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家都回去安寝了,荣曜搂着荣高氏,一边用手在她隆起的肚皮上轻轻的摸着,跟未出世的儿子或者女儿做游戏,联络感情,一边跟跟荣高氏说着话,话题的主角,自然是荣宝儿和袁敏行。
“今天我才知道,咱们宝儿心里竟然藏了那么多事!”
“怎么?”荣高氏月份大了,只能侧身躺着,可是时间长了也不舒服,索性披上衣服坐起来,把引枕垫在背后,跟荣曜说话。
荣曜从枕头下,把放着袁敏行保证书的荷包拿出来,递给荣高氏看,“袁敏行这臭小子,真是什么歪门邪道的都懂得,偷东西的手法,竟然不比变手彩儿的差,宝儿还是太单纯了,以为把东西放到荷包里,贴身带着就安全了!要不是当时我在,恐怕现在这东西已经变成一撮灰了!”
“这是析产分居保证书?袁敏行这是什么意思?”荣高氏只看了最上面的六个字,都没有往下看,就气的不行了,才想把这张薄薄的纸撕了,“咱们宝儿可是他上赶着求娶的,欺人太甚!你去,告诉钱家,这门亲事就此作罢!立刻,马上!”
“哎,你可别撕了!”荣曜手上微微用力,从荣高氏手里抢回了保证书,小心翼翼的折好了,又放回了荷包里。“这可是咱们宝儿绞尽脑汁,连苦肉计都用上了,才哄得敏行写的,可不能毁了!”
“你说什么?”
“咱们宝儿啊,从回了家以后,一直看着活泼开朗,甚至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她心里所思所想半点都没流露出来。我都没想到,她心里的顾虑竟然这么多,也难怪之前,面对敏行,她还能一派淡定!”荣曜把白天在庄子上,听到的荣宝儿和袁敏行的对话,跟荣高氏重演了一遍。
荣高氏从怀孕之后,就比以前还感性,荣曜的话还没说一半,荣高氏就掉了眼泪,荣曜又是心疼荣宝儿,又是心疼荣高氏,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荣高氏看他这样,忙把自己的帕子给他,示意他擦擦眼睛。
荣曜接过帕子,往眼睛上一盖,手里还捏着那只荷包,荣高氏轻轻在他胸口拍着,反过来安慰起了荣曜,“宝儿是长大了,心里想的比我们还周全,以后,宝儿若是真的不好,大不了咱们再把她接回来,就让她在我们身边,再不许离开!”
“就冲敏行为了娶到我们宝儿,费的这些心思,短时间内,他就不可能对宝儿不好了去,再往后,宝儿就有了孩子了,又有了这份保证书在手里,只要有我在,就不怕敏行翻了天去,要是我不在了,你就带着宝儿,还有外孙们,在府里住着,也没人敢看轻了她!再往后,宝儿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她就只要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也就没什么不好了!”
“你,说的我,心里酸疼的很!”荣高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出来,“怎么咱们宝儿的命,就这么苦吗?”
“我刚才说的,都是往最坏了打算的!你放心,咱们宝儿这么懂事,又聪明可人意,才不会走到那一步的!”这回换荣曜来安慰荣高氏了。
“我害怕!”荣高氏靠在荣曜肩头,心里沉甸甸的堵得慌,“要不然,咱们就把宝儿留在家里,袁敏行要是想娶,不如就让他入赘好不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看着,谅他也不敢对宝儿不好!”
“你呀!”给荣高氏披上了小袄,荣曜叹了口气,“那以后,珍儿要不要招赘?你肚子这个呢?到时候咱们家,可就在大盛朝家喻户晓了!”
“你还会怕这些?”荣高氏斜睨着荣曜说。
“我是不怕,我就担心岳母会一气之下,把你也接回家去,让我重新到高家入赘一次!”
“你能不能正经点?”荣高氏气的捶了荣曜一拳。
“淑娴!”荣曜捉住了荣高氏的手,放到两只手中间握着,“我看敏行不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他对宝儿也是上了心的!再说了,咱们宝儿呢,是心里有谱的,我觉得被捏在手心里,患得患失的那个,不像是宝儿!宝儿跟敏行他们俩,就像是咱们夫妻俩一样!”
“你说的是什么话?谁把谁捏在手心里了?”
“你呀就是如来佛祖,我呢,是那孙猴子,一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荣曜摸着荣高氏的肚子,她肚子里的孩子隔着亲娘的肚皮,追着亲爹的手掌当靶子,开始活动起了手脚。“你看,我儿子都同意我的话!”
“臭小子,天都黑了,你娘我要睡觉了,你给我安分点!”荣高氏拍开荣曜的手,对在肚子里练猴拳的孩子下命令。果然没一会儿,小宝宝就安静了下来,不再乱动了。
“你看,连他都知道,咱们家谁说了算!”荣曜又把手放到了荣高氏肚子上,好一会儿都没察觉到他的动静,有点遗憾的砸着嘴说,“嗯,还有,今天钱老太爷来,说是敏行那小子,要病了!”
“要病了是什么意思?”
“还不是陛下!”荣曜三言两语的,就把袁敏行进宫发生的事情说了,“郑家,一直想着要牢牢抱住陛下的大腿,那这种为陛下分忧的事,自然也要抢着做才行,何况,查抄张居直家,还有大把的油水可捞呢!”
“自打张居直死了以后,张府就一直被圈禁着,连家乐都送进教坊司了,他们家老夫人过世,都只是一具薄皮棺木盛殓,悄无声息的送出门!张居直也曾是位列三公的,都说人死账消,何况他也就是倨傲骄奢了些,怎么陛下还没完没了了?”
“是啊,当年岳父跟他只是政见不合,也不是什么私人恩怨,现在想着张居直,连我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郑家就肯去做这种缺德事吗?”
“为了争夺这个肥差,他们家里人,都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怎么可能不肯?”荣曜轻蔑的笑了一声,“他们家人,向来喜欢追逐利益铜臭,如逐臭之夫!”
“世上的人所追逐的,不就是名利二字?”荣高氏看着荣曜,知道他其实内心是十分清高的,所以家里的产业才会都交给自己打理,荣曜只是个挂名的甩手掌柜的。“要不是有我,你呀,还不得天天喝西北风?”
“那要是连着刮几天东南风,我岂不是要饿死了?幸亏淑娴嫁给我了!能娶到淑娴,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荣曜不以为忤,反倒笑着在荣高氏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荣高氏靥生红晕的横了荣曜一眼,让荣曜的心里就是一荡。“你的手干什么?别乱动!”
荣高氏推开了荣曜,一边伸脚穿鞋,一边穿衣服,玉竹听到动静,赶紧进来伺候,荣曜想拉荣高氏,却被她一下甩开,“淑娴,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去看看宝儿去,她要是发现荷包没了,还不知道要多着急,要是再胡思乱想的,我怕她容易上火!”荣高氏扶着玉竹的肩膀就往外走。
“你等等我,我也一块儿看宝儿去!”荣曜立刻跳起来,胡乱穿了衣服往外追。
荣高氏站在次间,等着荣曜收拾好了,才被他搂着,白芨打着灯笼在前面走,后面甘松跟着伺候,一块儿往荣宝儿住的小院子里走。才从夹道出了角门,就听到荣宝儿屋子里热闹的声音传出来。
“这是怎么了?”荣高氏和荣曜同时紧张起来,快步走过去。
“不对,重来!”荣宝儿坐在炕上,看着新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青果,青蒿,青黛,听着翠衣声音清脆的念着账册,手指打着算盘,然后逐一报出自己算出的结果,荣宝儿并没有打算盘,只是心算,竟然都比三个小丫头还快一步算出了结果。
一旁同样飞快打着算盘的白果,两只眼睛闪亮亮的看着荣宝儿,崇拜的神情简直亮的晃人眼睛,“姑娘是对的,你们三个,重新再算一遍!”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这又是闹哪样?”荣高氏看着三个才刚满六岁的小丫头,沮丧的耷拉着耳朵,嘴里念叨着打算盘口诀,听着翠衣念出的数字,重新算起来。
“玉金姐姐不是准备要出去了吗?玉桂姐姐要照顾珍儿,忙不开,玉竹姐姐又不大会数术,等秋天收账的时候,我身边的白果一个人忙不开,我就想着,能不能把她们三个都教出来,以后娘也能省心点!”知道自己秋天就要嫁人了,荣宝儿不紧张自己的未来,反倒替荣高氏操起了心。
“你这孩子!”荣高氏没想到,荣宝儿会反过来为自己做打算,眼泪竟然忍不住,夺眶而出。
“娘,你这是怎么了?”本来看到荣曜和荣高氏进来,正穿鞋准备下地的荣宝儿,连鞋都顾不得穿了,只穿着袜子就跳下了地,从荣曜手里拿过手帕子,拉着荣高氏坐下,给她擦眼泪。
“哎,你这孩子,怎么光脚踩在冷地上,赶紧回炕上坐着!”荣高氏也顾不得流泪了,把荣宝儿撵上了炕,伸手要替她暖脚,被荣宝儿躲了。
“娘,娘,我不冷,脚一点都不冷!”缩回脚,脱了袜子,把脚缩在了褥子底下,荣宝儿不让荣高氏用手给自己捂脚。
“你还知道我还是你娘,那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荣高氏有点不高兴了。
“我还没洗脚呢,娘!白天跑了一天,脚很臭的!”荣宝儿对荣高氏撒起了娇。
“你小时候,我给你把屎把尿的,都没嫌弃你,还会嫌弃你脚臭?”
“我知道娘不会嫌弃我,可是我会不好意思啊!”荣宝儿把头轻轻搭在荣高氏腿上,继续撒娇,“我不是已经长大了么!”
“是,你是长大了!”荣高氏轻轻摸着荣宝儿的脸,很是感慨,“都已经知道开始替娘打算了!”
“这不是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么!”荣宝儿被荣高氏摸得痒痒,就往后缩了缩脖子。
“宝儿,你刚才也没有用算盘,怎就算的那么快?”荣曜也过来坐下,在荣宝儿的头顶摸着,眼睛里都是笑意。
“呃,我就是在心里算的,真的很快吗?”荣宝儿打起了马虎眼,我怎么能告诉你,穿越成你闺女前,是做财务工作的,因为懒得拿计算器,就干脆用心算了?“我就是不喜欢用算盘,敲多了,手指头疼!”
“原来娇气也是有好处的!”荣曜语气里有点在笑话荣宝儿,荣宝儿就不依了,对着荣高氏抱怨。
“娘,你听,爹那是什么语气?”
“不许笑话宝儿!”荣高氏抿着嘴笑,用手轻轻的拍了荣曜的胳膊一下。
“我哪有笑话宝儿,我是在夸奖她,咱们宝儿真是聪明!”荣曜感觉都荣高氏的手劲儿都没有一只蚊子大,连揉都没揉一下。
“那是,我可是爹跟娘的女儿!”荣宝儿又忍不住翘尾巴。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教导她们三个小的也不急在这一时!”荣高氏看到女儿好好的,也就放了心。
“哦,宝儿,你的荷包,爹给你收着呢!”荣曜扶着荣高氏站起来,看样子荣宝儿还没发现荷包不见了,索性就直接告诉了她,免得她想起来了再找不到心急。
“荷包?什么荷包?”荣宝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啊,那个是怎么会在爹哪里?”
“你呀,还是太单纯了,袁敏行那臭小子,倒是变得一手好戏法!”荣曜就从鼻子里哼道,“要不是你爹我当时在场,你的一番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袁敏行?”荣宝儿的眼睛登时就瞪圆了,“这笔账我记下了!”
“你放心,爹也替你记着呢!”荣曜呵呵的笑了,不愧是我的闺女啊,眼里揉不得沙子!
送走了荣曜两口子,荣宝儿让青蒿等三个小丫头回去睡觉,自己洗漱完了,坐在床上,心里对袁敏行的做法还是很生气,郑嬷嬷看着她一直坐着,就过来劝她躺下休息。
“嬷嬷,我睡不着!”被郑嬷嬷拢着头发,荣宝儿叹气,“我心里憋着难受,要不然,您替我去找一趟永安哥哥,让他去给我出出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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