
“哟,娘,啥意思,送不出去了是不是?”直肠子的厉剑红问道。
“这可咋整?”厉剑英犯愁了。
“这回好,养着吧!”厉剑军的媳妇看好戏似地笑道:“还得保证这一大家子不被她方死,要不搁啥养她?”
依着柳红玉,她不想走了,对她来说,哪都一样,可是别处,可能没有对她这么真心好的人,你看厉辛氏,你看傻叔。
她有空间,她心里是有底的,但是此时此刻,她不能摊牌,或者说,这辈子她都不能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底牌,会吓死人的不是?
怎么办,由着他们安排吧,在这个见证人性的时刻,她愿意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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