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即将到达横滨。
此刻,欧内斯汀正在邮轮的顶层甲板上写作。天空和大海相互延伸,迎面的风夹杂着咸腥的水沫,是个晴朗舒爽的好天气。
“你似乎没有灵感?”面色苍白的男子接过服务生端来的朗姆酒,放在欧内斯汀面前的桌上,毫不见外地说,“请千万不要放弃,等在坑里的书迷真的很辛苦。”
欧内斯汀将酒杯举高与视线齐平,结满冰霜的朗姆酒触感冰凉,清澈透亮,仿佛邮轮前进时船头切开的白浪。
她微微抬头,酒杯对向说话的男人,透过酒杯,能看到对方清秀病弱的面容。
她缓缓开口道:“我在观察。”
男人拉开欧内斯汀对面的椅子,直接坐下,双手撑在桌上,手指交叉,手背托着下巴,紫红色的眼睛凝视着欧内斯汀:“你发现了什么?”
“一只老鼠。”欧内斯汀说,向男人的方向举着酒杯邀请:“来一杯吗,费佳。”
被她称为费佳的男人,全名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咬着指甲发笑:“你早就发现了,却偏偏要等着我主动过来。真是过分啊,厄娜。”
“看在你的长相是恰好是我喜欢类型的份上,”欧内斯汀微微笑起来,嘴角甚至在说话时都扬起细小的弧度,“如果你的老鼠们肯把□□从我身上移开,我会真诚地和你道歉。”
陀思在观察欧内斯汀。
女人的长相偏中性,并不柔美。她有着浓密的黑发与双眉,鼻梁很高,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看上去干脆利落,是与众不同的精致与英俊。腰部和胸部挺直,上体端正。和驼背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明显,尽管对方不想承认,但军旅生涯的影响从未在她身上消退。
“我以为你的理想型会是真诚勇敢的硬汉,作家往往会把自己喜欢的品质赋予笔下的主人公,不是吗?”陀思对□□的问题避而不谈。转而谈起了欧内斯汀坑掉的小说,他毫不掩饰早就监视对方的事实,甚至恶人先告状地不满道:“没有异能,却愚蠢到敢和大海搏斗的人,是多么令人敬佩啊。我一直在好奇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可却再也没有后续了。”
欧内斯汀毫不在意坑里读者的指责,顺着对方的理论回应:“你那些剧本里病态的心理和极端戏剧化的情节,原来是你自己的影射。”
“没错,这就是异能者的糟糕之处了,”陀思承认得爽快,语气忽的下沉:“可你却令我失望了。”
欧内斯汀冷静地将冰冷的酒杯按到了陀思的脸上,“清醒些了吗?”
陀思表示他一直很清醒,清醒又坚定地行走在目标上。面对眼前这个导致自己失败的棋子,满是遗憾地说,“为异能者为敲响的丧钟,那会是多么美妙的声音。玛丽亚是位优秀的女士,只可惜她是你的朋友。你早就明白,不幸的源头在于你,她是因你而死的。”
陀思就是想让欧内斯汀愧疚并且自我折磨。
欧内斯汀将贴过脸的朗姆酒放在陀思的面前,抬手又叫了一杯。
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耐心地帮着陀思分析失败的原因:“你不应该让我看到她的遗书。那样的话,也许丧钟真的会响起。”
“那封信应该会让你更加愤怒。”陀思反驳。他就是把情报提供给涩泽龙彦,促成玛丽亚的死亡的人,自然也是第一个看到遗书的人。
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欧内斯汀失控。
在他的剧本里,不会存在任何阻止丧钟响起的因素,包括那封遗书。
“玛丽亚真的很聪明,我都有些遗憾了,”陀思反省着,“那封信里有一句话是不能让你看到的,可我直到后来才想明白。”
——你只是重蹈覆辙。
陀思想利用她做的,和曾经的军方一样。不过是让她自以为自己正挥舞着正义的旗帜,其实干的都是些不义之事。
“是她让我从一个武器,变成了一个人,”欧内斯汀饮尽了新端来的朗姆酒,冰冷的酒顺着喉咙滑入她的胸膛,反而变得温暖起来。
他们的这次谈话该结束了,欧内斯汀放下酒杯,和陀思告别:“再见了,费佳。”
陀思自始至终没有察觉出欧内斯汀的情绪波动,他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骂我呢?”
“因为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不快乐的人了。”
陀思离开了。
欧内斯汀点着键盘,思考片刻,终于敲下了第二句话——
魔人将剧毒的苹果献给了拥有执念的幽灵。
经过一座奇怪的岛——没有一点自然之物,在海上漂浮着的不合情理的巨大机械——后,邮轮终于抵达了横滨,一个熙熙攘攘的充满了活力的城市。
“厄娜!”
“厄娜小姐!”
菲茨杰拉德和路易莎已经在港口等她了。身材高挑的欧内斯汀在人群中极好辨认。
“路易莎,好久不见,”欧内斯汀略过站在前方的菲茨杰拉德,走到路易莎面前,放下行李,给了她一个拥抱,“我说过吧,直接喊厄娜就好。”
极少和他人亲密接触的路易莎,因为欧内斯汀的拥抱一下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问好:“……厄娜……好久不见。”
“叙旧到此为止了。”一旁的菲茨杰拉德打断她们,“厄娜,路易莎是我的人。”
闻言,欧内斯汀松开了路易莎,转而向菲茨杰拉德伸开双臂,挑眉问道:“怎么,你也想抱一下?”
这不羁的表情让菲茨杰拉德回想起在德朗布尔酒馆那些烂醉如泥的日子,他如今的酒量完全拜欧内斯汀当时热情的灌酒所赐。
实在是久违了。
久别重逢的热情退却后,路上三人都不再说话。
直到到了住处,菲茨杰拉德才开口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找个网好的地方写作,”欧内斯汀神情认真地回答,“我现在正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而努力。”
“你自己看着办吧,超市的降价要开始了,我还要去采购,”菲茨杰拉德自信满满的,仿佛要去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一旁的路易莎却露出了心累的表情。
之前通话时,欧内斯汀就对菲茨杰拉德抢购促销商品的爱好有了了解,现在也不意外,干脆地问:“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看你是要去酒吧还是咖啡馆了。”
“咖啡馆吧。也许晚上可以去一次酒吧。”
“顺路,送你过去。”
欧内斯汀不会像对待陀思那样分析自己的朋友,但菲茨杰拉德超出寻常的热情还是让欧内斯汀察觉到了端倪。
菲茨杰拉德带欧内斯汀来到了武装侦探社楼下的咖啡馆。
“你不会失望的,这里的老板是咖啡的行家。”
咖啡馆里人不多,欧内斯汀进门后,就有漂亮的服务员迎上来问她需要些什么。
“一杯美式,谢谢。”
欧内斯汀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包里取出笔记本,准备开始写作。
一位青年走进咖啡馆,独自在一张靠窗的桌旁坐下,他的头发卷而蓬乱,身上穿着卡其色的长外套,脖子上缠着白绷带,脸上笑眯眯的,让人捉摸不透。他抬起手和服务员打招呼,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令人忍不住想要轻吻。
欧内斯汀很想把他写进自己的小说或者别的什么作品里。
如果是他的话,即使是白雪公主这样美丽的角色也能胜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