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弓掠风母子来到王宫,年迈的老管家竹慈明已奉命在等候。
“尊敬的夫人别来无恙,”他的眼神让花间婉瑜觉得很温暖,这个老管家已经侍奉了三代国王,是王宫最年长的人,从前就对他们母子一直非常友善。
“真高兴是你来迎接,”母亲向他微笑道,“这大概是回到不休之手以来唯一让我欣慰的事情,希望你的腿脚还不需要我搀扶。”
竹慈明笑着说:“哦,它们还很硬朗,瞧……”
说完他竟然作出一个高抬腿的动作,逗得母子俩乐不可支。
“已经七年了,你们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他脸上挂着微笑,眼角却略微湿润,“我不确定你们还会不会回来,但我想那里肯定有很多无法忘却的回忆。”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明天需要觐见国王,我想你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礼服已经为你们准备好。”
“非常感谢,管家先生,”银弓掠风向他致意,“我还以为可以穿着鬃毛熊披风参加婚礼,看来这个小小的愿望无法实现了。”
竹慈明听完一愣,然后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像确实不太搭配,但你非要披上的话我想大概也没人会反对……”
三人愉快地一路聊到他们的房间门口,老管家掏出钥匙把锁打开:“愿你们做个好梦,明天见。”
“稍等一下,”银弓掠风叫住他,“我可不可以问一些关于父王的问题?”
竹慈明四周看了下,压低声音说:“如果你想问先王的病因,我只能告诉你王宫里从来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抱歉,我只知道这么多。”
然后转身迈着蹒跚的脚步离去。
“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母亲问。
“没什么,”他微微一笑,“王宫里没有意外。”
父王病逝的时候他只有十三岁,虽然入殓师尽了最大努力,但那痛苦扭曲的遗容依然深深留在他的脑海里,几年后当他走出伤痛,冷静地回想这些事,越来越觉得父王的死扑朔迷离。如果说哪个人能对王宫的事了如指掌,就只能是竹慈明这个老管家了,他越是欲言又止,便越让他狐疑。他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能撬开他的嘴巴,当然,现在肯定不行。
第二天来到宫殿上,国王母子就像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热情。
“亲爱的妹妹,你还是这么漂亮,时间可太不公平了,”王后悬铃蔷薇笑着迎上来,“真是让人羡慕,如果先王还活着肯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真是个令人恶心的女人。”花间婉瑜心想,但她穿上礼服后的确很美,完全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国王更是兴奋无比的拉着银弓掠风的手,满脸喜幸:“‘猎熊者’果然器宇轩昂、相貌不凡,与流浪者的公主真是绝配,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你们线条优美的孩子了。”
“确实是一个让人无比期待的联姻,”银弓掠风对他的嘲弄不动声色,“希望这能给不休之手带来荣耀。”
“这无关不休之手,”银弓星垂国王笑容里藏满敌意,“你只能代表十戒镇那些恶棍!但你们的孩子可以随时来王宫,这里正需要一个迎宾,弯腰低头可是他最擅长的,千万不要浪费了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真像是一个国王应该说出的话,感谢你有一个巧舌如簧的母亲!”花间婉瑜已是又羞又怒,恨不得把王座上那对母子碎尸万段。
银弓掠风倒显得很平静,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会遭到国王的冷讽热嘲,要求来王宫举行婚礼不就是为了当面羞辱他吗?要说心里毫无波澜那是骗人的,但他现在已经是国王,任何忤逆的话都会被别有用心地冠上罪名,他还没有蠢到为了口舌之争将自己扔进囹圄。
这时礼仪官来报,流浪者的公主已到达王宫,婚礼可以开始。
银弓星垂幸灾乐祸地从王座上站起来:“快,我要去看看美丽的新娘。”
说完拉着银弓掠风便往外走,他实在太期待这个公主到底佝偻成什么样,银弓掠风母子却像要接受审判一样怀着复杂的心情。
风栖部落公主的马车缓缓停下来,婚礼现场已经围满看热闹的人群,那些贵妇们拼命探着脑袋,如同一只只鸭子。
“我亲爱的兄弟,你还在等什么,难道打算让你的新娘自己钻出来?”银弓星垂怪笑着催促道,“虽然他们很擅长钻来钻去,这或许对你们以后的夫妻生活也有益处……”
他不愿再理会国王,其实银弓掠风早已做好被众人嘲笑的准备。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马车前,紧张地缓缓撩开帘子……母亲花间婉瑜扭过头已经不想再看,气氛紧张到窒息。
流浪者公主穿着叮叮当当的部落礼服低头弯腰走出来,黑色的头发盘成一个可爱的揪揪,一条秀金的藏青色头巾从后向前系在发际上,形成一朵美丽的花。围观的人已开始窃窃私语,只见她在银弓掠风地搀扶下,小心踩着马凳站到红毯上,然后,在无数好奇的目光中,竟然慢慢直起了身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她不但不是佝偻,还是个美人。
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人全都失望透顶,尤其是银弓星垂,他的笑容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一股怒火直抵胸口,脚下差点打个趔趄。这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流浪者明明都是弯腰驼背,怎么可能站得笔直?是不是搞错了?
他冲到新娘面前,怒气冲冲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流浪者公主?”
送亲队伍中一位老者赶紧上前解释:“这的确是我们的谷村木槿公主,不可能有错。”
“那为什么你们都是佝偻就她不是?”银弓星垂仍不依不饶。
“很抱歉国王陛下,不是每个流浪者都有美丽的曲线,”老者有些吞吞吐吐,“虽然公主天生异类,但谷村挺植首领认为这恰好符合你们直立人的审美,公主在这里也不必再自卑,但没想到您原来更喜欢弯曲的脊背。”
“你……”银弓星垂用手指着风栖部落的人马,“你们这是欺骗,你们竟敢不提前说明,你们……你们气死我了……!”
说完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完全没兴趣继续观礼,流浪者们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悬铃蔷薇王后倒是很淡定,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维护了王室的尊严,没让这些准备看笑话的“鸭子”得逞。
当然,她也没打算让银弓掠风母子高兴太久,刚得到前线情报说执鞭草原的势力范围又向东扩张了,现在正需要一个人前去阻止他们的野心,婚礼之后他们小夫妻就该尝尝生死别离地苦楚了。
银弓掠风看着这个怯怯的流浪者公主,不免心生怜惜,在我们世界弯腰驼背会被嘲笑,但在风栖谷地却是相反的,虽然是公主,但想必也受到不少冷眼和嘲笑。他突然生出同命相连的感觉,强行拉住她想缩回的手,温柔地说:“别怕,现在我们是夫妻了。”
谷村木槿略低着头不敢看他,但丈夫的话就像带着魔法一样让忐忑的心平静下来,仅凭声音就已芳心暗许,她像是回应一般微微点点头。
母亲花间婉瑜在听到人群的惊呼后心想“完了,肯定又弯又丑”,当在鼓足勇气看过去的时候,瞬间经历了从绝望到惊喜的情绪变化,到现在依然感觉不像真的。
婚礼因国王地愤怒离去而一切从简,众人也觉得无趣纷纷离开。这时悬铃蔷薇王后站起来虚情假意地表达了祝福,然后冠冕堂皇地说道:“我想今天大概是新郎的幸运日,声名远播的猎熊者银弓掠风正式擢升为拱卫军统领,如今执鞭草原正在向东扩张,希望他肩负起身上的重担,让银弓的光辉继续闪耀不休之手。”
众人逢迎着鼓掌祝贺,原本满心欢喜的银弓掠风母子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赐”扫了兴,倒是尚不经人事的谷村木槿一脸懵懂,全然不知银弓王国的尔虞我诈和国王母子的心狠手辣。
气急败坏的银弓星垂要求他们立刻返回十戒镇,不准在王宫逗留,这让他原打算打探父王死因的计划落空。花间婉瑜对国王的无礼很是不满,居然让新婚夫妻连夜赶路,难道他不懂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
无奈之下,她不惜重金为这对璧人雇佣了不休之手最豪华的马车,自己单独一辆,这才踏上回十戒镇的路。
银弓掠风和谷村木槿在宽大的车厢里摇晃着,不经意的四目相对让两人有点羞涩,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颇为情投意合。
银弓掠风面对女人竟然比面对鬃毛熊还要紧张,但总得有人先开口。
“其实……我并不住在王宫里……”他觉得该让她知道真相,“我现在只是个戍边的兵,王宫的一切都已与我无关,如果你后悔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送你回风栖谷地……”
“你……你是嫌弃我吗?”谷村木槿听完有些悲伤,“一个被退婚的流浪者会成为族人的笑柄……”
“不不不,”他赶紧解释,“我是怕我给不了你幸福的生活,我就是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配上你,不,是配不上你……”
她的眼泪从弯弯地睫毛上落下,如同碎在草地上的珍珠,“我只求……不再被嘲笑……能够被当做正常人一样看待……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银弓掠风情不自禁地揽住她的肩膀,任凭她的泪水浸透衣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你,我发誓会竭尽所能爱护你,做到我所能做到的一切。”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两人轻轻依偎在一起,马车的颠簸让他们总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极为尴尬。
天色暗下来,两人躺倒在厢底柔软的毯子上,渐渐被浓情蜜意包围。银弓掠风小心地帮她解开挽起的头发,脱掉娇小柔软的鞋子,两个孤独地灵魂轻柔地拥吻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温热的身体,这样刻骨铭心的美好,每个人一生都只有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