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门前依旧是人声鼎沸的模样,来来往往的人,看见那如同唱诗中“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中的公子一般的谢逸,皆是尊敬地上前拱手作礼,但大约是怕打扰他,都没有说上什么话,作罢礼,便由着各自的目的,求药的求药,看病的看病。
冬日的阳光这样很是舒服,谢逸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锦微微屈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公子……”
谢逸抬手,示意她不用继续往下说了:“无妨。总有机会的。去好好‘拜会’一下……”他顿了顿,好像是在掂量到底用哪个词合适,半晌,才低头,嘴角笑意渐浓:“那位故人。”
回夜家的马车上,温凉装作突然想起似的问寻兮:“对了,寻兮,我记得我初回夜城那日晚上,在谢家,我察觉谢逸好像是中了蛊,现在如何了?”
“大约是好了吧。”寻兮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大约?是好了?”
寻兮像是被抓到痛脚似地支吾:“虽然呢你的小舅舅我是万能的,可是唯独医药方面,我会看病,但不会治病啊,至于蛊这一类的医药我更是不清楚了。”
“那你从前教我的!?”温凉气急。
寻兮忙甩锅:“那可都是实打实夜家经收的谢家医理!童叟无欺!”
温凉气得别过脑袋不再看寻兮。寻兮这才想起什么,问:“诶,我们不是去谢家找谢逸,让谢逸那小子给江沅看看的吗?这般就回去了?”
温凉回头,寻兮似乎真的很相信谢逸,于是她想了想,大约还是不要和寻兮说的好。她险些摔倒扶住谢逸手腕那一刻,搭住谢逸的脉搏,当初她发现的那只蛊虫分明还在他体内,可正当她想再细细分辨一番时,锦却将谢逸的手抽回。谢逸没有解释什么,坦然得就好像不怕温凉怀疑什么一样。
温凉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江沅好像是旧疾。便不想麻烦谢逸了。”温凉随意扯了个谎,被寻兮这么一问,倒是又担心起江沅来。
寻兮倒随意说了开去:“和谢家客气什么,我跟你说,谢家和我们自己家是一样的你知不知,他的就是我们的,我们的,还是我们的哈哈哈,不过我还是不相信江沅那小子会生病啊……”
等到温凉一行人回到夜家的时候,才知道,司徒家司徒瑛因为江沅告病,大剌剌回了司徒府,司徒岳虽是舍不得,也只好跟姐姐回了家。
夜从许是很喜欢谢庄,知道了他的来历,便主动和温凉说愿意带着他,明日也会替他找好书院开始学习,空闲的时候也会拉他去找寻兮学些其他的东西,绝不叫温凉操心。温凉看了看谢庄,见对方也没什么异议,便点头同意了。
她原是奇怪的,这样年纪的孩子,怎么周身气质偏偏与年纪,与谢家都是不符合的模样,凌厉得好像要杀人一般,把他带回来,一个是温凉觉得这个孩子好像和她一样,若是温凉还是那个温凉,她怕也是会这样发脾气的,还有一个大概是温凉潜意识里隐隐觉得,这个孩子不能就这么待在谢家,可到底哪里来的预感,她也说不清楚。
谢庄矮了她不过一个脑袋多的高度,她本想拍一拍少年的脑袋,可是又怕少年郎看重这个,不喜欢别人碰,改拍了拍他的肩:“如此,便安心在夜府住下就好了。有什么事儿你也可以来找我,我住在北苑。谢庄,好好努力哦。”
谢庄歪着头,不看温凉,耳朵根却是隐隐发红,温凉想着他大约是害羞了,便笑了笑,打算回北苑的时候,对方却扯住了温凉的袖子,少年大约是在变声期,声音微微发哑:“我绝对不会白吃白喝你的!我也会干活!绝不叫你们夜家看轻了去!”
温凉本是想宽慰说不用,可是回头对上少年的眼睛的时候,对着那双坦然坚定的眼神,她怎么也说不出不用两个字,于是她点了点头,回以信任的目光和温和笑意:“好。”
谢庄愣了愣,慢慢松了手。阿姝大约是在温凉身边待久了,被养肥了胆子,衬着谢庄不注意,猛推了一下谢庄,继而赶紧逃跑,一边跑一边还挑衅:“哼!你能做什么呀!小身板小胳膊小腿!和我差不多高!”
阿姝吐着舌头,温凉想,她心里还是高兴的。院子里难得有可以一起玩儿的同龄人了,之前假装来做仆从的司徒瑛也好,还是府上的其他小丫头,她接触得少,难免没什么玩伴,多了个谢庄,倒也不错。
谢庄咬了咬牙,虽说是没有追上去,但面上的表情鲜活可爱,比那阴翳的样子讨人喜欢多了。
寻兮抱臂斜靠在门口,看着活蹦乱跳的阿姝,要发脾气却还在克制的谢庄,笑脸盈盈看热闹的温凉,一脸纵容,却又担心小辈们磕着绊着的从叔,一些胆大的仆从一边干活儿,一边看着这边也在笑,暗处的那些暗客们气氛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住在夜府西苑的门客们,偶尔传来的读书声,高谈阔论声,或者是比斗声断断续续。寻兮只觉得心情大好,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回来了一般。
这种填在心头暖洋洋的感觉,寻兮很喜欢。这比他过去东南西北到处跑,回来的时候只有从叔在,冷冷清清的院落好多了。
眼前的场景有些眼熟,就好像很多年前,从叔刚刚带着他走进夜家大门的时候一样。也是这样的黄昏。一日风尘,他抬头看见的,是他今后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家人们。
如果夜老爷子,还有夜卿卿在,就好了。寻兮这样想,然后疲懒地伸了个懒腰:“开饭了,开饭了从叔。肚子饿了。”
“诶,好嘞,我这就招呼下去。”从叔应到。
温凉跟上寻兮的步子,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来了似的:“西苑的梨花开得好,趁天气尚早,去西苑用晚膳吧,刚好地方也够大,夜家的门客也恰好一起。”
倒不曾想温凉有这样的好主意,寻兮脸上笑意更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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