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儿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将脏污的纸揉成了一团,丢到地上,重新铺好了纸,用镇纸压好了,也只是写了‘敏行’两个字,就不知道要怎么下笔了,本来满腹的相思,都被什么给堵在了心里头,无法用笔墨倾诉。
送信回来的是长礼,在书房外头拉磨似的转悠,直到留在家里的长仁过来找他,问袁敏行的行踪,被长礼给一把拉进了书房里,“长仁哥哥,爷怕是遇到难事了,你能不能把侯爷找出来,让他想办法帮帮爷?”
“究竟怎么回事,你先说给我听听!”长仁心里咯噔一下,沉着脸,让长礼先把话说清楚。
“我觉得,那个郑知县,他不怀好意,他要坏爷的事!”长礼气的厉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肯定跟郑家父子是一伙儿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爷在京畿周围,跟着郑知县转了一大圈,倒是有几个腹泻的人,可跟去的太医给看过,都说不是时疫,连长义看了,也是一样的说法,长义还私下里跟我说,那几个人看上去,倒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上吐下泻的,可是哪个姓郑的,偏偏一口咬定是时疫,非要爷按照他所说的写奏折,还跟爷大小声,指着爷的鼻子,说爷是包藏祸心,为了一己私利,拿百姓的性命做筹码,就为了在朝廷上跟郑家父子争斗!”
“就这些?”长仁听了长礼的话,反倒平静下来了,“就郑知县那两下子,咱们爷还不放在眼里,还有别的事?”
“要不是姓郑的死咬着爷,爷早就回京了,看这样子,爷还要被他困在外头,不知道要多少天呢!难道你就不希望爷早点回来?”长礼急的跳脚。
“也不过就是多待个三天五日的,也没什么!”长仁是知道王皇后试图劝袁敏行纳妾,却被他给当面拒绝的事,就觉得,袁敏行在外头躲一躲也挺好的,还能让王皇后担心一下。“行了,你就听我的吧,这事儿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仁把长礼推出了书房,竹叶跟竹沥蹦蹦跳跳的,把荣宝儿终于写出来的,干巴巴不到一百字的信送出来,长礼接过了就往怀里一塞,准备回去伺候袁敏行去,长仁也没拦着他,想当年,他们跟袁敏行在兵营里摸爬滚打的,一日夜急行军三百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让长礼忙着赶路,也能让他少胡思乱想。
荣宝儿看袁敏行的书信,说大概要过七八天,才能往回来,路上要三四天,加起来就要十几日才能到家,到时候天气都凉爽了,可是秋老虎还是很毒的,就怕袁敏行会急着赶路,再被太阳晒坏了,心里就后悔,怎么没在信里头把这些话写进去,既然往回来了,也就不急在一时,还是身体要紧。
荣宝儿心里翻来覆去的,放心不下,晚饭都没吃好,荣高氏以为她还是被孕吐影响了,也没敢劝她多吃,怕她再吐出来。荣宝儿满腹心事,珍儿和瑀哥儿也都看出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格外的乖巧,荣宝儿也没有留意。
袁敏行接到了荣宝儿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嚼碎了咽下去,才能解了相思。长礼被袁敏行拉着,反复的问荣宝儿现在的境况如何,长礼说自己并没有见到荣宝儿,只是听长仁说,荣宝儿现在很好,袁敏行气的都想一脚踹死长礼。
随行的太医跟长义联手,开了药方子,给腹泻的人吃了,除了其中有一个年老体弱的妇人,实在是脱水太严重,没能救活,其他人都有了好转的迹象。袁敏行已经没有耐心跟郑知县缠磨,就据实写了奏折,让长礼带着人,护送了太医回京禀报,等皇帝的朱批下达了,二话没说,就收拾行李当天就打道回府。
因为归心似箭,尽管秋老虎十分毒辣,袁敏行还是顶着大太阳赶路,恨不得生了翅膀,跟鸟儿一样,飞回去了才好,后来还是长义劝着袁敏行戴上了斗笠。因为心急赶路,晚上还错过了宿头,袁敏行直到月上中天了,才下了马,在路旁一个茅草棚子里席地而坐,长礼点了一堆篝火,将带的干粮烤热了,又用铜壶烧了一壶热茶,胡乱吃了,就互相依靠着,打了个盹。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早起的飞鸟鸣叫起来,袁敏行立刻就上马赶路,干粮也是在马背上吃的,晚上从崇文门进了城,都已经宵禁了,好在袁敏行的腰牌还是有人认识的,也算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家门口。
荣宝儿怕自己总是空欢喜,就给自己规定,把袁敏行的归期定在八月十五那天,也就是接到袁敏行的信十五天之后,每天晚上都在心里算着,还有八天,还有七天就连白天教珍儿描红的时候,写的字都是还有六天。
在八月初九这天晚上,荣宝儿依旧是依依不舍的拉着荣高氏的衣袖,送亲爹娘去客院里住,两个小的也跟着一块儿,荣宝儿被荣高氏黑着脸,在正院门口给撵回了屋,“虽然现在早晚比较凉爽,可是中午的暑热还没消散,你就老实的回屋里待着吧!”
荣宝儿嘟着嘴,被郑嬷嬷和甘松给扶着,往回走,看到院子里那棵,大部分花朵都已经凋谢的石榴树,忍不住过去细看,看到绝大部分凋谢花朵下面,都有比合捧都大的果实,荣宝儿心里想起了被袁敏行扛着,摘石榴的情景。
“今年的夏天太炎热,后期还不怎么下雨,石榴树开花都晚了很多,现在还没有一个成熟的。也不知道等落了霜的时候,石榴能不能成熟了!”荣宝儿有些可惜的摸了下从枝头上垂下的一颗石榴,灯笼昏黄的灯光照耀下,能看出那石榴的表皮还是青青的。
“虽然今年石榴结的稍微晚了些,可是果子不少,个头也都不小,清虚道爷不是说,今年入秋会比去年晚上二十几天,到时候石榴一定都成熟了!”郑嬷嬷也想起那次,让她差点吓破肝胆的‘摘石榴之旅’,现在想起来,倒觉得蛮有意思的。“等爷回来了,夫人就让爷亲自摘给你吃!”
“嬷嬷!”荣宝儿有种被看破心事的窘迫感,微微的红了脸,嗔了郑嬷嬷一句,低着头离开了石榴树,往屋里头走。
天上半弯的月,明亮的挂着,比竹苓手里提着的灯笼还要明亮,荣宝儿洗漱过了,坐在南炕上,让甘松打开了纱屉子,看着外头的月亮发呆。郑嬷嬷怕荣宝儿着凉,又怕进了蚊虫,想让甘松把纱屉子放下,荣宝儿却不愿意,郑嬷嬷也不好硬扭着荣宝儿,只好去找了逼虫香,放到小香几上点了。
“这香虽然能够驱虫,却也不好点太久,免得夫人闻着不舒服,等夫人看够了月亮,放了纱屉子,就把香炉拿出去熄了!”郑嬷嬷故意大声把话说给荣宝儿听,荣宝儿瘪了瘪嘴,假装没听见,还是又看了一刻钟的月亮,才让甘松放了纱屉。
纱屉放下的一瞬间,郑嬷嬷立刻就将香炉给端了出去,荣宝儿和甘松看着郑嬷嬷的背影笑。等郑嬷嬷回来,这次荣宝儿没再执拗,乖乖的就躺在了铺好的被窝里,闭着眼睛,听郑嬷嬷吩咐甘松,等屋里的香味散尽了,马上就关窗户,夫人现在身子格外的贵重,可不能着了风寒。
听见外头敲了二更鼓,荣宝儿悄悄坐起来,靠着引枕,捧着肚子,跟还精神着的臭小子互动,她手放在哪里,那小子就狠狠的给她踹一脚,荣宝儿低声跟他好声好气的商量,‘你不要这样,娘困了,咱们睡觉,睡醒了再玩儿游戏,好不好?’偏偏肚子里头的臭小子一点都不买账,还是不停的练猴拳。
郑嬷嬷听见了荣宝儿的说话声,穿鞋过来看,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是永安压抑不住喜悦的声音,“嬷嬷,快开门,赶紧告诉夫人,爷回来了!”
“敏行回来了?”荣宝儿又惊又喜,肚子里的小混蛋突然就安静了,荣宝儿这才有力气穿鞋下地,心急的小步跑起来,把郑嬷嬷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好在荣宝儿才走到石榴树下,袁敏行已经飞奔进来,一把抱住了荣宝儿,满脸的灰尘和胡茬也顾不得了,直接就亲了下去。
荣宝儿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紧紧的搂着袁敏行的腰,连他身上的汗气都不觉得难闻,直到被袁敏行抱着,进了屋子里坐下,看袁敏行微笑着,把手放在她肚子,跟重新又活跃起来的小宝宝温柔的说话,摸着被袁敏行胡茬扎的刺痛的脸颊,才突然有了真实感。
“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是不是洗漱一下?”郑嬷嬷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进来讨人嫌。
“是啊,我这一身土,都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袁敏行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路奔波,满身的尘土,又看到荣宝儿脸颊上一片血红,还有胡茬扎出来的血印子,满心的愧疚,“对不起,宝儿,我三天没刮胡子了,都把你的脸给扎伤了!”
“你先去洗洗,有话咱们一会儿躺下说!”荣宝儿推着袁敏行,刻意偏过了头,不让袁敏行看她被扎伤的脸,郑嬷嬷已经去找了玉颜霜,一会儿涂上,等袁敏行洗漱完毕,估计印子就能消下去了。
“宝儿,你跟我一块儿过去,你坐在旁边,陪我说说话,不用你动手!”袁敏行抓住了荣宝儿的手,轻轻的往起扶她,“我都多久没跟你说过话儿了?我想你,想的厉害!”
荣宝儿看袁敏行一副可怜相,心软了,加上本来她也很想他,就顺势站起来,陪他去洗澡,长义告了个罪,给袁敏行刮了胡子,又搓了背,才低着头退下去,荣宝儿就坐着看着袁敏行,眼睛跟粘在他身上一样,怎么都挪不开,要不是肚子里的臭小子又发疯踹了她一下,她都把袁敏行看进了眼睛里,拔不出来了。
袁敏行被荣宝儿一直盯着,心里很是开心,想来她也是很想念自己的,就忍不住咧着嘴傻笑,以战斗的速度洗好了,袁敏行披着衣服,拉着荣宝儿往回来,在灯光下看到荣宝儿身上的黄土印子,忍不住就动手了,“宝儿,你换一件衣服吧,身上这件都让我弄脏了!”
郑嬷嬷生怕袁敏行憋的急了,再莽撞起来,伤到了荣宝儿,厚着脸皮,就是站着不走,当一千瓦的灯泡,闪闪发着光,好在袁敏行还算是规矩,不过就是趁机摸了几把,揩了点油,就老实的把荣宝儿的衣服扣子都扣好了,完了还舔着脸冲郑嬷嬷笑。
“行了,嬷嬷,都快四更天了,您还是休息去吧,我跟宝儿也要躺下休息了!”明明袁敏行的话很是正常,荣宝儿却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人。
“今天是老奴值夜,就在次间,爷和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郑嬷嬷倒是很淡定的屈膝行礼,退到次间去了。
袁敏行依旧把自己的被子丢在一旁,跟荣宝儿挤在一处,搂着她说话儿,“宝儿,你不知道,我在外头,有多想你,我吃饭,睡觉,做梦都想你!”
“嗯,我也是!”荣宝儿把手放到了袁敏行的脸上,温温热热的,真的不是做梦。
“明天一早,我就进宫交差去,我还要跟陛下说,以后不要再派我出去办差了,我要跟岳父学,守着你,守着孩子,在京城里做个闲散人!”袁敏行又在荣宝儿脸上亲了一下,“你让我抱一下,咱们,好好的说说话儿!”
素了半年多的袁敏行,想起了曾经见识过的花样来,忍不住要试一试,也不用荣宝儿受罪,悄悄的就解决了那点麻烦,然后睡得十分的香甜,只是第二天难免被郑嬷嬷嫌弃的鄙视了,可又没法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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