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觉得,比起当初总是爬墙,偷偷往我家院子里爬的某人强的多了!”高卢氏老夫人忍不住又吐槽。
厨房里,荣宝儿刚刚忙活完了,才坐下擦一把汗,捧着茶杯润喉,袁敏行就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荣宝儿惊讶的问,“你怎么到厨房来了?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
真是,不愧是父女俩,连说出的话都一样,有点小不开心的袁敏行,对着荣宝儿说出的话,竟然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怎么我就不能来?我就是想给你帮把手,这都不可以吗?”
从来没见过袁敏行这副模样的荣宝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幸好清虚老道闻到了香味儿,跳了出来,“荣丫头,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道爷,您这是又想吃什么了?”已经对清虚的脾性有了了解的袁敏行,对清虚这种喜欢使唤荣宝儿的行为,表示不满。“您现在低头能看见脚尖么?”
“呦,当初是谁给你医治的箭伤?怎么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是吧?”清虚气的胡子一撅一撅的,“别忘了,你还没娶到荣丫头呢!”
“敏行!”荣宝儿横了袁敏行一眼,让袁敏行闭嘴,然后哄起了清虚,“道爷,您是想什么吃了吗?”
“也没什么,老道不挑食!”清虚洋洋得意的以胜利者的姿态,用眼角瞥着袁敏行,“就是想着春韭都长出来了,要是做个春韭炒鸡蛋,再炒个绿豆芽什么的,卷春饼吃倒是不错!”
“道爷,庄子上的春韭才长出一指高,想割都拿不上手!”上灶的是庄头的老婆,听了清虚的话,噗的一声笑出来。
“哦?是吗?”清虚想想,昨天看到的春韭确实是才破土而出的样子,就呵呵干笑了两声,“那就不吃春韭了!啊,好香,锅里做的是什么呀?”
“锅里蒸的鸡蛋羹,配着椒盐酥饼吃很不错!”荣宝儿因为荣高氏年纪大了,担心她生产的时候会艰难,所以对于清虚道爷的一点口腹之欲是有求必应。“道爷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鸡蛋羹配椒盐酥饼。是不是素了点?”清虚把白胖的脸皱成包子样。
“昨天剩的酱肉配上白菜,做了酱肉包子,还有蛋花粥!”荣宝儿就知道清虚会这么说,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唔,这还差不多!”清虚这才表示满意。冲着袁敏行翻了个大白眼,“还是小丫头有良心!不像那个没良心的!”
“道爷,您不是出家人么?怎么还这么贪图口腹之欲?”袁敏行觉得奇怪,出家人不都是仙风道骨,无欲无求的吗?怎么清虚偏偏比谁都爱吃?
“你个臭小子懂得什么?”清虚把两只手背着,仰头向天四十五度,“今年的天气还可以,虽然不是大丰年,可也不会有大饥荒出现。可是从冬天开始,京畿周围五百里,都会遭遇一场持续影响近两年的大旱,导致大多数农田颗粒无收!到时候,别说吃得好,就连吃饱都是难题!老道要是不趁着现在解解馋痨,明年想吃都没得吃了!”
“道爷,您可是认真的?”荣宝儿听了清虚的话,立刻警觉起来,“久旱之后必有水患,水患之后必有瘟疫!道爷,这可不是件小事!”
“老道天文地理,无所不精,怎么会出差错?”清虚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最多时间上差上个十天半个月罢了!”
“那这之后,可会发生水患和瘟疫?”袁敏行对于荣宝儿的话有些疑惑。
若只是大旱,以官仓的积存米粮,还可以开粥场赈济灾民,保存大多数劳力的性命,等灾荒过去了,发放种粮减少税赋,就能平稳过度,可若是再生水患瘟疫,缺医少药的,甚至有些地方十室九空,等瘟疫过后,就算有大量土地,却无人耕种,等人丁重新繁衍繁盛,至少还要十几年!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
“荣丫头,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清虚对荣宝儿产生了好奇,“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以你的年纪来看,自打你出生之后,京城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在哪本杂记上看到过,道爷,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真的会发生吗?”
“也不能说十成十,不过八九成是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旱情越严重,发生水患的可能性就会越大!”清虚也很无奈。“水患之后,瘟疫肆虐的事情也多有发生,例如三十年前,建南大旱十八个月,之后连绵大雨下了整一个月。雨停后,太阳出来不久,就开始闹瘟疫,就算有官府派兵镇守,也没能阻挡时疫蔓延,建南三万人家,最后存活下来的,百人里不足七八人,直到现在,那里大多数的田地还在荒芜!”
“道爷,难道就没有办法可想吗?”袁敏行心里焦躁,嗓门就有些高。
“你冲老道嚷嚷什么?那龙王爷也不是老道养在家里的,瘟疫也不是老道放出来的!老道不过也是个肉身凡胎,能有什么办法?”清虚用小手指挖了挖耳朵,嫌弃的回答。
“道爷,您医术过人,想必辨证施治,定能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来!”荣宝儿对清虚的医术简直是奉若神明一般,比清虚自己都有信心。
“荣丫头,你对老道也太有信心了些!”清虚苦笑,“三十年前,老道就在建南,可是,还没等老道想出办法,人就差不多死绝了,老道永远都忘不了,那尸横遍野的惨像!”
“那么,难道就一点事情都不能做吗?”袁敏行根本无法想象,到时候要如何面对那种惨像。
“道爷,时疫的发生,是不是跟不干净的饮用水和食物有关系?”荣宝儿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京城先旱后涝,最后瘟疫屠城。情急之下,把在现代了解的一点知识都倒了出来,“若是用生石灰做好水源以及墓葬的消毒,让大家都有清洁的煮熟的食物和熟水,能不能降低瘟疫的发展传播?”
荣高氏再有四个月就要临盆,珍儿年纪还小,她们娘三个的免疫力是最低的,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会让她们生病,何况还有可能会发生瘟疫?要知道,这里可是连盘尼西林,青霉素这种最初代的抗生素都没有的,金鸡纳霜西洋传教士还没沿着丝绸之路,或者航海来到这片神秘的东方大陆啊!
“荣丫头!”清虚被荣宝儿的话给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懂得这些的?老道也是事后才发现,瘟疫可能是因为那些病患的不洁饮食有关!”
“谁知道是哪本书上写的!”荣宝儿心虚的吱唔了一声,“那道爷觉得,在食水都安全的情况下,若是您老人家出马,能否控制瘟疫的流传?”
“呵呵!”清虚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这些都只是假设,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老道可没那份勇气再经历一次那种恐怖的局面,不怕实话告诉你,等你娘平安生产之后,老道就打算继续云游四海,哪里黄土不埋人呢?就算死,也没必要非在这京城里不是?”
“道爷,您难道就能忍心,看着京畿五百里范围内,无数的家庭被瘟疫夺走了性命?”袁敏行觉得对清虚很是失望。
“不然呢?张仲景你知道吧?他的《伤寒杂病论》多么有名呢?都说他是神医吧?张仲景的家族,原来有二百多人,自汉献帝建安元年开始,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死了三分之二,其中有十分之七是死于时疫。连堂堂医圣都无法治愈的病,老道怎么就能妙手回春了?”
“道爷,上天尚有好生之德,您老人家就发发慈悲,放手试一试又如何?反正也不可能更糟了!”在门外听了半天的荣曜,此刻低头迈步进了厨房里,对清虚道爷一拱手,“您老人家耄耋之年仍然如此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绝对是您一直行善积德积下的福报!”
“侯爷,您也不要为难老道,这件事,实在是老道力有未逮!”清虚摇头叹息。
“糟了,我的蛋羹都蒸老了!”荣宝儿突然惊叫一声,把荣曜想继续劝说清虚的话给打断了。
清虚立刻吹胡子瞪眼睛的,对荣宝儿有些嗔怒的说,“臭丫头,你是不想给老道吃早饭?故意把蛋羹做坏了,想饿死老道是不是?”
“道爷,您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荣宝儿用,阻止了荣曜和袁敏行,即将脱口而出的抗议,“等水患过去,时疫来势汹汹,万一我病了,就您这挑剔的胃口,不饿死也饿得半死!与其到时候遭罪,那还不如从现在就开始适应!”
“你小丫头,身体好的跟牛似的”话才出口,清虚就想起了之前荣宝儿在平谷县差点一病死了的事,赶紧冲着地上呸了两声。
“宝儿,你胡说什么?”荣曜听荣宝儿话里竟然咒自己生病,立刻黑了脸。
袁敏行在一旁也觉得荣宝儿的话刺耳不中听,也跟着荣曜复核,“岳父说的是!”
“我只是做个比喻!”荣宝儿知道古人大都迷信,就也跟着清虚学,往地上呸呸呸,再偷看荣曜跟袁敏行的脸色,尽管还是不好看,却也没有再责怪她的意思。“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才有力气批评我不是!”
“你呀!”荣曜在荣宝儿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有些无奈,他的宝儿,怎么都让人气不起来。
饭桌上,因为之前的话题太过沉重,荣宝儿和袁敏行,荣曜,还有清虚道爷,都埋头吃饭,使得气氛格外的沉闷,连小荣瑛,都被这气氛给感染了,自己拿着小银勺子,埋头吃蛋花粥,没有像平常一样吵闹。
“真是怎么了?”高卢氏最先忍不下去了,把筷子啪的一声放下,对着荣曜开炮,“好好的和和乐乐吃顿饭不行吗?怎么就跟遭了霜打的茄子似的?是谁惹到你了?”
“外祖母,爹是担心娘和弟妹们,才有些心思不宁的,不是对您老人家不满!”荣宝儿知道荣曜在高卢氏这里是挂了号的‘坏人’,立刻出声替他辩解,“清虚道爷说,秋收以后,时气会不好,京畿恐怕会有时疫发生!”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高卢氏惊了,看着清虚,对于他这种‘神棍’的话,还是将信将疑,“道爷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猜的!”感觉到被怀疑而不爽的清虚,咬着第七只酱肉包子,头都不抬的哼哼。
“道爷!”荣宝儿作势起身要抢装包子的盘子,清虚忙不迭的用胳膊把盘子环住。“您这是什么态度?吃孙喝孙不谢孙是吗?”
“好啦,是老道唐突了!老道老糊涂了,老夫人莫怪!还不就是在玄静观里晚上睡不着,老道闲来无事观天象,根据历法推算出来的,九成九不会有错!”
“那可有破解之法?”荣高氏问道。
“老道是没有办法!”清虚还是不肯答应帮忙应对可能发生的瘟疫。
“道爷,您就想想办法!”荣眺看着蓬莱和荣瑛,她们两个身体也不是十分强壮,如何能够对抗时疫?
“你先让老道安稳的吃顿饭行不行?”清虚真是跟荣家的人都熟络了,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吃不好饭,肚子空空,脑袋也会跟着空,怎么能想出好办法?”
“道爷,您要是吃完了饭,到午饭的时候想不出好办法,就没有午饭吃,要是晚饭的时候也想不出来,那晚饭也就没的吃!”荣宝儿还在气清虚之前对高卢氏的态度,干脆出声威胁。
“荣丫头!”清虚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你不厚道!”
“哈,道爷应该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荣宝儿对着清虚嗤笑了一声。
“哼!”清虚气的胡子直揪胡子,“老道就是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你能耐我何?”
“午饭啊吃什么呢?醋溜豆芽”荣宝儿拉长了声说。
“我想,我想还不成吗?”清虚立刻蔫了,认怂的低头,“老道可不吃草!别让老道吃草!”
清虚这副模样,让包括高卢氏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卢氏看着清虚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动了恻隐之心,“好了宝儿,先让清虚道爷吃好了饭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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