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几日由为清闲,午后,他躺在屋檐上静静仰望着天空中飘散移动的蓝天白叹了口气。
偌大的城市中琼楼玉宇数不胜数,过往行人络绎不绝,官商民富,一切尽与前世修罗地狱不同,繁华热闹景象看在眼前多有违和感。
如今安子幕对于他在安家的身份也大概清楚了,安子幕是轩逸不知城安太公的小孙子,安家所涉及到的产业颇多,但主要经营范围还在草药炼制上,安子幕在家中仰仗着路太祖嚣张跋扈,如今他知道了,这个小家伙其实生在安家让他极为自卑,为了逃避与掩饰自己脆弱的心灵,日久天长养成如此性情,只是想刻意逃避这个家族带给他的压力罢了。
小丫鬟话语间,其中有些情况实在复杂,这几天了解下来,许多迫在眉睫的问题仍然摆在面前。
听说很久以前卢太公和安太公关系亲如兄弟,只是各自为立后在利益上冲突颇多,各州地势力错综复杂,原先的感情摆在利益与摩擦面前逐渐破裂……到如今一辈,已经是面和心不和。
安家是轩逸不知城众所周知的名门望族,如今执掌安家的是太公二子安长州,嗣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安瑶,对于自己这个姐姐,他目前还没有看见过,印像中,她精明冷静,熟诡道,精通奇门遁甲,可谓奇女子。
至于自己,所谓的安家三孙自然在家中没有什么地位,只因为安太公对其稍加疼爱而已,至于在脑海中遗留下来的情绪感知中,不过只有他人的怜悯罢了。
现下最要命的是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妻子,早在百十年前尨鼎宗上任宗主在位时就已经指腹为婚过安太公的子嗣,但由于一些原因就耽搁下来,直致近些年安太公才想起自己提过此事,于是顺水推舟想促成安府和尨鼎宗的婚事。
……
这几日安子幕装成失忆有些迷糊的样子见过了许多安家人,见面寒暄几句后匆匆离去,对他来说,安家既陌生又熟悉,夹杂在自己与前身错综复杂的记忆情绪中心神不定,看来还需要一段时日的修养。
安太公身体健朗,表面上安家是二叔安长州在处理事物,其实安太公才是整个家族背后真正的掌权者,如今安家到路遥与几个嫡系兄弟这一代,文武韬略,情况明显良莠不齐,最争气的于最有天赋的,反倒是作为女儿身的路遥。
至于那些哥哥堂弟之类的都落在下风,如果有心做个乖乖女,如果没有武炼之道的天赋和兴趣,或许一切情况就会扭转,但现在,路家太公明显是将当成了家族的未来在培养,之所以如此也颇为无奈。
意外的是从小对安子幕是袒护有加,她作为自己的姐姐或许有几分情谊夹杂在其中,但最主要的,恐怕还是看安子幕可怜,面对他人的冷嘲热讽,恐怕只有她能留给安子幕记忆情绪里一丝温暖。
也是因此,他这个无所事事之人在家中的地位,自然是可有可无。
至于,家里有人高兴有人忧,作为女儿身其实并未想过与家中男儿正统抢地位,怎的实力胜于一切,家族不成文的规定有能力者居上,表面功夫做足了,有些人就热衷于给婚配,只希望某个富家公子能娶走她,让她成了泼出去的水,就对这个家族什么威胁都没有了,谁知道安太公扬言若有人上门提亲,只能做个入赘的,话意一出,自然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
之所以安子幕会被牵连进来,事由还是因为尨鼎宗宗主看中天资聪颖,想让她加入宗门,在谈婚约时安子幕也是顺带的事情,不过安子幕是如约成婚了,却在前些日子安子幕失踪后尨鼎宗兴师问罪大为恼怒,一气之下找尨鼎宗理论,单挑尨鼎宗未来的少宗主,将她婚约中的未婚夫暴揍一顿,扬言窝囊废不配与她成婚……
回忆历历在目。
前世举起屠刀战成修罗场,天地为炉,大地之上满目苍夷,道德底线或许不能压制最原始的兽性。他那一辈子的时间似乎都用在了为实现眼前这些事物的争斗上,直到建立起所向披靡的大军后,血与红迷了眼,腐烂变质,堤防内斗,但最后还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摆了一道。
如今再回忆起这些事情,不由得就觉得好笑,真是不想再接触兄弟间的勾心斗角,逍遥自在的生活挺好……
——弄清楚一些事情就离开吧,可以去周游世界,做一个快意恩仇的游侠豪客……
他这样想着,虽然目前来说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比较片面,但日久天长总会知道的。
至于现在,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选择。
自己如今身处名为不知地的仙城,正处在天恭年世,与星元界虽然属于不同位面,但这几天查阅史籍,最令他疑惑的就是历史问题,所见的记载与星元界历史似乎总有些出入,如今这个年代,虽然南海蛟人,蛮荒巨儒仍然存在世间,但那场早该发生,让世间成为修罗战场的势力始终未有出现,三万年时差,一些历史细节似乎在上一代左右就开始巧妙发生偏移,到如今已经有很大的出入,上世之后的荒海陆混战,格局压势直偏陆人,多了些平定疆土的无名王将,也少了一些上一世有名的枭雄人物,或许在时间的经轮中大多数人因为时运不济而无法崭露头角。
这个世界没有关于他存在的历史……
阴阳倒转,沉沦浮余。
亲身体验如此,不由神奇。
不知城内相当繁华,但说不好还会发生血与红交织而成的天下汇战,一盘冥冥之中的棋局已经发生某些细微变化,如今要做的就是收敛一切,对当今格局熟悉之后就从这个大家族中闪人,然后……寻游天下,更多的事情,剩下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无心欣赏花园中美丽的景色,正想着这些事情,喧闹的声音也从月亮门外响了起来,今天是那些年轻俏处从商道磨练归来的日子,这时他也是刚进来不久,此时想来还以为出了些什么事,如此过得不久,那名叫做小月的丫鬟从月亮门外跑了过来,精致紧俏的小圆脸红彤彤的,兴奋道:“少爷,少爷,二小姐与公子们回来了!”
有些事情总要面对,这是一早就已经想到的事情,总不可能因为自己那点藏在心里的小自卑而逃避,对于家人,毕竟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十天的空白期,大抵也是能看清楚形势的。二姐姐性格强势,他是没什么可抱怨的,至于那些兄弟的冷眼,他并不在意。
小月原本候在月亮门外,远远看见众人便过来叫他,随后也就来到荷塘小路上,远远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女子穿着红色轻甲披风的身影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想来便是久违的二姐姐了。
此时环绕着女子过来的,有大哥四弟与几名嫡系兄弟,也有安家的婢女与管事紧随其后。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风尘仆仆,一头乌黑的长发用束带绑成冠像,颇有一代女侠风范,这时正一边笑着与人说话,一边比划着什么,走到近处,看见安子幕和月儿停在身前,先是微微闪过审视的目光,随后,却是微笑着拂了拂他清秀的脸庞。
或许是久违的见面,安瑶神情中带有亲切感,仿佛这一刻停滞眼前,自然地挽住了安子幕的手,随后才笑着转向其它人:“大哥,神武营就交给你打点了,这次可不能怪瑶儿独揽大权……”
余下几位堂兄弟并未理睬他便在交代下离开了。
这种来自心灵的震撼不得让他细细回味,亲情,亲近感,家人的感觉,多么挑人心弦,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杜绝这种常人心性……安子幕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带给他别样情感的女人。待她将一切所思所想交代的面面俱到,几乎在随意的言辞话语间就做出了完美的暗示,让他们都有自己处理的事物,随后才转身,话语亲切:“子幕,伤势如何了?”
“已无大碍了。”
随后带着两个丫鬟,与安子幕走向了西面的院子,路上不乏说几句嘘寒问暖的亲近话。
等得回到房中,她换上一身女儿装束时才发现,这女人气质出尘的精致,言行举止间透露出大家闺秀的气息,与方才的一番行事作风简直判若两人,她虽然也有着内在的强势,但却将这种如书卷,如巾帼般的气息完美地融合到了说话与行事里,让安子幕也不由得有几分欣赏,此女有大将风范,不过当这种姿态针对他而来,他就觉得有些无语了。
坐在庭院中说几句看似亲昵实则保持着距离的问候,安子幕自然也淡淡地回答着,品着茶,各自沉默良久,当下没有外人,也自顾自看起书来,或是见安子幕坐在对面呆呆望着自己有些许反常,又道:“子幕,这几日好好在家休息,尨鼎宗那边姐姐已经解释清楚,能娶辰婉儿是你的福气,都已经为人夫了,闲暇勿要再出去寻花买醉,长大了,也该担起责任,过些日子去尨鼎宗接她回来吧!爷爷寿辰快到了,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知道了。”
正当安子幕想到此处,闻言苦笑,拱了拱手道别。
东面这处家眷院落大大小小有十几院,他的院子其实与只相隔一条过道,背对着一栋楼房,走出院门再回望过去,从醒过来便一直住在旁边那栋楼院,他心中明白,未来大概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住在那里了。
至于那位见过一面的妻子他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在尨鼎宗的掺和下,辰婉儿回到了尨鼎宗,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不然真不知要如何面对。
哎呀,悠哉悠哉过一个人舒适安逸的生活就挺好了。
……
另一边,在安子幕离开后,小丫鬟端了一碗热茶缓缓走过来。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到石桌上准备离开时,似乎想起什么,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放下手中书本:“玉儿,去二楼代月儿整理一下书籍,让月儿过来找我。”
“嗯。”
当玉儿进入二楼书房时,月儿正在忙忙碌碌地按照小姐的指示归类摆放着木架上的书籍,玉儿则与她说了一声后,连忙下楼来到院中:“小姐。”
“你家少爷这几天怎么样?”
“嗯,少爷伤是好了大半,只是…总感觉最近少爷变得怪怪的,总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了一个人?”
“嗯,问过医师了,说可能是后遗症,调养些日子就好了。”小丫鬟眼珠上扬,微微思考片刻:“少爷这几天也没去平日里那些地方,有几位公子找来都回绝了,少爷也不去找谁,之所以怪,嗯……少爷总是在家里发呆,在城里城外走走看看一阵惊讶,一阵忧愁,好像……有几次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发呆。”
“哦,只有这些事情?”
“还有呢!少爷这几日在练习奇怪的道法,可又不像。”
“道法?”
“嗯,少爷出清时就在院子里了,幻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细竹呀,菜刀呀,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物品,还有一次,深夜从少爷房间里映出蓝光,很吓人呢……”小丫鬟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家公子醒来后诡异反常的举动。
想象着幻化之物,房间里诡异的蓝光,主仆二人在院子里表现出一脸问号,随后才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随他吧,子幕他……或许是真的长大了。”
“嗯,俾子也这样认为,这几天少爷也跟二老爷、叔族公、老太公他们见了面,都很和气……除了……少爷的性情像是变了,变好了,那种感觉很稳重……对了!是很有安全感呢!”
“哦?”
“也可能是错觉吧。后来就没有了呢!”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安瑶想了想,随后不知怎么的笑了起来,看小丫鬟说的很认真的样子,她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能让细心的月儿都萌生安全感,说明经历过之前这些事后,他真的长大了。
当初爷爷说子幕修行无望的时候,她其实也帮了不少倒忙,后来甚至亲自陪他练功,只是那些从小面对家里子弟们冷嘲热讽堆积起来的自卑与怀疑,他会自暴自弃全然是在逃避内心深处那份孤独吧!虽说是名门子弟,但生为名门世家,甚至连那种孤傲之气都没有,哪有什么一朝就能换了性情的人,大约是小丫鬟的错觉吧,封山界走了一遭,或许重新燃起斗志也说不定。不过……。
回想起刚才见面与之不多的几句交谈,似乎又与印象中那个弟弟有些出入,自己跟他挽着手说话,还以为他会手足无措窘迫一会儿呢,谁知道他就一路淡风轻地跟过来了。
“哎,这样也好,与婉儿的婚事也许能让他安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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