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沃洲水泽千岁,黎亲王到!”
再次高声响起的时候,宴殿里的所有人几乎都齐齐把目光放到了门口。南国传闻中的黎亲王江沅,南国老皇帝江淮生的十三弟,当年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人,亦是南国赫赫有名的战神般的人物。可偏偏一朝马失前蹄。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和老巫咸打了个赌,江沅输得一败涂地,伤痕累累从老巫咸的通星出来,从此几乎常年窝在自己的府邸里,宫中宴席佳庆,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身影。
而那个东海沃洲水泽的千岁,短短数年,一统了整个东海,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且这个人和黎亲王的关系很不一般。
自殿门而入的两个男子倒确乎是风度翩翩的好模样,走在前面一点的江沅一身暗紫色锦袍华装,胸前是相近色丝线绣的的蝙蝠纹,绛紫色的头冠上端端插着一支上好的玉钗,脸上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意好像是他的面具一样。而同样笑着进来,好像还在和江沅说些什么的另一个男子,一身简单的赭红色长衫,外罩的纱衣倒是价值不菲的模样,发束得随意,一支小叶紫檀做的木簪插在发间,明明是冬日,手上却偏偏拿了一柄折扇,耍得有些风流模样。
座中四人起身朝着进来的两人拱手,江沅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江余年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看到温凉身后的阿姝玩心大起地朝着对方眨了眨右眼,看见阿姝的脸快速涨红,心满意足地摇了摇折扇,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江沅到上位右侧的位置坐下。
苏薄颐凑近了温凉,小心拉了拉温凉的袖子,凑到温凉耳边小声说:“小温凉那个老男人看着倒俊朗,功法也是高深的样子,可是,又好像没有功法,有些奇奇怪怪的,我想大约是生了什么病,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压着,估计难受得紧吧。那个娘娘腔倒简单一点,一脸桃花,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硬本事。”
温凉惊讶苏薄颐竟然一眼能看出江沅的问题,便小声回问:“你看得出来?”
“自然。”苏薄颐点点头,很是认真,“我师父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气,得学会认这种气了才能知道对方修习的是哪一方功法,那个老男人的气若隐若现,很不真切。”
“你可会治?”
“我不是大夫。我不会。”苏薄颐说得坦坦,却又怕温凉失望似的补充,“我不会,可我们家老头儿肯定会,哦哦,就是我师父。”
温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高兴:“你师父可是在西荒?”
苏薄颐摇了摇头:“老头说他仙游去了。说人人都会有仙游的时候。小温凉,不如我们以后一起仙游,我觉得一个人有点无聊。”
仙游?温凉想了想,听着苏薄颐的话,料想不过是老人察觉自己命数已到,又怕这个一根筋儿的小徒弟难过,才说了这样的话,又想到江沅岂不是又少了一分祛除蛊虫的机会,心中怅然。
温凉不知,自己和苏薄颐的互动一丝不落落入两个人的眼里,一个是穆于归,他看着温凉,越看越觉得像是方微生,可偏偏那个西荒领主和她如此熟悉的模样,又不像是。另一个便是江沅。
苏薄颐口中的老男人,半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撑着太阳穴,半眯缝了眼,一副自在模样。莫不动声把穆于归看向温凉的眼神收进眼里,突然觉得…心中不爽…他本就不是个君子,脸上带笑不过是他母妃喜欢,时常教导,说这样有礼貌罢了。
“今上驾到,众,叩首,行礼!”又是尖锐的一声高呼。
宴殿内仆从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每一张脸都是惊惧万分的模样,齐齐伏在地上,脸朝地,大气都不敢喘。苏薄颐好奇地看着周围瞬间趴下去的人,见温凉坐着没有动,她也不动弹,阿姝也只是双膝跪地,规矩地半低着脑袋。
穆于归,穆于鄞两人只是站起,一时间,唯独没什么动作的,只有温凉、苏薄颐、江沅和江余年四人。
只听得那高呼喊了三声,一幼童踩着声音,大步迈入殿中,他的身后跟着两大排侍女,皆是埋着头,半弯着身子。
约莫七八岁左右的孩童,和百晓木莲比起来却是截然不同,一个是不得不委身了二十几岁在七八岁的身子里,一个是真正的七八岁,可偏偏还是二十几岁的那人更像孩子一点。是的,这个孩童根本不像是个孩子。明黄色的龙袍,后摆拖了大约有两米远,宽宽松松挂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像是透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可是寒着一张脸,眉目间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温凉没有料想,这个幼童,大约是真的接受了这个,和自己的年龄完全不符合的角色,没有后宫把政,也没有什么垂帘听政,那无异于在帝位上坐了数年的成年人的气势,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看见上位处做的江沅,停了下来,堪堪站在宴殿正中的位置。温凉站起身,苏薄颐也学着站了起来,看见站在正中间的小孩,还是忍不住和温凉咬耳朵:“这个奶娃娃好厉害的样子,唔……只是又让人觉得有些可怜了…诶,他身上的气也不稳诶,小温凉小温凉你看你看!!”
“皇叔。”小皇帝像是刻意学着江沅的笑一般。咧嘴的时候,虽然依旧带了稚嫩模样,但到底是不好惹的,偏偏面庞又和江沅有些相像,一时间,只让人觉得这对叔侄诡异得很。
江余年调笑:“小侄子倒是很懂事。”
见回复的不是江沅,小皇帝的脸立马冷了下来。
江沅这才站起身,拱了拱手:“皇上,莫要和他计较。”
“皇叔说笑了,皇叔的师兄,也是我的长辈,更何况,现在余年叔叔已经是沃洲水泽的千岁了,阿缨拍马屁还来不及呢。”说着拍马屁还来不及的幼童般的玩笑话,可偏偏浑身杀意,未有半分掩饰,恨不得把江余年立刻拉下去关起来,最好大切八块摆在面前赏玩。
小皇帝丝毫没有看周围他人的眼色,大步走到自己的皇位,掠过江沅的时候,神色不变,勾起一抹冷笑。他坦坦坐下,江沅并无反常,也只是坐下。大约是东道主都坐了,温凉几个便也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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