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疯的木夫人,这时候似乎恢复了一些神志,听了荣耀的话,嗫嚅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母亲,您要是再闹下去,清虚道爷就更不敢出手帮大哥诊治了,你看,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大哥的毒气又往上移动了一寸!”木樨看着木邦整条腿都黑了,已经有黑线蔓延到腹股沟,焦急的对木夫人说。
“道爷,是我错了,请您赶紧出手,救我儿子一命!”疯劲过去,木夫人知道害怕了,伏在地上,祈求清虚。
皎月已经背着药箱来,清虚吩咐要十盆清水,要烧的旺旺的炭火盆,要银质小刀数把,干净的细白布若干,还有银汤匙,瓷碗,等等,木樨都安排人去准备了。
清虚用银针在木邦近心处扎了数针,用来阻挡毒气蔓延,之后又在黑线两边,用银针扎了一长排,等到清水端来,清虚吩咐皎月,拿了几只形状不同的瓷瓶里的药粉,放到水里化开,把小银刀用炭火烤过,在木邦小腿伤口处,划了个米字。
就见银刀划开的伤口处,往外流淌出极其腥臭的黑色液体,清虚用沾湿了的细白布,擦了,又用一种药粉,在伤口周围撒了厚厚一层,就看见木邦抽筋一样,抖动起来,没一会儿,药粉就被再度冒出的黑水给冲没了。
反复多次,木邦的腿上到处都是小银刀划出的伤口,地上丢了一堆被染黑的布,十盆清水都污染了个遍,木邦腿上的黑色总算是退干净了,清虚长长的仰天吐了口气,让皎月拿出两颗护心丹,自己吃了一颗,用银勺把撬开木邦的牙关,给他也喂了一颗。
“老道能做的都做了,以后大公子究竟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清虚说完,就虚弱的扶着皎月的肩膀,回去休息了。
木夫人不论别人怎么劝,都要守在木邦身边,木樨只好由着她。才看着屋里收拾干净了,就有仆人来报,说木森送了信回来,日落之前必定能够赶宣抚使府。一直缩在角落里的木心,看着无心理事的木夫人,刚要上前劝她准备迎接木森,被木莲捂住嘴,拉了出去,在角落里背着人说话。
“阿娘一向眼里只有大哥哥,可是我看现在这情景,大哥哥八成是废了,日后这宣抚使的位置,十有八九是二哥哥继承。可惜你我之前跟二哥哥不大亲热,从现在开始,咱们可要重新跟二哥哥亲热起来,看你要知道,以后咱们嫁了人,还要靠二哥哥给我们撑腰呢!你可千万别犯了糊涂,这时候可不能再顺着阿娘,阿娘老糊涂了,咱们可不能帮着阿娘跟二哥哥对着干,咱们年纪多不小了,得为以后打算啊!”
木心听了木莲的话,低头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木莲这才高兴起来,想起之前拿的荣宝儿的手帕,决定立刻找出来,想要还给她,大哥哥已经那样了,她没必要再帮他做什么,何况,荣宝儿看样子一点都没看上大哥哥,她如今也没必要得罪荣宝儿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可从来不干。
寿嬷嬷正坐在荣宝儿床边的竹椅子上,给荣宝儿扇扇子驱蚊虫,昨天这屋里虽然动静不大,但是荣宝儿和荣高氏心里有事,都没大睡好,早上起来,草草吃了几口点心,荣宝儿就又爬回床上补觉,荣高氏跟荣曜听正院里闹起来了,就赶了过去,荣宝儿就交给了寿嬷嬷找看。
“嬷嬷!”木莲拿着手帕,一脚踏进屋里,正看见荣宝儿高卧,才要开口取笑,寿嬷嬷把扇子交给翠衣,让她继续不要停,自己则用食指抵着嘴唇,把木莲带到了外间里。
“二姑娘找我们姑娘是有什么事吗?”寿嬷嬷拿了点心,又让玉竹沏了茶水,招待木莲,笑眯眯的低声问,“我们姑娘昨天吃坏了东西,今天就不大精神,只好躺着休息,不能亲自招待二小姐,还请二小姐原谅!”
“是吗?荣姐姐病的严重吗?要不要请郎中看看?”木莲假意关心的问。
“清虚道爷给看过,说是休息休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二小姐不要担心!”寿嬷嬷笑得感动。
“那就好,我来是为了还姐姐手帕的!”木莲吃不惯寿嬷嬷端过来的点心,觉得有点涩口,可是寿嬷嬷还一个劲的往她手里塞,木莲只好赶紧说明来意,好早点离开。
“咦?这不是我擦手用的手帕吗?怎么会在二姑娘的手里?”寿嬷嬷接过手帕,看了一眼,就笑了,“老婆子的腌臜东西,丢了就丢了,还劳烦二姑娘送回来!”
“呃,这不是荣姐姐的东西?”木莲懵了。
“这样粗糙的绣工,便宜的料子,怎么可能给姑娘用?”寿嬷嬷笑得高傲,“我们姑娘用的,都是宫里的贡缎,这样成色的东西,也就是老婆子我,粗手笨脚的,随便使使罢了!”
“荣侯爷这样宠着姐姐吗?”不过跟自己一样,是个姑娘,怎么这么好命?木莲心里不平衡的想。
“不单单是我们家里的姑娘,满京城里,哪家的姑娘,媳妇,不是这样的呢!”寿嬷嬷耐心解释,又絮絮的形容了一番京城的繁华,“京城里不比云南府,那里的女孩儿家,无论何时都是金贵的,一应吃食用度,都是最好的,少爷们倒是其次了!”
“真的吗?”木莲心里隐隐艳羡起来。
“当然,老奴没理由骗您不是!”寿嬷嬷的笑容里,就带出了世家积年老仆的傲气来。
“多谢嬷嬷,我先回去了,等姐姐身体好了,我再来找她玩!”被寿嬷嬷的话,说的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的木莲,有些失魂落魄的告辞了。
从出生起,母亲眼里只有大哥哥,父亲则因为母亲不喜欢二哥哥,就对二哥哥加倍疼爱,只有她们姐妹两个,不上不下的!寿嬷嬷口中,那样的京城,是多么令人向往啊!怎么偏偏她就没出生在京城里,见识那样的繁华,享受那样的宠爱呢?
“真是的,我怎么没觉得,京城有嬷嬷说的那么好呢!”翠衣把扇子还给寿嬷嬷,在一旁给荣宝儿做鞋,轻声说。“我倒是觉得这里好,规矩也没京城那样死板严苛,女孩子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小丫头知道什么!”寿嬷嬷白了翠衣一眼,“老婆子经过见过的,比你小毛头可多多了,你呀,就把心思用在怎么伺候好姑娘身上,别的,你就多看多听少说话,跟老婆子多学着些,你才能有长进!将来做了姑娘的左膀右臂,姑娘有什么为难事,你都给办得妥妥当当的,到时候你才知道,嬷嬷的高明厉害处呢!”
翠衣抿着嘴笑,也不跟寿嬷嬷争辩,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后来她听说,木莲在家里闹腾,说什么都不肯嫁给之前两情相悦的白雾,而是哭着喊着,嫁给了一个汉人秀才。
跟着秀才到京里做了三天刀笔吏夫人,行李还没拆开摆放好,秀才就因为恃才傲物,丢了脑袋,还是荣宝儿帮忙,送新寡的木莲回了云南,之后被木夫人押着,嫁给了一个白姓的中年鳏夫。而代嫁给白雾的木心,则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翠衣也知道了木莲姐妹,暗中帮木邦算计荣宝儿的事,这才明白寿嬷嬷为什么跟木莲说那样的话,也才了解了寿嬷嬷的过人之处。
下午,木森下了马,直接就去看望了木邦,说实话,他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古怪,结合之前,木邦对荣宝儿的觊觎,木森十分怀疑,是木邦趁着他不在,做了什么对荣宝儿不利的事,惹恼了荣曜,才让他出手伤了木邦。
晚上的洗尘宴上,木森用言语试探了荣宝儿,因为他觉得,若是木邦对她做了什么,那么以她的‘单纯’,‘天真’,她一定会露出破绽,但令木森大失所望的是,荣宝儿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天真烂漫’的,吃完了鸿门宴,荣宝儿滚在荣高氏的怀里,求安慰。荣曜对出手教训了木邦的事,并不后悔,也想好了,借着木森今天对荣宝儿的不友善态度,跟木森夫妻提出,十分感谢他们这么长时间的招待,但是他们必须要辞行了。
木森酒醒之后,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亲自走到客院,要给荣曜夫妇和荣宝儿道歉,没想到荣曜竟然跟他提出要走,心里的愧疚就带到了脸上,尽管木森一再挽留,木夫人也想借着挽留荣家三口人,留下清虚医治木邦,但是荣曜去意已决,木森和夫人只好给他们准备了礼物车驾,送他们离开。
“大公子的伤情好转很快,老道也没什么能够做的了!”清虚在坚决告辞的时候说,“老道留下了些解毒,保心脉的药丸,你们家的郎中我都仔细交代明白了,这些药吃完,就不必再用药了!”
木邦在木森回来的当天晚上,就清醒过来,但是完全记不得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会被毒蛇咬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木邦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后遗症在他问起荣宝儿的时候,显现了出来,那就是,只要他一动七情六欲,人立刻就会抽搐昏厥,不论是喜怒哀乐,连动情都不行,后来甚至发展到了,用脑子思考都会浑身僵直。
这样的木邦,根本就不可能服众,更别提继承云南宣抚使了,所以,最后木森选择木樨做了继承人,按照木森和白青父亲的约定,再加上木邦已经废了,白青就顺利的嫁给了木樨,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是奇怪,明明木樨也是木夫人的亲生儿子,怎么她就偏疼木邦那个不成器的,反而对比他强百倍的木樨,视而不见呢?”离开了宣抚使府,荣高氏坐在马车里,跟荣曜和荣宝儿说闲话。“虽说五根手指也不一边长,可是木夫人的表现,也太离谱了!”
“这个我知道!”啃着皎月给的鲜果,荣宝儿口齿不清的说。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荣高氏板着脸教训道,“真是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知道,我知道!”荣宝儿嘻嘻笑了两声,三两下咽了果子,“白青跟我说过,木夫人生木邦的时候,特别顺利,从肚子疼到生出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后面的木樨就惨了,木夫人折腾了一天一夜,差点难产大出血,所以,木夫人才不喜欢木樨,而是偏疼木邦!”
“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慈母荣高氏听了荣宝儿的话,觉得更愤怒了。
“怎么,你这是看上木樨做女婿了?”荣曜调侃道,“可是我听说,他跟白青是一对儿!”
“爹!”荣宝儿抗议。
“你是当爹的,怎么能当着闺女说这种话?”荣高氏生气了,板着脸拧了荣曜一把。
“哎呦呦,好痛!为夫知道错了,娘子饶恕小生则个!”荣曜用昆曲的腔调道白认错,“好闺女,快给为父求个情吧!”
荣宝儿冲荣曜吐舌头,“才不!我跟娘是一伙儿的!”
荣高氏看着父女俩耍宝,板不住笑了,每个人额头上,挨了一指头,“你们那,真是我的克星!”
一家三口在马车里,亲热的说笑着,不知道外面,本来阳光明媚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块方圆五六丈,上下翻腾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向马车方向飞来,乌云中隐隐还有雷声传来。
正在第二辆马车上,趺坐的清虚,突然张开眼睛,迅速的打开药箱,把巴掌大小的一个青玉罐子塞到怀里,提溜着名义上在趺坐念经,其实已经睡得五迷三道的皎月,用兔子一样的矫捷身姿,从马车上窜下来,往荣家乘坐的马车跑去。
距离清虚跳下马车,几乎只是一瞬间,一道霹雳冲着清虚和皎月劈了下来,清虚大吼一声,带着皎月,一头扎进了荣家马车,险险避开了那道霹雳,骑在马上的永安,永寿,永贵发誓,亲眼看到了那霹雳将地面打出了个碗大的深洞。
“道爷,您这是”荣曜的话还没说完,第二道霹雳在头顶上,又响了起来,把拉车的马都吓得扬起前蹄,一顿惊慌是嘶鸣,好在木蓝技术高超,死死拉住了缰绳,才没出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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