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才要开口替荣宝儿推辞，就被荣高氏用眼神制止了，“承蒙娘娘厚爱，既然却之不恭，我们娘俩就叨扰娘娘了！”
荣高氏的话才出口，就有人端了水盆帕子等进来，荣宝儿看到了水盆，才慢半拍的屈膝感谢郑德妃，“多谢娘娘！”
大家随着郑德妃，鱼贯进入偏殿的南屋，郑德妃在上手坐下，手轻轻一抬，伺候的人就纷纷上前，荣宝儿依旧四平八稳，慢半拍的帮着荣高氏和蓬莱卷起衣袖，用帕子掩住衣襟，服侍她们净面之后，才自己洗了脸，这时郑德妃身后的幔帐，突然无风自动了一下。
荣高氏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没有阻止荣宝儿的动作。德贵妃看着荣宝儿用帕子擦干净脸，除去了粉黛之后，荣宝儿的容貌并没有大的变化，只是皮肤看起来更加粗糙干涩，连顺滑的丝绸帕子都被轻微的刮脱了丝。
“怎么，荣姑娘的皮肤干燥成这样？”郑德妃看着荣宝儿，微微的皱起了眉。
身旁的嬷嬷见机立刻上前，亲手从小宫女手里拿了面脂等，笑着向荣宝儿屈膝，“荣姑娘，她们手脚笨拙，还是老奴来伺候您上妆吧！”
还不等荣宝儿做出反应，嬷嬷就打开了面脂盒子，用小指挑了绿豆大小的一点，在手心揉开了，就往荣宝儿脸上抹，荣宝儿慢半拍的往后仰了一下，却没躲开。嬷嬷惊讶于手下粗糙的触感，手顺势往荣宝儿的领口下探去，没想到竟然连她的脖颈处一样的粗糙，干燥。
嬷嬷也是觉得有郑德妃撑腰，胆气就壮，再加上荣宝儿明显的反应迟钝，索性就笑着，用手抓住了荣宝儿抗拒的做出推拒动作的手，撸了袖子露出手臂来，郑德妃看到，荣宝儿的手臂竟然比脸颊还要粗糙，加上没有用能润泽的面脂，手臂上浮起了细细的白色死皮，看着像是干癣之症。
嬷嬷心里一抖，像是被烫到了手一样，收回了手，脸色就难看了起来。走回郑贵妃身旁，嬷嬷都不敢抬手碰触郑德妃，只是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郑德妃的脸色也变了。
“荣夫人，请恕本宫冒昧，令嫒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好？怎么皮肤这样干燥，还有皮屑，都不用些滋润的香膏子擦一擦？”
“回德妃娘娘的话，我家女孩儿原来不是这样，自打之后，身上的皮肤就开始不好，原来只是手上粗糙干裂，后来就开始生皮屑，玉颜霜用了不少，可就是不见效！也托人看过病，药膏子也抹了有一箩筐，却一直没见好，这几个月，竟然脸上，身上都开始起了！我女孩儿的性情都变了许多，整天闷闷的，话也不爱说了！”荣高氏说着话都带颤音，眼睛就红了，看在郑德妃眼里，是心疼的，可实际上，是想起往事，被气的，“郎中都说不好究竟是什么毛病，也只好就这样慢慢将养罢了！”
尽管荣高氏嘴里，轻描淡写的说，郎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可郑德妃和嬷嬷越发认定，荣宝儿得的就是干癣症，嬷嬷的手就在袖子下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幅度之大，连郑德妃都感觉到了，一个凌厉的眼神杀过去，嬷嬷立马后退了数步，额头上的汗都顺着脸往下滴滴答答的淌。
“既然荣姑娘身体不适，本宫就不多留你们在这里，趁着陛下还没到，你们先回去正殿里，等着领宴吧！”郑德妃不只收了脸上虚假的笑，连语气都异常的敷衍。
“是，臣妇等就此告退！”荣高氏一手拉着荣宝儿，另一只手拉着因为心里吃惊，有点失神的蓬莱，屈膝告退之后，大步流星的离开。进了谨身殿正殿，荣高氏在蓬莱耳边跟她只说了两个字“安心！”，之后就各自归座了。
荣高氏前脚离开，德贵妃后脚就从座位上站起身，带着笑伸出手，将幔帐拉起来，“陛下，您在后头可还安好？”
“凤翔侯果然娶了个好夫人，为人机警，言语伶俐！”皇帝扶着郑德妃的手，慢慢走出来，在椅子上坐下，有些遗憾，若是再早个二十年，那荣高氏必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惜岁月无情，徐娘已经半老，虽然风韵犹存，可惜皇帝不喜欢这一口，感觉跟看到了亲娘似的，下不了口！
“那陛下觉得荣府千金如何？”郑德妃最了解皇帝，他也就是嘴上赞许一下，对于老女人，他才不感兴趣，郑德妃现在担心的是，皇帝会因为贪恋荣宝儿的容貌，忽视了她身体上的病症，万一被传染了，那自己岂不是也跟着遭殃？
“论容貌倒是不俗，可惜人呆板迟钝，身上看着又有些毛病！”皇帝摇了摇头，“白费了朕这么多心思，从密道里钻来钻去的！”
“陛下，吉时到了！”张宏从外头进来，对着皇帝禀告，“酒宴即将开始，陛下该整装出席了！”
“爱妃，跟朕一块儿吧！皇帝站起身，向郑德妃伸出手，郑德妃微微垂首，脸上适时飞出了红晕。
“陛下，皇后娘娘可能还没到，臣妾跟您一块儿先到了，是不是不大恭敬？”
“怎么，皇后还没过来？”皇帝皱了下眉，不悦的问向张宏。
“禀陛下，娘娘已经在谨身殿外等候陛下了！”张宏躬着身子，只是简单的叙述语气，却平复了皇帝被郑德妃挑起的火气。
“那就好，咱们走吧！”皇帝带头走出了门。
三跪九叩，山呼万岁，荣宝儿跟着爹娘，随着大流。等到皇帝发表完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鬼神老祖宗，感谢爹娘，感谢妻，感谢臣子辛苦了的感谢词之后，荣宝儿感觉两条腿都木了。
终于可以坐下，荣宝儿看着黄钟大吕的高雅乐舞，只觉得看不懂，也听不习惯，正要把心思全放在酒菜上，才失望的发现，开始端上来的，都是些看菜！好不容易等着看菜撤了下去，冷菜拼盘荣宝儿都连着夹了两口。
菜冷，酒也冷，荣宝儿觉得肚子里装了一块北极冰。终于的终于，热菜送上前，才喜滋滋的提起筷子，就无比失望的重新放下了，那所谓的热菜，不但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上面白白的一层厚厚的油花，实在是让人倒胃口。
“热菜还不如冷菜呢！”荣宝儿手里被荣曜塞了只橘子，荣宝儿一边剥皮，一边抱怨，“这御宴吃多了，还不把人吃出毛病来？”
“谁让你在家里不肯多吃一口！”荣高氏根本完全没动筷子，嘴上数落荣宝儿，心里还是疼她的，悄悄把之前藏在桌子底下的，花生瓜子碟子给了荣宝儿，“你先垫垫，等会酒宴结束，咱们去天然居好好的吃！”
“好！”荣高氏这句话，是荣宝儿今天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犹如天籁。
就这样，一只橘子，一盘花生瓜子吃到最后的荣宝儿，终于艰难的熬过了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之后，又跟着人山呼万岁，三叩九拜，随后在一步走不了三寸的人流中，磨磨蹭蹭的走出了宫门。
好不容易盼着马车行驶到了天然居门口，掌柜的一边系着衣扣，一边慌忙迎出来，“爷，咱们店里今天已经没有菜蔬鱼肉了，再说了，明儿就是二十七了，按照惯例，今天大厨子忙完了晚饭，就收拾行李回家去过年了，得腊月初六才能开业呢！”
“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没让妻女吃到想吃的，荣曜心情很是不好，言语间就带了火气。
“爷啊，这都宵禁了，时间不早了！”掌柜的哭笑不得的回答。“您要是再晚一点，等天蒙蒙亮，小的也打包行李，回西城家里过节去了！”
“行了，爹，咱们回家去简单吃点热汤面就行了！”荣宝儿伸手摇了摇荣曜的衣袖，掌柜的也辛苦了一年了，马上就过年了，没必要让大家不痛快，毕竟还要他帮着赚钱呢！“石叔叔，您辛苦了一年，马上就过年了，我在这里给你拜个早年，还请您给婶子和小弟妹们带个好！”
“好，好，多谢大姑娘还记得小的！”掌柜的赶紧作揖还礼，“小的不敢称辛苦，毕竟东家待小的不薄，小的唯有尽心尽力，才不辜负了东家的厚恩！”
“天不早了，爹，咱们回家去吧！”荣宝儿笑着把荣曜哄上了马车，木蓝正要挥鞭子赶起马车，掌柜的突然一排脑门，一个健步冲上来，拉住马缰绳，把木蓝吓了一大跳。
“爷，都是小的糊涂了，厨房里还有冷了的烤全羊，还有煮好的牛肉清汤，是晚上客人加席准备的，可是定好的客人没来，东西都是干净的好东西，爷带回去，送到厨房里热了也跟新做的一样，都是大厨的秘方！”
“真的吗？太好了！”荣宝儿先欢呼起来，荣曜看着她那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心里又心疼又好笑。
“永喜，你跟着掌柜的去厨房，卸一条羊腿，一半羊排就好，牛肉汤要一罐子！”荣曜吩咐完永喜，又对掌柜的说，“剩下的东西也别糟蹋了，还有些什么能吃的，你都带回家去，让你老婆孩子也尝尝咱们天然居的手艺！”
“多谢爷！还有些馒头，剩菜，我家里人口少，也吃不了那么多，不如让店里的伙计都带些回家，也是爷的恩典！”掌柜的笑得感动，按照规矩，天然居的东西是只能由他们这些人在店里吃，吃不完的就倒进泔水桶里，一点都不许他们带回家里去吃的，虽然大家都偷偷的往家里带，可是有主子批准，明着拿回家去，说出去那可是主子给的脸面，让人看了也光彩！
“好，你就做主吧！”荣曜答应的爽快，以往没想到这些，看到小二他们眼睛都亮了，才想到，普通人家里，白面馒头，鱼肉鸡鸭都是好东西，就算是过年，也不是家家都能吃上的，这点东西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却能让他们开心，以后，逢年过节，除了花红之外，不妨再添些鱼肉米面，有限的钱花出去，买个大家开心多好呢！
大家听到了荣曜的话，忍不住欢呼了一下，有东家赏赐的花红拿回家不算，还有吃得可以带回去，这下等在家里的妻儿老娘，可以挺着腰板，跟人家说，我儿子拿回了东家赏赐的好东西，我也知道天然居的菜是什么滋味儿的！
等回到了凤翔侯府，羊排羊腿都再次烤热，牛肉汤面也煮好了，蓬莱和荣眺才回来，蓬莱一进门，就直奔饭桌而来，“哎呦，这是在吃什么好东西？怎么这么香啊？”
“从天然居带回来的烤羊腿羊排，还有牛肉汤，下了银丝细面！”荣高氏用筷子夹了一片羊腿肉喂蓬莱，“饿坏了吧？你先坐下，喝碗牛肉汤暖暖身子，然后再吃饭！”
“还是嫂子疼我！”蓬莱嚼着羊肉，坐下捧着牛肉汤，一口口的喝。“小时候在宫里，年年过年的大半个月，都是吃冷饭菜，也没觉得怎么样，才出来两年，看着宫宴的菜就下不去筷子了！虽然进宫之前吃了两个大肉包子，一屉烧麦，可现在还是觉得饿得前心贴后心的！”
“你慢点，小心烫！”荣高氏看着蓬莱几口就喝下了一碗滚热的肉汤，都替她觉得烫得慌。
“没事，不烫！”蓬莱放下汤碗，夹起一块羊排啃，寿嬷嬷就端了汤面送上来。蓬莱一边吃着，一边闲聊似的开口，“皇嫂在酒宴上看到了宝儿，担心她的身体，所以叫我过去问问，所以才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竟然惊动了皇后娘娘！”荣高氏筷子停了一下，才继续吃面。“那你可有跟娘娘解释清楚？”
“当然解释清楚了，毕竟当时母后和皇兄，还有郑德妃都在一块儿吃茶，必须要说的清楚明白，不然怎么能放我出宫来呢！”蓬莱把第二块羊排啃得喀喀响。“哦，当时袁敏行也在呢！听我说了宝儿的事，当时就站起来了，嘴上嚷着，要找钱老太爷讨说法，被王皇后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当时脸上就肿起一指高！还当着我的面，训斥他不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