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妤回到听雪轩,因为一大早提心吊胆的,又走了有一会儿的路,早已累得不行。忍冬就心疼地端来一碗甜汤,说要帮良媛定定神。天冬就坐在脚踏上,轻轻地帮她捏腿,嘴里好奇地问,“良媛今早怎么样?给太子妃请安可顺利?”
程妤靠坐在软榻上,有点庆幸,“从今天请安看来,太子妃是一位公正持礼的主母。今后我们只要不犯规矩,想来太子妃自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款冬笑嘻嘻地插话,“太子妃出身名门,贤淑大方,进退得宜,宫里头对太子妃没有不称赞的。”
程妤想起今日太子妃的行事,赞同地点点头。她转头向忍冬央求道,“好忍冬,快过来把我的发髻解了,换个松一点的吧。要不编个麻花辫得了,现在这个紧得我头皮疼。”
忍冬依言走过来,好笑地帮她卸下头上的钗环,“主子现在就把发髻换了,要是来客了可怎么办?”程妤撅撅嘴,“今天大家都去请安了,回去肯定也累得很,还会有人来访?”想到今早请安的插曲,程妤就发起了牢骚。“张承徽可真讨人厌,说话阴阳怪气的。”
款冬机灵会来事儿,早早就打探到这次进东宫的秀女们的身份,正好拿来向程妤表现一下自己。“主子您有所不知,张承徽是当朝张翰林的大女儿,平时参加宴会说话对自家庶出姐妹都不客气,事事都要掐尖,还在京城得了一个真性情的美名呢。”
“我看啊,这不是真性情,倒是尖刻了点吧。”天冬正在倒茶,闻言笑着插了一句。
程妤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天冬说得对。”说说笑笑间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好忍冬,梳个松一点的倭堕髻吧。”忍冬点头应好。其余主仆闲话略过不提。
这边程妤享受着丫鬟们的辛勤服侍。另一边太子妃也在和贴身丫头们叙话。
太子妃这会儿已进了内室,这是太子妃日常居坐宴息的地方。
太子妃已换了一身玫红折枝牡丹袄,橘红缎面马面裙。她立在一盆牡丹旁,拿着金剪漫不经心地修剪,突然开口问道,“今天你看这刚进宫的几个妹妹怎么样?”身边侍立的是太子妃从娘家带来的丫鬟泽兰,平日里做事面面俱到,与太子妃相伴十余年,对其忠心耿耿,是太子妃最信任的心腹。
泽兰听到太子妃问话,就笑着回道,“回禀娘娘,奴婢眼拙心瞎,不敢妄论。只今早略略瞧过,诸位主子都不是好惹事的人。”
太子妃不置可否,淡淡回了一句,“哦?那在你看来,哪位妹妹好相处?”
泽兰福身,“娘娘既让奴婢说,奴婢就不免在此拿大了。说的不妥,望乞娘娘恕罪。”
“孙良媛处事妥帖平和,使人如沐春风,以奴婢看来倒是个妙人儿。”泽兰抿嘴笑了笑。
“这程良媛虽最先得太子宠幸,但性子烈经不得激,沉不住气,现在看来倒是不足为惧。”
“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早。才几天,能看出什么来?”太子妃咔嚓一声剪落顶端一朵开得最盛的牡丹,递给泽兰,轻轻拍了拍手。旁边的丫环立刻会意,递上干净的帕子。
“太子来后院时多宿在本宫处,要不是本宫肚子不争气,大婚两年多了还没动静,也不至于引来陛下的注意,瞅着选秀的时机一口气选了四名女子进东宫。别的王爷可都只有两个。让京城的人尽看本宫的笑话!”
太子妃到底年轻,在程妤她们面前能做到粉面含威,端着名门贵女的架势。此时在自己人面前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不甘,脸上淡淡的笑意被卸了下来。
泽兰跪下,“娘娘息怒!”帘外伺候的丫鬟仆妇听到动静,莫不下跪请罪,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及主子初炽的怒火。
太子妃的奶嬷嬷刘氏进来了,看到满地趴伏的人,情知太子妃在内室发了火,略一想她就知道,是今天请安的新人刺了太子妃的眼。她不闪不避,只担心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我的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底下的奴才伺候得不尽心?”刘嬷嬷进来行礼后,走到炕边心疼地问道。
太子妃一看到刘嬷嬷,一腔不甘便转为满腹委屈,“嬷嬷,你说本宫的肚子怎么就一直都没动静呢?都两年了,比我们迟点成婚的三弟妹都怀孕了,本宫竟半点动静也无。嬷嬷,你说,本宫以后还能怀孕吗?东宫一下子就进了这么多新面孔,以后殿下怕是要顾不到本宫了。”太子妃想起今天见到的几个妾室,程氏娇艳,孙氏温婉,张氏明丽,万氏敦厚,心里怪不是滋味儿。一想到今后属于自己的丈夫要被分出去,她就觉得难以接受。
刘嬷嬷没想到,新人进来对太子妃的影响这么大,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她顾不得尊卑,心疼地搂住这个自己从小奶到大的孩子,也知道是太子妃还太年轻,经历得少,不过是东宫进了几个秀女,就让她方寸已乱。
刘嬷嬷没法现在就残忍地告诉她,以后这样的事可能还多的是。她只是像小时候哄她不哭一样,拍着太子妃的肩膀,“怎么会呢?太子妃您还不到二十,年轻着呢。没准您的体质和夫人一样,都是要大婚好几年才有孕的。您可要放宽心才好。”
“况且您是太子妃,殿下向来看重您,怎么可能被几个妾室越过了去?”
可是他的心呢?玉容不甘地想。她知道,太子此前今后院多数在她这里留宿,但并不喜欢她。看到程氏,她不可避免地恐慌了。
“还有,两位昭训的避子汤可能不能继续赐下去了。”刘嬷嬷小心翼翼地提道。
“嬷嬷,她们已经抢走了我的男人,还贪心地要来抢本宫儿子的东西!”太子妃平息的妒火又起。她知道,这意味着不仅两个昭训的避子汤要停掉,新进宫的几个新人也暂时不能赐汤下去。
“娘娘糊涂!不论东宫子嗣由谁所处出,都得尊您为嫡母,是您名义下的孩子,也一样是皇孙贵胄。您乃东宫太子妃,系出诗礼簪缨之族,执掌一宫大小事宜。太子素来爱重您,只要您不犯错,来多少女人都动摇不了您的位子。”嬷嬷先是吃了一惊,又很心疼。她知道太子妃倾慕太子,但是生在帝王家,太子注定不可能只是她一人的夫君。
刘嬷嬷苦苦劝道:“娘娘您就听老奴的吧,东宫两年无所出,皇上已经注意上了。娘娘可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失了陛下的看重。”
“况且太子殿下也是时候要有个孩子了,几天前夫人还让老奴劝劝娘娘,务必顾全大局。”刘嬷嬷小声说。
“嬷嬷别担心,本宫知道怎么做。”太子妃垂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极力压抑自己的嫉妒,轻轻地说。
“娘娘……”
室内静了片刻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开口说话。唯恐触了太子妃的眉头。
不一会儿,太子妃自己先笑起来,冲淡了屋里凝重的气氛。“起来吧,今儿是十五,殿下可是要过来的,都给本宫仔细点,好好伺候。”
底下人连忙行礼退下,心中无不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劫后余生。余下人自去准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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