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易,我走了。如果你不醒过来,我不会再来看你的。”
接下去的两天,蒋易还是没醒,医生说基本上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脑袋里的淤血在慢慢散掉。
这两天应该会醒。
宁嘉一直待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齐燕问她要不要去看看他,她都是摇头拒绝。
这天晚上,宁黎迦过来了。
他是看准了她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才敲门的。
宁嘉打开门,看见是他,没说什么,笑了笑,喊他,“哥…”
宁黎迦一楞,只觉得眼角湿润润的,迅速地别开眼,用手擦了擦,好一会儿,才转回头,宁嘉还是笑盈盈的模样。
她柔声问他,“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宁黎迦一阵酸楚。
“嘉嘉,别让哥哥哭好不好?”宁黎迦哽咽着嗓子说。
他何德何能,还能听见她喊他一声哥哥,如那么多年前一样。
“哥,你别这样,都过去啦。”她伸出手拉他,“要进来坐坐吗?”
宁黎迦由她牵着自己走进去,酒店是齐燕安排的,环境不错,不会委屈到她。
他坐在沙发上,宁嘉替他倒了一杯水,“不好意思啊,哥,这里只有白开水。”
宁黎迦摇摇头,“没事。”
“嘉嘉,你要去医院看易吗?如果你想去,哥可以帮你支开曼西的。”
闻言,宁嘉一顿,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过来说这个。
“哥,不用了。他没醒过来前我是不会再去看他的。”这句话这两天里面她已经对齐燕说了无数次。
宁黎迦皱眉不解。
宁嘉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她凝神望着窗外,而宁黎迦则望着她。
隔了好久好久的沉默间,宁嘉来京都后第一次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或许因为眼前的人是她曾经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哥哥,就算是假的哥哥,但那么多年的感情却做不了假。
对她而言,宁黎迦对他的意义和齐燕他们还是不同的。
“哥,当我刚得知他出事的时候,真的很怕很怕。明明我早已经失去了他,可那一刻,我竟然在害怕失去他。”
“不知道你信不信,原本我所有的恐慌在我走进iu靠近他的时候,我笃定,他会没事。”
她面向他,指了指胸口的位置,“这里告诉我,他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那一瞬,我又开始迷茫,如果他没事,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准备等听到他醒来的消息,就离开?”宁黎迦皱着眉头问她。
宁嘉没否认,“哥,我跟他不可能的。”
宁黎迦沉默,迟疑了一下,他走过去,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嘉嘉,这些年,易一直在找你。”
“那又如何呢?哥…我跟他的距离一直都在的。”她不可能再变回宁家的大小姐。
“你也还是爱着他的,对吗?”宁黎迦说,“别否认,如果你不爱他,不会这么急得赶到医院。”
宁嘉低下头。
“嘉嘉,哥哥会帮你的,你不要害怕。”宁黎迦说这句话不是哄哄她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他已长大,已经有了和宁家,和他父母对峙的力量。
为了嘉嘉,他愿意。
宁嘉吃惊,她张着嘴巴,满脸不敢相信,随即她又摇了摇头,拒绝道,“哥,你不需要这样子的。我知道宁…曼西…也很喜欢易。”
说到宁曼西名字的时候,她明显的顿了顿。
宁黎迦哪不知道宁曼西对蒋易的心思,只怕不会比宁嘉少。
她也是他的妹妹,他怎么会不心疼。
但蒋易就一个。
他爱的只有宁嘉。
宁黎迦脸上的迟疑清清楚楚地映在宁嘉的眼里,宁嘉不愿他为难,“哥,你真的不需要这样子。我知道你是想补偿我…”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但那时候真的不是你的错。别对我有歉意啦,其实我一直都很感谢你的。”
那是宁黎迦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事情。
宁嘉躺在地上,都是血。她哭喊着,艰难地求她们救救她,而她们只是看着,居高临下的样子没有一点同情心。
或者根本就没有心。
临走时,宁黎迦抱了抱她,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嘉嘉,不管你还认不认我是你哥,我永远会把你当作是自己的妹妹。”
宁嘉笑着回抱住他,享受这个阔别很久的拥抱,“哥,你永远是我的哥哥,这不会变的。”
………
宁嘉是在蒋易醒来的第二天离开的。
走之前,她没有去看他。
齐燕不能理解她的做法,第一次对她甩了脸色,宁嘉说不在意他的态度是不可能的,但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替自己解释什么。
霍空城送她去的机场。路上,他让她别和齐燕计较。
宁家摇摇头,说没关系的。
车子慢慢地行驶在马路上,此时正是早上上班时间,车堵的厉害。
按了几次喇叭无果后,霍空城无奈地放弃了挣扎,就这样子蜗牛般挪步。
算了,反正离飞机起飞时间还足够。
就算赶不上,坐下一班就是了。
宁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神不宁的,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那日赶去医院,在iu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蒋易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布满心肺监测仪器的管线。他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微微紧皱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只有鼻息间呼出的微弱呼吸,和监测仪上的心脏跳动符号证明他还活着。
眼见着就快上高速了,宁嘉忽然问,“空城哥哥,现在能掉头回去吗?”
霍空城打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偏过头,一脸错愕,“嘉嘉,咋了?”
宁嘉原本有些犹豫,这一刻她坚定下来,“空城哥哥,掉头,我要去医院看看他。”
霍空城盯着她白皙的脸庞看了几秒,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立马掉头,唯恐她会改变主意,又申明,“嘉嘉,我现在掉头了,是不会再送你回机场的了。”
回去的路上堵车比刚才好多了,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市中心,离医院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霍空城往齐燕那打了个电话,直接连的蓝牙,没避讳宁嘉。
齐燕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语气不善,“干嘛!”
霍空城直接了当地切入主题,问:“医院现在有谁在?”
“还能有谁在…”齐燕没好气的样子,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等等—”
“你问这个是因为?”
他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霍空城哼了哼,说,“嘉嘉要过来。”
齐燕一听,马上忘了刚刚的火气,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几分隐隐约约的兴奋,“你们放心过来,我会支开她们的。”
蒋易正好醒着,他脑袋里的淤血已经慢慢散去,也就是说除了身上多处骨折,需要静养之外,最主要的脑部淤血已经基本上没什么大碍,只等它慢慢全部散去就好。
连医生都说这次是福大命大。
蒋易醒来后已经转出iu,在普通病房住着。他刚睁眼看见齐燕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她呢?”
出事后,他虽然一直昏迷着,但是他有听到她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他听见她在哭,他特别着急,想起来安慰她,抱抱她,让她不要哭了。可是眼皮好重,怎么掀不开。
他现在还无法靠自己坐起来,只能躺着,他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窗外那颗香樟树,愣愣的出神。
宁嘉一直没出现。
她不会来看他的。
早上的时候,齐燕和王居奇两个人过来,霍空城没有跟着。他们俩人的神情都恹恹的,看得出来,说话时,也是强撑的精神。
蒋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天是她回去的日子吗?好可惜,他现在无法去送她。
她不来也好,不用看到他这样子一副虚弱的模样。
她会难过的。
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理解。可是心里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呢?蒋易不懂。
挂了电话,齐燕回病房,避讳宁曼西也在一旁,他走过去,俯身到他耳边,轻声告诉他,“易,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嘉嘉她不走了,在过来的路上。”
“她来看你了。”
…
霍空城的车就停在医院停车场。
宁嘉开了车门下去,却不见他有动静,于是回头,不解的挑了挑眉,像在问他为什么不下车。
霍空城努了努嘴,指了指刚刚从烟盒里抽出来的烟,漫不经心地说,“你先上去,我抽根烟再跟上来。”
宁嘉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向前。
霍空城就这样子夹着烟坐在车上,透过半降的车窗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直到她不见,才取出打火机,将手上的烟点燃。
他也不抽,就这样子静静地等着它慢慢燃烧。
一烟终有燃尽的一刻,他心中慢慢下了一个决定。
………
齐燕他们已经将宁曼西支开,病房里只剩下蒋易一人。
宁嘉进去的时候,蒋易闭着眼睛躺在那。她不由得放轻脚步,慢慢小步挪过去,生怕吵醒了他。
快走到他床头,他忽地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宁嘉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他漆黑的瞳孔中有太多情绪流转,想念,难受,痛苦,又似乎带着一点点委屈。
见她不继续走过来,他撇撇嘴,说,“嘉儿,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来…”
很委屈的样子。
宁嘉心一软,快步走上去。
她在他床头蹲下,如那天他还在昏迷时候那样子,“还痛吗?”她柔声问他。
蒋易直直地盯着她,眼球一转不转,他的右手动了动,想举起来,一动,就扯到了伤口处,痛的“嗤”了一声。
直到右手触到她的手,感受到从她掌心传来的温度,他才有了她真的过来了的实感。
蒋易的目光及其眷恋,让宁嘉有些不自在,“别这么看着我了。”
“想多看看你。”不然你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来了。
如果他能动,他可以去找她,可是他现在都动不了。
宁嘉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忽然有些责备自己,不该不来看他的。
又庆幸,还好最后她改变主意了。
“对不起。阿易。”
蒋易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没关系。”
就算她真的狠心没来京都,就算她忍心不来看他,都没关系的。
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的样子,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白的,没有血色。
宁嘉逗他,“真该拿个口红帮你的嘴唇涂涂红。”
蒋易还是笑着,“好呀。”
你说什么都好。
他这样子,实在让宁嘉心酸,嗓子口涩涩的难受。
宁嘉的视线落在角落里沙发上的一个女士包包,香奈儿的,这个款式不会是蒋母的。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淡淡移开目光。
“嘉儿,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宁嘉不解。
“你说你可以忍受和我分开。”他提醒她,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对不起,嘉儿,我无法忍受。我可以靠终有一天会与你在一起的这个信念活着。如若无法实现,其实对我来说,活又或者是死,只是字面上的差别。”
如果不是有她,这次能否逃过一劫,能否再次睁开眼,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从不害怕死亡,他只害怕生命中没有她。
宁嘉心中触动,又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她强忍住就要不顾一切冲口而出的那一句话我也是。
定了定神,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逃避的转移了视线。
宁嘉很讨厌医院。
这里的味道时时刻刻都会提醒她曾经她失去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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