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的行驶起来,一路慢慢的走着,荣曜看到什么零食,都想给荣高氏买一份。还没走到教坊司,马车里的纸包,纸盒,瓦罐,瓷坛子,都堆得让人下不去脚。
长礼跟在马车后头,一直伸着脖子往前看,可惜一直没能看到让他心心念念的翠衣,反倒是一个模样虽然有一点眼熟,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名字的丫头,一直跑上跑下的折腾,还时不时的尝尝路边的小吃,觉得好的,才掏钱买下来,送上马车。到后来,那丫头身上没钱了,永安竟然颠颠的跑过去给付钱,难不成,那是他的心上人?
到了教坊司门口,荣宝儿跟荣曜一边一个,扶着戴着帷帽的荣高氏下了马车,有品级的教习们,都列队出来迎接,在皇宫里待到死都只是个伺候人的下贱奴婢,等老了以后,只能去恩济庄里,饥寒交迫的凄凉死去。可今天若是能被荣曜选中了,要是能进去凤翔侯府里做了供奉,以后养老的问题就不用愁了!京城里谁人不知道,凤翔侯夫人是个慈和性子?
被如此热烈的迎接,荣宝儿有种领导视察的光荣感。教坊司奉銮带领众人对荣曜和荣高氏行礼,然后拱卫着他们往里走,带着谄媚的笑,奉銮开口,“小的已经按照侯爷您的吩咐,把适龄的乐舞女伎召集在一起,等候您的挑选!”
“多谢您费心!就请您把她们都带过来,让我夫人看看!”荣曜一个眼神过去,永寿就给奉銮塞了荷包,奉銮拿着沉甸甸的荷包,笑容带了三分真心。
“请侯爷和夫人稍等!”
坐的椅子上,铺了崭新的都带着太阳气息的厚棉坐褥,荣高氏舒服的坐好了以后,看着在身边站着的荣宝儿,看她只能站着,心疼的拉住她的手,反被荣宝儿用手轻轻拍着安抚。
“你们,一个一个排着队来,每个人都挑选自己拿手的舞蹈,跳三五个动作,也不必太多花样,我们夫人只想看看你们的灵活性和柔韧性!”荣宝儿以贴身大丫头的身份,出言吩咐道。
于是,一群近三十人的女伎,年龄从十一岁到十八岁,依次列队在荣曜和荣高氏面前展示,荣高氏看着直皱眉头,她是真的看不惯这些拼命跟荣曜抛媚眼的女人,要不是还记着自己是个大月份的大龄孕妇,她早就跳起来,抡起椅子砸过去了。
“你,不用跳了!马上给我滚出去!”荣宝儿看着一个还在排队,就开始搔首弄姿的女子,直接把她淘汰了。然后直接对着奉銮抱怨,“您选出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哪?除了她们这些狐媚子,就没有正常一点的吗?”
“呃!”奉銮偷眼看荣曜,看他不但没有因为荣宝儿的话,有所不满,反而还带着赞同的笑,点头表示同意荣宝儿的说法,就以为她可能是荣曜身边得意的通房大丫头,奉銮的语气就有些轻佻。“乐舞女伎可不就是这样?我看她们挺不错的!不知道您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她们这些,您又是哪里看不上眼?”
“就您这样敷衍糊弄,我哪里都看不上眼!算了,我看这里也挑不出什么好的来,夫人,侯爷,咱们还是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荣宝儿的目光与奉銮对视着,语气强硬,一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您这样挑剔,难道是深藏不露的?要不您给我们亮出一手来!”那个被直接淘汰的女伎心里不忿,在外围叫嚣。
“你是什么身份,敢在我面前叫嚣?”荣宝儿嗤笑了一声。
“红叶姑娘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舞姬,您要是连她都淘汰,那小的可是真的没办法给您更好的选择了!”奉銮半阴半阳的说了一句,荣曜差点就出手把他的脑袋给揪下来。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荣宝儿从眼角扫了奉銮一眼,把两只手往上抬了抬,只做了一个手势,奉銮这个眼瞎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直躲在最后的前首席舞姬,人称曹大家的,分开众人走进来。
“这位姑娘,我在这里替他跟您陪个不是,是他们狗眼看人低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们这些人计较,您想要找的人,我能替您找到,但是您方才做的那个,还有其他的,能不能都教教我?”曹大家姿态曼妙的行了大礼,语气也是十足的恭敬。
“也不是非要在你们教司坊找人,既然你们最好的舞姬也不过如此,那还不如我买了人自己调教的好!我看你倒是个有些本事的,若是能帮我调教出合乎我心意的人,我自然会重赏你,其他小事,也都可以商量!”荣高氏跟荣宝儿母女连心,不想她跟奉銮这样的小人对嘴,就替她说出了她想继续说的话,让荣宝儿依旧保持着高冷的姿态,“好了,我们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够久了,我也不耐烦看这些,咱们回去吧!”
“好!”荣曜心里狠狠的记了奉銮一笔,敢对我的宝儿刺毛,你给老子等着!
荣曜带着荣高氏和荣宝儿,从教坊司出来,路上听说羊肉常家新杀了头羊,荣宝儿突然就馋麻辣羊蹄了,荣高氏也想吃羊肉烧麦和红焖羊肉,于是荣曜就让木蓝把车赶往干鱼胡同。
羊肉常,典型的苍蝇馆子,小院子巴掌大,屋里屋外摆着的,都是油腻漆黑的黄杨木桌子和条凳,地上角落里,随处可见啃完的骨头。店里穿着官服的各部官员,跟白衣百姓,渔夫樵夫,抠脚大汉们,混杂着坐着,满头大汗喝着羊汤,吃着各种羊肉菜肴。
荣曜没让荣高氏和荣宝儿下马车,自己进去转了一圈,皱着眉头觉得实在是没地方下脚,干脆就让人打包,带到天然居去吃。坐在马车上,荣宝儿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油纸包,拿出一只羊蹄啃了起来。
荣高氏开始的时候,还捂着鼻子有点嫌弃,后来看荣宝儿啃的实在香甜,都沾了一脸的油,就把她拉过来,给她用手帕子擦脸,“宝儿,你看看你,脸上的妆都没卸,都沾到羊蹄上了!”
荣宝儿拿着羊蹄看了半天,“哪有沾到,娘,你说的我都恶心了!”
“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荣高氏看着荣宝儿手里的羊蹄,还是难掩满脸的嫌弃。
“好吃啊!”荣宝儿把羊蹄上的一点筋头揪下来,“娘,您别看它不起眼,其实味道很好的,要不然,您闭上眼睛,我保证您吃着不会觉得不好!”
“拿开!”荣高氏才不肯‘上当’。
“爹,您尝尝!”荣宝儿才不死心,把羊蹄筋送到了荣曜的嘴边,荣曜就张嘴吃了下去。
“嗯,真是不错,软糯又筋道,还挺香的!”荣曜吃了一口,慢慢咀嚼之后,觉得味道不错,就拿过油纸包,拿了一个羊蹄,也啃起来。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荣高氏看着荣宝儿,啃完了一个,又拿起第二个羊蹄啃着,荣曜吃得也很香的样子,就也有点垂涎。
“真的好吃,娘,您闭上眼,我喂您一口,您尝尝呗!”荣宝儿哄着荣高氏。
荣高氏把心一横,闭上了眼,吃了荣宝儿送过来的羊蹄筋,先是试探性的咬了一下,觉得很软糯,又不像猪蹄那样油腻,细细嚼了,麻辣的味道完全去除了羊肉的膻气,还有蹄脚的异味。
“娘,您觉得怎么样?”荣宝儿通过荣高氏怀孕,才了解到了孕妇的味蕾可是不讲道理的,她虽然觉得羊蹄好吃,可谁知道荣高氏会不会反胃?
“还不错!再给我吃一口!”荣高氏伸手要拿荣宝儿手里的羊蹄,荣曜看到了,从油纸包里拿了新的一只,给她送到了嘴边。
一家三口还没等马车走到天然居,就把羊蹄都啃完了,荣高氏看着油纸包,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荣曜看她没吃好,就让人回去再买,永喜打马如飞的又跑了一趟,回来一脸的好笑。
“侯爷,老常头店里的羊骨头都买没了,什么都没了!听老常头说,坐在那店里的人,有不少认得您的,见您也去那样的小店买吃的,就好奇的很,咱们前脚才离开,后脚您买的这几样吃食,就被人一扫而光了。”
“没想到我们竟然把老常头给成全了!”荣曜听了永喜的话,有点遗憾。“所以你什么都没买到?”
“老常说,他给自己留了些羊汤,还有羊腰子,想着就孝敬给爷,也是感谢爷照顾他的生意,我想着夫人和大姑娘都不好这一口儿,所以就没要!”
“唉,怎么就一点都没要?”荣曜听着羊汤和羊腰子的名儿,就馋了,“老常头的烤羊腰子可是带着油儿的,又香又嫩,羊汤也烧的好!”
“爷,要不然我再跑一趟?”永喜从来没见过荣曜这样的馋相,肚子里笑得翻了天,脸上半点不敢露出来。
“那就不用了!”荣曜满心遗憾的拒绝了。
荣高氏看着他那样子,心疼了,就给永喜递了眼色过去,永喜往后退了两步,摸了摸腰里的荷包,估计里面还有五钱碎银子,就又上了马,飞奔着又冲去了干鱼胡同。
等荣曜一家在天然居的雅间里坐好,荣曜看着水牌,心里还惦记着没吃到的羊汤和羊腰子,就一个劲儿的翻着水牌找,可是半天都没能找到,正惆怅间,永喜满头大汗的推门进来。
“爷,您赶紧趁热尝尝!”永喜放下了食盒,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汗滴到食盒里。
“这是”荣曜打开食盒,看到还吱吱作响的烤大腰子,立刻就拿起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香的都眯起了眼,吃完了腰子,见还有热气蒸腾的羊汤,马上就又舀了一勺喝,“唔,香菜和胡椒粉加的正好,老常头的手艺真是独一份儿!”
“看你这副馋相,就跟我们虐待了你似的!家里头好酒好肉的,你都说吃腻了,怎么这些下水你就吃得这么香?”荣高氏捂着鼻子瞪荣曜。
“我不就是好这一口儿吗?”荣曜跟跑堂的小二要了惠山白,这酒火辣,配烤腰子最好!
荣高氏跟荣宝儿都不爱吃那些,就另外点了些热炒,荣宝儿又想吃素烩汤,荣高氏想吃牛蹄筋,荣曜就放下筷子,等菜上齐了,一家人一块儿吃才有滋味。荣宝儿嫌弃惠山白太辣口,就噘着嘴闹小脾气。荣曜就要了一小壶秋露白,荣宝儿才开心了。
“都多大了,孩子脾气还改不了!”荣高氏看着荣宝儿端着酒盅慢慢的品,笑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就笑话她。
“还不是爹跟娘惯着我!”荣宝儿吐了吐舌头。
长仁一路都缩着,直到荣宝儿在马车里叫了荣曜两口子爹娘,他才惊觉,原来那眼熟的,是荣宝儿假扮的丫头,不禁暗叹,荣曜两口子也太惯着荣宝儿了,荣宝儿的胆子也真是大!哦,荣宝儿不喜欢吃下水,也不爱喝惠山白。
雅舍里,菜都还没上齐呢,大家就听到伙计急三火四跑来的声音,“侯爷,郑德妃的爹和大哥来了,还陪着一位贵客,掌柜的看着很不寻常,就吩咐小的过来跟您禀报一声!”
“他们坐在哪里了?”荣曜给荣宝儿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问伙计。
“郑德妃的大哥点名要用雅舍!”伙计都快把头埋到裤裆里了,“掌柜的推说上一拨客人才走,正让人打扫呢,要等一会儿饭菜气味散尽以后,才能使用!”
“这样也好!你就带两个人过来,把饭菜都装到食盒里,我们给他们腾地方,毕竟没有放着银子不赚的道理!”荣曜把伙计的话跟之前听到的风声联系起来,推断那所谓的贵客,很有可能是微服的皇帝,“他们可是从正门进来的?还不知道我们一家在这里吧?”
“侯府的马车一直停在夹道里,外面来的人是看不见的,掌柜的也叮嘱了小的们,但凡是侯爷您带着家眷过来,都是不许透露给外人的!小的们就闭紧了嘴,绝对不敢胡乱嚼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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