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嬷嬷是明白人情世故的,知道木匠是在吹牛,还暗笑他下等人没见识,吹牛都没合适的形容词儿!哪里知道郑八姑娘却把木匠的话听进了心里去,本以为自己是见过好东西的,却怎么都想象不出全套的黄花梨家具摆在屋里是什么样子,还有木匠吹嘘的,凤翔侯府给荣宝儿准备的丰厚陪嫁,自己家里肯定舍不得拿出那么多好东西给自己!
两个人同一天嫁给袁敏行,郑八姑娘又知道自己是要在袁敏行家里当家做主的,可是她的陪嫁却远远不如荣宝儿丰厚,甚至可以说是寒酸,这让争强好胜的郑八姑娘觉得十分不高兴。黑着脸吩咐车夫赶紧回家,丢下还没吹过瘾的木匠对着车屁股眨眼睛。
郑嬷嬷回到正院里,想着郑八姑娘的话,还有她一点预兆都没有,就直接打上门来恶心人,心里越发惴惴不安,刚才看着永喜跟永富的反应,他们肯定事先也不知情。
左思右想,郑嬷嬷又出来找永喜,“今天郑家八姑娘登门的事,是不是派人去跟侯爷和夫人禀报一声,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可小心无大错!”
“嬷嬷说的有道理,我也在想这件事!”永喜也觉得郑八姑娘敢当众说出那些话,必然是很笃定事情会按照她的话发展,难道说,是袁敏行那里出了问题,他竟然背着荣家勾三搭四,还想坐享齐人之福?“既然嬷嬷跟我的想法一致,那我这就骑马去庄子上一趟,跟侯爷详细禀报了,也好让侯爷有所准备!”
“这样不行!隆福跟阿寿都不在,侯爷让你留在家里,就是怕其他人镇不住,再让猴子做了山大王!你还是派个人送我去庄子上,等我禀报完了就回来,既不耽误事,又能把话说清楚!”郑嬷嬷觉得自己是事情的亲历者,换个人去,她实在是不放心。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就这么办了!”郑嬷嬷下定了决心,立刻就要启程。“你放心,夫人在家学骑马的时候,就是我陪着的,不过是跑一趟庄子上,难不倒我的!”
“好吧!”永喜就让人去找永富来,换做别的人护送郑嬷嬷,他也不放心,“幸好天色还早,估计嬷嬷能在宵禁前赶回来!”
“这你就不要操心了!”郑嬷嬷连衣服都没换,也不要马车,踩着上马石灵巧利落的上了马背,把永喜永富都看呆了,郑嬷嬷就对着永富一瞪眼,“发什么呆,还不赶紧走!”
“嬷嬷,我有句话要说!”永喜拉住了郑嬷嬷的马缰绳,抬头看着她,“夫人身子重,嬷嬷还是避讳着些好!”
“这些我还能不知道?”郑嬷嬷不耐烦的推开永喜,打马率先去了,永富紧跟着也拍马追了上去。
荣宝儿坐在马车上,就开始惦记起了午饭,清虚道爷把玄静观里擅长做素斋的道士,都带到了凤翔侯府的田庄里,说是一定会认真的给她做出一顿素斋来,而荣宝儿作为回报,就带着天然居大师傅做出一桌招牌菜,到庄子上给清虚解馋。
一路上尽管马车行进的速度缓慢,高卢氏被颠的只嚷骨头疼,一道庄子上,就躺下了,荣高氏的状况却出乎大家预料的好,下了马车就急着催着摆饭,笑着坐在炕上,荣高氏靠着引枕对荣宝儿说,“颠的我都饿了!”
珍儿是第一次坐马车,晃晃悠悠的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一路上都没有醒。蓬莱带着荣瑛单独坐一辆马车,一路上忙着应付小麻雀一样,看什么都新鲜,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荣瑛,完全没有工夫晕车。
等大家都安顿好了,素斋就摆上了桌,小睡了一会儿的高卢氏觉得精神好多了,看着满桌子的素斋,也觉得有了胃口,“还好不是摆了一桌子的肉!”
榆钱粳米粥,金裹银粉榆钱饼,香油荠菜拌豆腐,春韭炒银牙,苣荬菜蘸酱,都很受大家欢迎,至于素鸡,素鱼,素肉,却因为不论香味还是卖相都太接近真的,而无人问津。
吃完了饭,高卢氏跟荣高氏带着珍儿和荣瑛睡午觉,蓬莱觉得吃得撑了,听荣宝儿说想在庄子里逛逛,就跟着一块儿出了门。两个人都没带丫头,只让庄头家的小儿子,才七岁的,脑袋上用红绳扎了个朝天鬏的小小子,蹦蹦跳跳的带着两个人逛起来。
“我们去庄子北面山坡上吧,那里靠着小溪边上,野菜鲜嫩又水灵!”小小子手里提着柳条编的篮子,里面还装着三把小刀,看着蓬莱和荣宝儿,野菜野草傻傻分不清楚,一个劲儿的捂着嘴笑。
“北山坡上还有小溪吗?”荣宝儿之前可没少听荣高氏,提起离京郊最近的这个田庄,根本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一条小溪啊!
“原本是没有的,去年地龙翻身,田庄后头的山上原来的小河被落下的山石堵塞,分成了三四道小溪流,最大的两条正好从咱们庄子里流过,我爹说,今年庄子里可不用担心干旱了!”庄头老婆怕小儿子不稳重,把十岁的女儿也派了出来。
小丫头扎了两只麻花辫,系着红绳,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了,可是却很干净合身,因为常在外面跑,皮肤都晒成了蜂蜜色的,两只不很大,却有神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嘴唇略有些厚,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平添了几分俏皮。
接过弟弟手里的竹篮子,小丫头让他随便跑着玩,小小子就可劲儿的撒欢儿,没一会儿就跑远了。春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荣宝儿和蓬莱也不着急,就跟着小丫头慢慢的沿着羊肠小道往山坡上走。
走了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就听到了小溪流水的声音,看着地上的野菜很茂盛,荣宝儿在小丫头的教授下,认真的挖起了野菜,中午吃过的叫做野茼蒿的野菜,最得荣高氏的喜爱,荣宝儿就多挖了几棵,蓬莱听小丫头说艾蒿竟然是做青团的材料,荣瑛中午很喜欢吃,就一门心思的寻找。
溪水很清澈,却也很冰冷,里面竟然还有小鱼,荣宝儿用手就捉住了一只,小小子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看到荣宝儿手里的小鱼,十分有眼力见的折了几根柳枝,编成合捧大小的小篮子,又找了比较大的树叶一层层叠加进去,然后用手从小溪里捧了水进去。
“好了,这样小鱼就能坚持到家里了!”小小子看着荣宝儿小心翼翼的把小鱼放进去,觉得一只太少了,就把小篮子交给姐姐捧着,自己在小溪旁转了两圈,就抓住了四五条小鱼。
“好了,这下荣瑛该高兴了!”荣宝儿看着篮子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对蓬莱说。
“他现在看着什么都想伸手抓,手上又没有个轻重,这几条小鱼回去恐怕要遭殃了!”蓬莱想着荣瑛,脸上浅浅的笑意荡漾开了。
“没关系,小溪里这样的小鱼有很多,夫人和姑娘吩咐一声,我们随时可以来抓给小少爷玩儿!”小丫头赶紧凑过来说。
“那就多谢你们了!”荣宝儿也笑了,在小丫头和小小子头上分别摸了一下,决定等一下回去了,给他们些点心吃。
一行四人往回走,荣宝儿还想再逛逛,蓬莱却觉得疲惫了,于是两个人就分开了,小小子捧着篮子带着蓬莱往回走,荣宝儿则跟着小姑娘继续挖野菜,顺道还品尝了一下新鲜榆钱清香甜爽的滋味。
正抱着榆树吃榆钱,荣宝儿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就寻声看去,黄土飞扬之下,一时看不清来人是谁,直到离的近了,荣宝儿才看出来是郑嬷嬷和永富,看着他们凝重的表情,荣宝儿直觉是家里出了事,提着裙子就迎了上去。
“嬷嬷,可是家里有事?”
“姑娘?”郑嬷嬷在庄子门外下了马,两条腿酸痛的都不会走路了,要不是永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郑嬷嬷就要坐在地上了。
看着郑嬷嬷狼狈的模样,荣宝儿心里更加不安,挥退了看守田庄的家丁,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也不让他们往里面去禀报,“嬷嬷,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骑马过来的?”
“没事,没什么!”郑嬷嬷觉得郑八姑娘的事,还是让荣曜处理比较好,就单算在荣宝儿面前含糊过去。
“嬷嬷!”荣宝儿走到郑嬷嬷身边,搀扶着她慢慢踱着步,“您在我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从来没把你当做外人,也没对你隐瞒过什么,所以我希望您也对我能够坦诚相待!”
“姑娘!”荣宝儿的语气虽然平淡,郑嬷嬷心里却响起了一声炸雷,荣高氏既然把她送到了荣宝儿身边伺候,那么她眼里,心里就应当只有她一个主子,越过荣宝儿去跟荣曜禀报这种事,是犯忌讳的。“不是奴婢存心要瞒着你,实在是今天发生了一件荒唐的事,跟姑娘有关,又透着蹊跷!”
“我爹正陪着我娘歇午觉,嬷嬷还是先跟我说说吧!”没有惊动任何人,荣宝儿拉着郑嬷嬷,让小丫头给找了个空屋子,让永富在门外守着,小丫头跑去端了一壶热水,郑嬷嬷一口气喝了两碗,舌头才和上牙膛分开了。
郑嬷嬷想通了关节,就没再对荣宝儿有所隐瞒,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把永富叫进来,让他把在胡同外听到的郑八姑娘和木匠的对话,也重复了一遍。
“还有这样的事?”出于郑嬷嬷意料的是,荣宝儿竟然笑出了声,“难怪爹最近防敏行跟防贼似的,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档子事!等一会儿我娘醒了,我去把爹叫过来,麻烦嬷嬷还有永富哥哥,到时候再跟爹重新说一遍!”
“姑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郑嬷嬷就从凤翔侯府到庄子上的工夫,嘴里就烧起了一串燎泡,看荣宝儿笑,心里担心她是不是气过头了,脑子糊涂了。
“嬷嬷,我笑自然是因为那个郑八姑娘可笑!若是敏行心里有她,她又何必想着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要是敏行心里没有她,她这样做,岂不是比跳梁小丑还可笑?”荣宝儿拉着郑嬷嬷的手,收了笑,认真的对她说,“我想,敏行心里多半是没有郑八姑娘的,要不然,就凭他的性子,早就蹦着高让钱老太爷找我爹来退亲了!很有可能,敏行完全不知道郑八姑娘的事,所以我爹才会这样手下留情,只是拦着不让他见我,而不是先打断他的腿,再退了这门亲事!”
“但愿如姑娘所想的那样吧!”郑嬷嬷也是一时急昏了头,被荣宝儿这么一说,脑袋也冷静了些,觉得她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可是仍然放不下心。
“嬷嬷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亲自去叫我爹过来!”荣宝儿带着让永喜才从榆树上折下来的,长满了榆树钱的树枝,让小丫头陪着一块儿走进了荣高氏休息的屋子,荣高氏已经醒了,正坐着漱口,“娘,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真是的,到了庄子上就变了野丫头,你小婶子都回来半天了,也没见你的影儿,说吧,都去哪疯了?”荣高氏放下茶碗,看着好大一枝榆树枝从外头‘走’进来,然后荣宝儿从树枝后头探头出来,先是惊讶,后来就捂着嘴笑,“看来这是中午没吃够,准备继续吃啊!”
“娘,这个跟熟的味道不一样,格外的清甜,我好不容易扛回来的,就是想让您跟爹也尝尝!”荣宝儿把榆树枝交给忍着笑的寿嬷嬷,差点闪了她的腰。
“哎呦,怎么这么沉啊!难为姑娘是怎么扛回来的?”
“真是的,看着都觉得沉!”荣高氏看着榆树枝竟然有鸽子蛋粗,拉过荣宝儿的手,替她揉胳膊,“你要是想吃,就让人去摘了洗好了送来,做什么自己去砍树扛回来?你现在不觉得,等睡一觉,明天起来,就该嚷着胳膊酸软没力气了!”
“其实我就是进门才接过来的,之前都是庄头家的小姑娘替我扛着的!娘,屋里还有没有点心?我想拿一些给小丫头和她弟弟尝尝,跟我们跑了半天,估计他们该饿了,可是又没到吃晚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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