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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貚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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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江上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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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中傲仰洲中部有座山,名“竜吟山”,高耸入,鸿鹄难越,峰险路窄,高崖凌空,松绿菊香,禽兽众多。

    此山南边十五里有河名“黄沙江”,河面宽处几十里,窄处三百丈,狂澜洪流,水黄含沙,虽有船闸木筏,打渔渡江也只在天好水静时。

    在竜吟山和黄沙江之间,常年雾气笼罩,中有小岭,上有木屋几十间,住着一个赢姓家族,靠狩猎砍柴、打渔牧牛而生,外称“赢家庄”。

    庄里有户人家,男的叫“赢五”,排行老五年三十,妻子乃同庄人,叫“赢逅”,二十有六,夫妇先后育二子却都夭折,之后再难孕,甚是感伤。

    这日天气转好,赢五出船打渔,至江中下网几次都劳而无功,忽见前面河面上有光闪过,接着传来婴儿啼哭声,见上游有东西冲下来,赢五划近一看,是个椭圆木盆,里面躺个锦袄包裹的婴儿,三四个月模样,正在啼哭。赢五赶紧将木盆捞上船,抱起婴儿,那婴儿到赢五手中便停了哭泣,双眼直盯赢五。赢五暗道:“谁家如此大意,把个小孩落在河中!”江中远近不见有人,当下放好婴儿,划船回家。

    到家后,赢五与赢逅说了原委,在婴儿怀里发现一锦布包裹的多色小袋,巴掌大,柔若棉絮,锦布内书个“翀”字。夫妇俩跟庄里人打听,几日来都无人来领,两人便先带着,给小孩取名“赢翀”,后觉“翀”字太繁,改为“冲”字,名“赢冲”。

    一晃一年,附近村落也没人找来,赢五夫妇便把赢冲当成己出,有了他,生活中平添好些乐子。

    到五岁,见赢冲腋下长隐腮,特好水,力很大,手提百斤柴火若无其事,庄里人认为奇事,赢冲颖悟绝人,摸爬滚打无师自通,自小淘气也闯些祸事,念了两年书塾便不再去,庄里人都不敢惹他。

    赢五夫妇本身孝顺,好义气,赢冲也爱打抱不平,日积月累,在附近几个村落小有名气。

    乌飞兔走,转眼赢冲已十八岁,身高丈三,额满鼻高,青眉龙眼,力量惊人,千斤重物提来行步如飞,黄沙江中自由穿行,捉鱼扑虾轻而易举;搏狼擒虎战无不胜,攀爬跳跃样样在行。

    有了赢冲,赢五夫妇鱼虾富余、柴米无忧,邻居有重活,都会请他帮忙,赢冲毫不推辞,村里人既怕又敬。

    赢五常带赢冲去东边十里的“信阳镇”,交易些盐米油布,多余的便卖了攒成银两,每每赢冲都会溜到镇上茶楼听书。

    那茶楼名叫“望江楼”,上下三层,第三层常有评书,轮番说些盘古开天、女娲补天、炎黄尧舜、海外仙岛、菩萨显灵等神话故事,有精彩段子时都座无虚席。二楼、一楼多是些来往商旅在茶余饭间谈天说地,传述神州各处人情风貌、奇闻异事。

    这日,赢冲跟赢五到了信阳镇便独自去茶楼了,赢五早习以为常,喜形于色去了卖市。昨日赢冲在黄沙江里捉了两条罕见的红色大鲤鱼,赢五估摸着卖个好价钱哩。

    赢冲到茶楼找个位,叫壶碧螺春,听起书来,今天评的是福禄寿三神世间显灵轶闻。

    老先生惊堂木“梆”的一拍,堂下便静了下来,老先生道:“世间之事,皆有天数,人之祸福,命中注定。话说世人皆有前生后世轮回,今朝富贫官民寿数如何,前世便已注定,人间此事归玉皇大帝封派之福、禄、寿三神掌管。”

    此时,楼下急匆匆跑上来一人叫道:“谁是赢五之子赢冲?”

    赢冲起身而应。

    那男子急道:“祸事了,快去东北边水货卖市,你爹爹被人打出血来,快去快去。”

    到卖市,一群人围在水货角,赢冲推开人群,见赢五口淌鲜血躺在地上,身边血迹斑斑,几只兔子散在旁,鲤鱼却不见了。

    赢冲扶起赢五,叫道:“爹爹,你如何?是谁打的?”

    赢五呻吟道:“是五个穿着红袍模样古怪之人,他们看到筐里鲤鱼便情绪激昂,问我鱼是哪来的,我说是你在黄沙江里捉的,他们便说买那两条鲤鱼,结果却说我短斤少两,抢走了鱼,还对我拳打脚踢,说若还敢到黄沙江捉鱼来卖,就要我们的命。”

    赢冲怒火中烧道:“他们往哪边去了?”

    赢五眼已合上说不出话来,周围有人说看到那几人往黄沙江方向去了,人群中有认识赢五父子的,劝赢冲赶紧找大夫要紧。

    赢冲托人通知赢逅,抱赢五来到镇上最有名大夫处。那大夫掀开赢五外衣,身上多处红肿青紫,把把脉,翻翻眼皮,道:“令尊脉息微弱,外伤虽重尚可救治,但五脏至少破了两处,失血过多,我也无能为力,及早准备后事吧。”

    赢冲大乱方寸,不知所措闷在旁边,随行之人皆叹,赢冲猛觉赢五就要永去,虎泪夺眶失声痛哭,众人且在旁安慰。

    赢逅和几个亲戚赶来,赢五已经不行,众人七嘴八舌说了情况,赢逅早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半个时辰,赢逅已声嘶力竭泣不成声,几个亲戚托人在镇上办副棺木,劝赢冲节哀顺变,还有母亲需要过活。赢冲遂镇定下来,将赢五放人棺中,带着赢逅等将棺木背回村里。

    第三天,赢冲将赢五安葬在竜吟山西边的山腰上。

    祸不单行,赢逅受不了突来变故,遂一病不起,晚上又着了风寒,雪上加霜。赢冲本想去寻那几个下手之人,现也无暇分身,只好日夜看护,请遍附近大夫,吃了不少方子,非但不见好,反有加重之势,赢冲忧心忡忡,六神无主。

    这日午后,赢冲看赢逅睡着,心闷得慌,便独自去黄沙江边散散,就听路上一群人高声谈论,说镇上来个神医,什么疑难杂症都手到病除,好些人看了,百试百灵。赢冲上去问了去处,便赶往信阳镇。

    一路步履如飞,不消多久到了镇上的“盛鑫客栈”,客栈内已等有十来人,都是慕名前来的。客栈老板说神医凌晨就退房了,听他身边小童说是去竜吟山,相候之人是望神医会转回客栈的。

    赢冲离开客栈往竜吟山来,途经庄里,跟亲戚打个招呼便继续赶路。

    到竜吟山,赢冲记起庄里老人说南山腰和北山腰药草多,便先南山腰寻个回合,不见踪迹,欲翻山头去北边,到山顶就听前面有人说话,见路旁木桩上坐一人,年有五旬,勺子脸,山羊胡,灰布衣袍草鞋,身形健朗,旁倚个青布短褂打扮的小童,身边各有一竹篓,篓中都是些草叶。

    赢冲揖道:“在下赢冲,山下赢家庄人,先生可是这几日在信阳镇盛鑫客栈落脚的那位神医?”

    那年长者站起回个礼,笑道:“神医不敢当,在下秦越人。”

    赢冲道:“我娘久病不愈,附近大夫开过好些方子都无起色,今日听人说神医妙手回春,到盛鑫客栈求见不得便赶到此,特劳神医去一趟。”

    秦越人道:“亏你大费周折找我,治病救人乃我等分内之事,只是我刚才采药扭伤脚踝,如今不好动弹,要休息两个时辰方好下山。”

    赢冲道:“此个好办,容我背您下山。”

    秦越人道:“看你虽壮,然此高山峻岭行走都有困难,何况背人?”

    赢冲道:“在下自小有些力气,提个千斤也可山中穿行,论背个人倒是轻事。”

    秦越人道:“既是如此,且依你。”

    秦越人背个竹篓,由赢冲背上下山,嵩儿背篓跟在后面。

    赢冲怕小童落下,步子放的比平日慢,谁知嵩儿怡然气爽、丝毫不落,赢冲心道:“果有点门道,连小徒弟都身轻体健。”便不再顾忌甩开步伐下山。

    到山下,秦越人道:“小兄弟,放我下来吧。”

    赢冲道:“神医休急,还有几步路。”

    秦越人微笑道:“我实无受伤,如今知你孝心,看病之事你大可放心。”

    赢冲把秦越人放下,已近傍晚,到家见赢逅倚靠门椅上,双方见过,得赢逅应允,赢冲便倒水去了。

    秦越人道:“夫人,失礼了!请让老夫替你把把脉。”

    赢逅伸出右手,秦越人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赢逅右手腕上,微微闭眼,一会松开道:“夫人有凰失凤之疾,又有凤扰凰之恐,再遭夜寒侵入肌体,已有一年之久。”

    “正是如此,家父过世正好一年。”赢冲端水过来道。

    赢逅又有悲伤涌出,哽噎难鸣不能自已,赢冲扶她入内室去了。

    待赢冲出来,秦越人道:“你娘伤寒之疾本数常有,不过她心无抵抗久有一年,寒气散入五脏。若再挨三月,寒气入骨,世人难医也。现有方子可驱之,却需一味特殊药引,此物海上才有,曰‘乌墨’,又名‘乌贼’,用其骨研磨成粉滚汤取汁,配服药方即可。心中郁结需自行慢慢调理,非药物所及也。”

    赢冲道:“乌墨哪里能取?请神医明示。”

    秦越人道:“离此最近乃东海也,乌墨平日喜藏深海,此间来回常人约要两三月脚程,尚要赌运。”

    赢冲斩钉截铁道:“只要能治好家母,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去寻来。”

    秦越人即开下方子,赢冲拿些银两给他,秦越人拒不收,赢冲想天已晚,家中有两间客房,给赢逅说留秦越人在家住宿,赢逅无异。

    赢冲招待秦越人师徒用过晚餐,领入客房歇息后,便与赢逅说要去东海取乌墨之事,赢逅心中不肯,但知赢冲必然不会听劝,自小赢冲做事一旦决定就心如金石。

    赢逅拿出这几年存的三十两银子交予赢冲,道:“在家千日易,出门一时难。路上小心行事,快去快回。”

    赢冲回房准备,拿两件衣物、几个饼、水壶、二十两银子,算是行头打个包裹。然后出门到叔叔赢六处给了十两银子,请赢六夫妇帮忙照看赢逅,之后回来睡了。

    第二天,天未破晓,赢冲便跟赢逅、秦越人告别,向东出发。

    秦越人收好行头来向赢逅告辞,赢逅道:“神医,我有事想单独请教。”

    秦越人叫嵩儿在门外等候,嵩儿去了。

    赢逅道:“昨日冲儿在,有些话我不敢说,我的病真能治?”

    秦越人道:“伤寒病小,心病难医!不解心魔,难有三月。”

    赢逅道:“神医明鉴,自从我夫去世,每夜入睡必梦他来,浑身是血,说他死得冤枉,害他之人就在那黄沙江中,托我告知我儿去为他讨回公道,不然死不瞑目。我每次惊醒来都是一身冷汗,心寒透骨,却不敢将此事告冲儿,万一他真跑到江里寻仇,弄出个三长两短来,我也道尽途殚、了无生机了。如此一月,我夫便怪我不尊妇道,要到阎王爷那告我。后来更是凶神恶煞,咒我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都是些恶毒之语。我每日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已一年矣!”

    秦越人道:“恕我冒昧,你儿非常人,真你夫妇亲生?”

    赢逅惊道:“秦神医何以知他非常人?”

    秦越人道:“他背我下山时,我已暗中搭过他颈脉,其脉道沉而久远,脉力强劲无法揣摩,非人间所有,老夫虽有数千年阅人行医之数,也难以猜透,故此得知。”

    赢逅奇道:“看先生只有五旬年纪,怎会有数千年行医之数?”

    秦越人笑道:“我等自有养颜驻容之术!”

    赢逅叹道:“神医两字,果然不虚。不瞒你老,冲儿乃十九年前我夫从黄沙江上拾得,因无人认领,故收养当成己出。自小神力,水性极好,异于常人。招祸我夫的两条红鲤便是他入黄沙江中捉来。”

    秦越人道:“夫人要医好心疾,只有一法:告知赢冲梦中实情,你夫方会不再纠缠。”

    赢逅沉默不语。

    秦越人欲言又止,遂强颜欢笑道:“老夫也该告辞了,夫人保重!”

    赢逅也不再挽留。

    秦越人两人离开赢家庄,到偏僻之处,秦越人仰天喟然长叹。

    嵩儿问道:“老师一向豁达乐观,今日为何长吁短叹?”

    秦越人道:“你有所不知,赢逅三月内必死无疑!”

    嵩儿奇道:“何以知之?”。

    秦越人低声道:“我观赢冲气象,乃要显世之人,赢逅在,其必不出,伺赢逅左右,赢逅亡,方可乘时变化纵横四海。赢逅之疾,从其梦中之象可知,乃上天假其夫君之手来取其命,故无药可救。我怜之,本欲传她一假死之法,又恐亵渎天意,见可救而不能救,故而叹惜乎!”

    嵩儿听之不语有所思,二人往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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