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白苍狗,宫中的景致从卷舒到朝霞齐天,从绿茵葱郁到白雪无垠,昼夜翻然,四季更替不断,一晃两年的时光瞬间而过,当年年幼登基的皇帝现已经11岁,少年风发,鲜衣怒马,已经可以和仙真一起统领朝政,喝令天下了,令一众朝臣开始感叹年少英才,叱咤英姿,便有当年先帝之风范,继而,纳妃立后的奏折也源源不断而来。
午后的长秋宫,阳光绮丽耀眼,折射在仙真七彩琉璃御案之上,更衬得那方美人面庞光华四射,明丽逼人,元怿背着手站在旁边,静静凝望着那美丽容颜,目光流转。从太后临朝至今,十年光阴即逝,却并未在仙真脸上留下多少岁月痕迹,相反的,犹如一朵曾经含苞待放的牡丹花蕾,到了花枝盛放的时期,芳香馥郁,娇若丹霞,明艳不可方物,褪去青涩羞赧,换之以迤逦大气,婉转光华,璀璨若一颗熠熠闪耀的明星,是的,她确实是苍穹的星,神秘灵慧,高不可攀,带着母仪天下的威仪和气势,竟是北魏天下,无人可及!
元怿的眼中,欣赏、爱恋、痴情、尊敬,变幻不定,他爱的这个女子,性情坚韧,才华横溢,美貌端方,真真是这全天下最美好的珍宝,真希望她平安顺遂,如意快乐!不过此时的仙真,倒是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望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发愁。
元怿看在眼中,温柔地问道:“真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仙真无助地用眼睛瞅了瞅奏折,又望了望他,“唉,你瞧,这么多的奏折,全是催促皇帝纳妃立后之事,这大臣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女儿侄女,全都是推荐入宫的,都是‘贤良淑德,品貌端庄’看着就让人头疼,要是这推荐人选都和说的一样,历朝有那么多后宫之争吗?这些老臣,倒是皆有心思,恨不得多放几个后宫棋子,多弄出几个皇后,好让自己的权利水涨船高,节节高升,平日里忧国忧民的事不上心,一旦关乎皇权利益,比谁都积极!”
元怿怜爱的搂住她的腰,和她并肩坐下,“我自然懂你,你的担心不在于皇上何时娶亲,娶的何家千金,你担心的是后宫不稳,牵连前朝。不过也没事,你就看哪家千金有真儿万分之一,纳入后宫就好了。”
仙真莞尔一笑,捧着元怿那张俊脸故意打量半天,边看边嘟囔着,“你再看的我这么透彻,我还有秘密吗,我是让你来帮我解难的,不是让你来笑话我。”
元怿情难自已,趁势将仙真揽在身边,二人正柔情间,突然听到元诩的怒吼,“光天化日,在朕的皇宫里,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元怿你给朕滚出宫去!”
二人慌忙分开,仙真看着怒不可遏的儿子本来自觉心愧,却见元诩竟然从护殿侍卫长王钊腰间抢过佩剑直向元怿刺来,她忙将元怿护在身后,呵斥道,“皇帝不许胡闹,将剑放下。”
元怿欲上前与元诩解释,仙真却已经对他低声说道,“阿怿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说完命王钊护元怿出宫,气得元诩将剑掷下,转身欲走。
仙真一声喝住,“皇儿你站住,母后有话对你说。”
元诩还是有些惧怕仙真的威严,怔了一怔,只得停住了脚,掀起龙袍,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用力抹去脸上不争气滑落的泪水,却还是被仙真收入眼底,不禁责怪自己大意鲁莽,平白地惹了孩子的气。
仙真叹了口气,还是个孩子,她唯一也是最爱的孩子,还是这大魏的九五之尊,却还是是这样的不分轻重,她也将刚刚萌生在他成亲后,让他亲政的念头打消。她陪着元诩一起坐在台阶上,“诩儿,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如果你想问,母后可以全部告诉你。”
元诩仍然气急,胸口起伏不定,他禁不住冲口而出,“母后你知道这宫里人都怎么说你吗?说你私蓄面首,与清河王通奸。如此名声,将朕和父王置于何地?他便是在那边都不得安生!朕又如何面对文武百官?”
仙真没有发怒,反而呵呵笑道,“诩儿,母后知道这后宫之人多是闲来无事之人,或是善弄是非之人。只是我的皇帝,你却是应该直接掌这些人的嘴,因为她们诋毁你的母后,离间咱们母子感情,而不是听了竟也信了,来与母后生气。母后记得你儿时最喜欢听母后说故事,今天母后就给你说一个二十年前的故事。”
元诩听闻没有说话,一来还在生气,二来他也确实好奇父母年轻时候的经历,这些年宫中零散的传言混乱不堪,毕竟没有母后亲自道与他知道来得透彻熨帖。想到此,倒是慢慢平静下来。
仙真说完顿了一顿,看着那曾摆置《洛神赋》屏风的位置,开始讲述一对懵懂少男少女从相识相爱却终不能相守的爱情故事,元诩开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后来听到元怿在鹿苑为护仙真险些丧命之时,流露出来一些感叹之情。那曾经的一幕一幕,仙真曾在梦中复习多少遍,若刻在心上的铭文,满是爱而不得的心痛。
渐渐元诩受到了感染,听完仙真的故事,他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仙真道,“若按母后这故事,儿臣自是理解母后与清河王的无奈,那儿臣却是不要重蹈覆辙。如今母后给儿臣选妃,儿臣要娶自己喜欢的女子。”
仙真本想只让元诩可以不再与元怿计较,没想到他却在这选妃上将了自己一军,她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想娶何人,潘外怜论样貌才情却是好,只是这后宫之主需要稳成持重的才好,而且她要平衡朝中各派势力,也要稳固胡家的地位,她早属意堂兄冀州刺史胡盛之女胡繁懿为后。如今元诩竟然想让潘外怜入主正宫这是万万不行的,她必须要想办法打消元诩的念头,只是今日却是不适合,她想了一下,安抚元诩道,“皇儿,你觉得你父皇待母后如何?”
元诩回忆了一下,笃定的道,“儿臣认为父皇待母后极好了,为您建蒹葭宫,又为护您平安废除祖制,这也是为什么儿臣觉得母后不该背叛父皇。”
仙真用赞成的眼神看着元诩,“是啊,论这个先皇待母后是情深,宫中之人也说母后的万千宠爱,只是你父皇在位时和驾崩日,何人是这后宫之主?”
元诩已然明了仙真所指,咬着下嘴唇不情愿的说出两个字,“高英。”
仙真笑道,“你的父皇英明神武,再钟爱母后也未曾在高英打入冷宫之时废后,也未在遗旨上言及废后。因为这是朝廷的平衡之度,高肇势力盘踞,他是为了这大魏的江山社稷能安安稳稳传到你的手上,所以才对高英一忍再忍始终未曾废除。如今你要做的是做个好皇帝,将这江山好好的再交到你儿子手中。”
元诩听完,腾的跃起,对仙真作揖行礼后道,“母后自不必再往下说,母后想让儿臣明白的,儿臣都明白。但凭母后安排,儿臣还有功课要做,儿臣告退。”
说完未待仙真言语,便转身背着手疾步而去,刘腾跌跌撞撞的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
毓灵看着元诩的背影担忧的问道,“皇上果然是明白么?”
仙真缓缓的摇头,“只怕不是真心想明白,只是不得不明白。传朕旨意,召司马太妃和王太妃进宫议定后妃人选,择日让皇帝成亲,这孩子也许成亲了就真的长大了。”
毓灵为她拢好微微散落的发髻,柔声宽慰道,“太后该放心了,我看皇上说不定不久就让您抱上孙儿呢。”
仙真会心一笑,“呵呵,就你会安慰朕,等皇帝大婚了,朕也把你嫁出去如何?”虽说是三十的人了,毓灵也不禁仙真这样的调侃,羞赧的红了脸,嘴上却嘴硬,“我才不嫁呢,让他等着,反正我不急。”
捧着水果进来的倚莲听了打趣道,“姑姑不急为何每夜看着徐大人的扇子发呆,还不停放于脸庞摩挲呢,是把扇子当成人了吧。”
毓灵气得啐了一口,追着她就要打,看着她们嬉闹的样子,白整小喜子笑的合不拢嘴,长秋宫似乎突然有了生气,不是那样的循规蹈矩,阴阴郁郁。
是夜,仙真已然与司马显姿和王普贤二人议定后妃人选,皇后是仙真堂兄冀州刺史胡盛之女胡繁懿,赐居显阳殿;潘外怜和范阳卢道约的女儿卢令媛封充华,为安抚元诩特赐徽音殿给潘外怜独居;仙真同族侄女胡明相封为左昭仪;司马显姿外甥女高元仪、王普贤侄女王妙妡、尔朱荣的长女尔朱英娥、元乂的外甥女张堇并封为嫔,博陵崔孝芬的女儿崔菁月、陇西李瓒的女儿李茹菡封为世妃,还有一个是罗漪的侄女郑子婳为世妇。封停将许,即将懿旨送至太极殿让元诩过目加盖玉玺,以待第二日早朝颁布。
太极殿偏殿一隅,元诩蜷缩着躺于青石之上,愤恨的眼神让伺候一旁的刘腾都觉得阴郁。刘腾估摸到了元诩的心思,只是自仙真执掌朝政后,封刘腾为开国子,食邑三百户,后又任崇训太仆,加侍中,改封长乐县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连刘腾所养二子也被封为郡守和尚书郎。
不久前刘腾突患重病,仙真以为其难以救治了,作为安慰再升其为卫将军,仪同三司。但刘腾得此高官后,心里欢喜,这病也渐渐康复。仙真很是高兴,对他更是宠信有加。由刘腾主修洛北永桥、太上公寺、太上君寺及城东三寺,刘腾趁机捞的是盆满钵满。所以也不想让元诩母子反目危及自己利益,只是看着仙真对元怿日益宠信,而元怿却是一向刚正清廉,早对他敛财一事暗中调查,虽暂无把柄也是对他暗示警告。还有个一丘之貉的元乂,两人时不时聚在一起算计如何卖官鬻爵。也是元乂给刘腾私下送了不少财宝,还将自己最喜爱的丽蓉送与刘腾做外室,百般打点就是为了让刘腾私下安排这潘外怜巧遇元诩。二人不光心里盘算着想让潘外怜做皇后,还早有默契要扳倒元怿,所以一直在年幼的元诩面前煽风点火说元怿色诱仙真,意图左右仙真,说白了如今是仙真垂帘听政,左右仙真就是左右元诩。元诩如何想不到这层,怨恨愈深,所以今日听了小太监的禀报便去长秋宫堵仙真元怿了。
现在仙真的一道懿旨将元诩的终身大事又定了下来,刘腾摸准了时机,故意劝元诩道,“皇上,地上凉,老奴还是伺候皇上殿内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颁旨,这旨意一颁布,皇上可就要忙了,大婚没个好身体怎么行。”
元诩赌气道,“除了怜儿朕谁都不要,别跟朕提什么大婚,让那些皇后妃子的去伺候母后去。”
刘腾谄媚的笑道,“这些人选都是清河王帮太后选定的,自然都是一等一的人选,皇上这样说太后会不高兴的。”
元诩一听到元怿的名字,怒而坐起,伸手把自己头上的皇冠扯下掷于地上,“清河王,又是清河王,他不如直接拿了朕的皇位去,省的朕天天受他的摆布。”
刘腾故意吓得忙在元诩面前直摆手,让他不要乱说,小心给清河王和太后知道。
直勾的元诩怒火更甚,握着小小的拳头,眼里露出成年人的杀气,“等朕亲政,定让他元怿不得好死。”
这刘腾表面露出惶恐之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种子已经埋下,只等那结果的一天,如今就是时机问题。他暗自让新收的干儿子们在宫内宫外四散流言,说元怿惑主欲得天下,甚至还编了个歌谣,“悦也乐也啄羽尽,四心去言民之幸。”。
元诩细看大怒,分明是元怿取代他地位之语,特别是竟然民心所向,实乃大逆不道,元怿一颗丹心却被如此猜忌,真的是大魏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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