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期待的周五姗姗来迟,坐在《西方世界史》的教室里,程舟真心感觉周曼曼所言非虚。
程舟看着讲台前玉树临风的陆向钊,听着他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周围的女生不时地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阵阵惊呼。
程舟估摸陆向钊也就三十岁出头,一身笔阔的西装称得他的身材挺拔高大,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修长的手指在说话停顿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扶一下镜框。
陆向钊讲起课来不仅口若悬河思绪流畅,还时刻注意和学生们互动,整个课堂气氛被他调动的时不时掀起一个小高潮。
程舟看看一旁的沈蔚,沈蔚盯着眼前的课本,偶尔抬头看一眼讲台,好像是在认真听课,程舟放下心来。
下课的时候,有很多同学围着陆向钊问问题。其实他们才开课两周,哪会有那么多问题可问,大家也不过是找个由头,跟陆老师套套近乎。程舟看到周曼曼也在其中,她在最外一层费力地想往里层挤。
程舟觉得很好笑也觉得很有意思,真是个鲜活的姑娘!
沈蔚慢慢收拾课本,看着程舟问道:“你也要去问问题吗?我可以等你。”
程舟笑着摇摇头:“不需要,他可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沈蔚楞了一下,微笑道:“咱们舟舟别具慧眼。”
程舟顿了一下,坏笑道:“你是在讽刺我?”说着就要给沈蔚挠痒痒。
沈蔚忙不迭躲避:“天地良心,我这是真心夸奖。”
程舟只是做架势,她自己有分寸,沈蔚现在腿脚不便,她是不会跟蔚随便打闹的,任何可能让蔚受到伤害的举动,她都避之不及。
程舟帮蔚收拾好东西,等到学生走的差不多了,才推着轮椅慢慢走出教室,路过讲台的时候,陆向钊叫住了她们。
程舟有点惊讶地停住脚步,看着陆向钊走下讲台,冲她们走来。
陆向钊先开口:“腿好点了没,我听你们辅导员说过,有个女生不小心摔伤了腿,让我们这些任课老师多上点心,有空的话帮你们补补落下的课。”
没等对面开口,陆向钊微笑道:“虽然刚开课不久,课程进度不多,但是最初这段是世界史的总体概论,算是打基础。因为我最近比较空闲,所以你俩有空的话随时可以找我补课。
程舟赶忙说道:“让老师费心了。”
沈蔚回道:“谢谢老师。”
“不用谢”,陆向钊边夹着书边说,“为人师表,应该的。”说完就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陆向钊的背影,程舟有点出神。
直到周曼曼兴奋地声音打破沉默:“你们真是太幸运了,这是因祸得福呀。竟然可以和陆老师有独处的机会,我真的好羡慕呀。”
程舟无语,对着周曼曼这个无脑的因祸得福论调有点生气。
周曼曼毫不在意:“你们去补课的时候可以捎上我吗?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陆老师。”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蔚说道:“我们不去。”
周曼曼有点奇怪:“为什么?”
没等程舟开口,在一边的何珊问道:“陆老师结婚了吗?”
正在兴头上的周曼曼忽然变了脸色,她瘪着嘴有点丧气道:“所以说人无完人呀,大帅哥唯一的缺点就是英年早婚。”
何珊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曼曼失落地说道:“刚上课的时候听到我后边的两个女生说的。他老婆是财务处的叶霜,是副校长的侄女。”
“我还听说,”周曼曼八卦起来又来劲了,“陆老师之前家境不好,娶了副校长的侄女才得以留校的。”
何珊了然:“那不就是凤凰男了嘛。”
周曼曼狡辩:“就算是凤凰男也是丰神俊朗的金凤凰。”
周曼曼又拉住正路过的团支书杨慧,问道:“你觉得咱们陆老师怎么样?”
杨慧明显愣了一下,犹豫道:“讲课挺好的引人入胜。”
周曼曼不满地瘪嘴:“谁问你这个了,真是个书呆子。”
放过害羞的杨慧,周曼曼还准备发表看法,程舟打断道:“该吃饭了,咱们快回去吧。”
周曼曼只好作罢,一行人离开教室。
杨慧看着远去的四人,陷入沉思。
天气渐渐转凉,校园里遍地金黄,树叶打着旋儿飘荡在秋风里,给满目的萧索增添一份肃杀。
宿舍里程舟边翻找毛衣边嘟囔:“说好的南方呢,说好的四季如春呢?”
本地人何珊在一旁笑道:“南方也是有四季的,只是时间和北方不一样。南方的秋冬季湿冷湿冷的,冻到你的骨髓里。”
周曼曼接道:“你们在北方好歹有浪漫的落雪安慰身心,在南方可就厉害了,哗啦啦的小雨能持续几个月,下到你心里都发霉。”
程舟嗷地一嗓子跌到椅子上,嘴里直嘟囔被骗了。
沈蔚不慌不忙穿好毛衣,蹲下身替程舟也找出厚衣服,放在程舟手上。
程舟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蔚,忽然惊叫道:“你怎么还穿着这个?”
“怎么了?”沈蔚疑惑地瞅着自己的毛衣,周曼曼和何珊闻声也望着沈蔚的衣服。
沈蔚上身穿着一件黄色的毛背心,既不是鹅黄也不是姜黄那种时下流行的颜色,而是一种土土泛黑的黄。毛衣还是鸡心领的,没有袖子,还些微有点大。
如果不是型号不对,周曼曼怀疑这是沈蔚穿她爸的毛背心。
程舟不可思议大声道:“我当时年纪小不觉得,现在看来我妈是对的,它真的很难看,你别穿了。”
沈蔚眨眨眼睛:“我穿上很难看?”
程舟为难道:“你穿上不难看,但是这件衣服太难看了,有损你的颜值,我不同意你穿。”
说着程舟就想上手把它脱下来,沈蔚向一边躲,边躲边问另外俩人:“你们也觉得难看吗?”
何珊摇摇头:“我觉得还好,你救了这件衣服。”
周曼曼也点头:“衣服是有点奇怪,但是穿在你身上有种奇异的美感,就像画报里上世纪的复古女郎。”
沈蔚领了周曼曼的情,向她竖了大拇指。
程舟长叹一口气,鼻子有点酸。
这件毛背心是五年前程舟给她妈宋清织的。那年宋清要过生日,程舟想送个别致的礼物,路过毛线店的时候突发奇想去买毛线,卖毛线的阿姨正好回家吃饭,留下自己的丈夫顾店。大叔按照自己的喜好热情地给小姑娘程舟推荐了当时的流行花色。
程舟乐颠颠地买了毛线回家,学着网上的教程一针一线地开始给妈妈织毛衣,走了不少弯路,织了拆拆了织,还要偷偷躲着父母的视线,反复折腾了好久,就为了给宋清一个惊喜。
本来是想织毛衣的,后来毛线不够就成了毛背心。
生日的当天,小程舟捧着礼物,一脸期待。
宋清狐疑的打开盒子,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她皱着脸望着毛背心,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乖女儿。”
一点不会看脸色的程舟欢天喜地,想着自己的手真巧。
之后我们心大的程舟小姐也将此事抛诸脑后,她完全没意识到宋清女士根本就没穿过一次。
直到三年前,有一次宋清出差,忙着给客户做合同的她指使屋里正在玩游戏的废柴女儿给自己收拾行李。
程舟不情不愿地暂停游戏,慢腾腾给宋清收拾行李。
程舟打开宋清的大衣柜,把里面的衣服一股脑全搬出来,一件件提溜到宋清的眼前问她这件需不需要带。
宋清无语,痛心疾首对着女儿吼:这是秋天呀,你能不能别拿羽绒服在我眼前晃!
程舟乐此不疲,仍一件件在宋清眼前请示。
请示到最后,意犹未尽的程舟又去大衣柜里刨哧。
终于她看到了自己亲手织的那件毛背心可怜兮兮地躺在大衣柜的最底层夹缝里。
她举着毛背心到宋清面前,还没开口宋清就崩溃大叫:我怎么会有这么丑的衣服!别拿你爸的衣服在这瞎捣乱!
不等程舟说什么,宋清就把帮倒忙的女儿撵走了。
程舟回到屋里把毛背心放在床上,认真地打量它。
是挺难看的,颜色土气,针脚粗糙,仔细瞅有些地方还扭着劲儿,那是她织的时候漏针了。
宋清是个女强人,衣着光鲜,优雅大方。既爱美又有审美,不怪她穿不出去。程舟对自己解释道。
沈蔚来找程舟的时候看到了孤零零扔在椅子上的毛背心。
这不是你给你妈织的吗?沈蔚问道,程舟织的时候给沈蔚看过。
程舟悲哀地想,连你都记得!你只看过一眼就记得!我妈却不记得了!还说是我爸的衣服!还嫌它丑!
沈蔚看着程舟,想了想开口问道:能送给我吗?我很喜欢。
程舟惊诧地看着沈蔚:你不嫌它难看吗?
沈蔚笑了:一点都不难看,我觉得很别致。
程舟更讶异了,她怀疑沈蔚是在安慰她。
沈蔚认真看着程舟说:“我很喜欢,我会长长久久地穿着它。”
那个说自己会长长久久地穿着它的沈蔚没有食言,她穿着它就站在自己面前。
程舟觉得周曼曼形容的对,沈蔚就像画报里的复古女郎,穿过岁月与尘埃,给自己带来历久弥新的震撼和感动。
程舟鼻子有点酸,她扭过头换衣服,嘴里嘀咕着:“蔚,我看咱们学校有个编织社,我想参加,咱俩一起吧。”
对于程舟的邀请,沈蔚毫不犹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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