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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解君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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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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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泼皮首领有说道:“既然无冤无仇的,那您两位为何这般与咱们过不去?非得把人往死处逼?”何嘉琪这里还没答话,叶小七那里已是不耐烦地答道:“咱们两个就是缺钱花。”

    泼皮首领一口鲜血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喷了出来,暗忖这两位也太不讲理了,谁不缺钱啊?他们不缺钱能去偷么?缺钱就来打劫他们?这还讲不讲个道义了?再说了,你要抢钱就抢钱吧,你就别再打人了啊,至于每次都要把人打个鼻青脸肿的么?

    他想了想,昧着良心叫了何嘉琪两个一句“大侠”,好言与他们商量道:“能不能听小的一言?咱们也就是做个小本生意,不过图个养家糊口。两位要是真的缺钱,咱们想法给您做票大买卖,咱别这么零敲碎打了,成么?”

    何嘉琪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大买卖?”

    泼皮首领小心地瞄着她的脸色,说道:“小的知道一户人家,虽不是深宅大院,可家里存放的银财却多,咱们若是能把这趟买卖做下来,两位大侠手头上定能宽裕不少。”

    何嘉琪听了勾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道:“打家劫舍,这可不是偷了,得算是抢了。怎么?你想糊弄着咱们去做强盗?然后你再暗中告发,叫官差把咱们抓个正着?”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泼皮首领连忙说道,心中想得却是你俩个现在行径与盗贼也无异处,怎地就还在乎这么个名声。

    何嘉琪笑笑,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叶小七一眼,自己找了个木头墩子坐了下来。

    叶小七与何嘉琪在一起混了十几年,两人之间已极有默契,当下便往前站了一步,插腰挺肚地问那泼皮头领道:“你说的是哪户人家?你们怎么知道那家中放的有钱?”

    泼皮首领倒也是极有眼力之人,瞧出何嘉琪才是那个拿主意的人,因此虽是叶小七在问话,他却是佝偻着身子向着何嘉琪细细答道:“那是城守府大管家杨贵的外室,杨贵这人奸诈狡猾,偏生娶了个厉害老婆,咬紧了口不许他纳妾,杨贵就偷偷地在外面置了个外室。这外室年少貌美本就极得他的宠,前年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出来,杨贵就更是把外面这对母子放到了心尖子上去了,没少给她们置私房。”

    何嘉琪一听到“城守府”三个字时就上了心,面上却是露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装腔作势地说道:“既是城守府的大管家,必然是有权势的,想他那外宅也小不了,怕是还请的有护院看宅。不去不去,没得为了几个小钱把自己再折进去。”

    “没护院,那就是一处二进的小宅子,前面一对老两口看守门户,后面住的是那外室母子并两个小丫鬟。杨贵家里的母老虎着实厉害,他哪里敢明目张胆地给那外室置大宅。”

    “哦?”何嘉琪挑了挑眉,从眼角上斜睨了他一眼,“你怎么地知道的这样清楚?”

    她这样一问,不曾想却引出了那破皮首领的苦水,他叹息一声,诉苦道:“不瞒大侠,咱们这些人也都是家里穷得捱不下去了,这才出来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过是求个饱腹,咱们不敢做那些太过伤天害理的事,也就是挑着那穿着好的,家境富裕的,从他们身上借几个小钱花花,一不叫他伤筋动骨,二也能帮他们挡挡小灾。”

    何嘉琪听到这里却被他的这套说辞给说乐了,抬起眼来仔细打量这泼皮首领,瞧他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八字眉,细长眼,鼻梁又细又高,嘴唇薄而阔,人一笑起来,容长面孔上就只剩下了几条缝,再配上嘴角眉梢的那几块青肿,看起来极是滑稽可笑。

    这人倒是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陪着小心地解释道:“老话不是说了嘛,破财免灾,咱们叫他们破点小财,也就等于给他们挡了小灾了。”

    叶小七看他啰啰嗦嗦地,冷声喝道:“哪这么多废话!”

    那人被吓得一个哆嗦,忙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何嘉琪扯扯嘴角,抬手制止了叶小七,转头问这泼皮首领道:“老兄贵姓啊?”

    泼皮首领先怯怯地瞄了叶小七一眼,这才小心地答道:“免贵,免贵,小的姓邱,家里排行老三,大伙抬举小的,都叫上一声邱三哥。”

    叶小七突然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道老子叫叶小七,你叫邱三,怎地?你还想着排到老子前头去?

    邱三却不知哪句话又惹了叶小七,见他突然发作,吓得连忙又噤了声。

    何嘉琪淡淡地笑了笑,学着清风寨二当家文凤鸣惯常说话的腔调,说道:“邱三哥有个好口才,日后得了际会必成大器。咱们今儿先不扯别的闲话,还是说说那杨贵大管家吧,邱三哥怎地这样清楚他外宅的事情?”

    邱三闻言忙点头,张口欲说之前却先长叹了口气,然后指着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说道:“这孩子叫小宝,他哥大宝本跟着咱们几个一起混的,半年前没长眼偷到了杨贵身上,被抓住了狠打了一顿,还断了两只手。其实做咱们这行的,没少被人抓住过,有打一顿的,也有扭送官府的,可少有杨贵这么狠的。那荷包里也就几两碎银子,他就这样要了大宝两只手!现在大宝成了个废人,家里除了小宝就剩下一个寡妇娘,还是个病的,没法子,小宝只能跟着咱们出来了。”

    说到这里,邱三已是红了眼眶,那个叫小宝的孩子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叶小七瞧得心酸,又想起了自个的身世,差点也跟着落了泪,不由得叹了口气。

    何嘉琪却是不为所动,她自己就是个口舌伶俐能言善辩之人,知道这说话大有讲究,会说的能把三分事情说成九分,这邱三又是个惯会说道的,他的话里面怕是大有水分。她先横了叶小七一眼,转而问邱三道:“这么说来,邱三哥是盯了那杨贵许久了?”

    邱三点头道:“不错,咱们一直想着替大宝报仇,只是那杨贵进出都有人跟着,咱们这些人又不比两位大侠有功夫在身,一直得不了手。后来才知道他养的有外室,虽是极隐秘的,却也没逃过咱们的眼睛,就想着趁他个不防备祸害他一下子!既然现在大侠手头上紧,不如就从他身上下手,您说呢?”

    何嘉琪眼珠转了转,笑道:“好你个邱三,竟是想着利用咱们给你报仇吗?”

    邱三吓得忙跪下了,指天赌誓地说道:“小的不敢,小的真的是全为了两位大侠着想啊。小的们替两位踩盘子,望风,两位武艺高强,翻墙进去抢了财物即走就可。”

    何嘉琪与叶小七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问邱三道:“事成之后你要什么好处?”

    邱三初时还吭哧着不敢说,见何嘉琪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便壮了壮胆说道:“小的不敢要什么好处,若是大侠能顺利做了这买卖,还请大侠赏小的们一点汤水,只几块碎银就成,也好叫小宝拿回去给他老娘吃用。”

    何嘉琪缓缓地点了点头,应承道:“这好说,若是这趟买卖能成,我自然也不能亏了你们。”

    得她这句话,邱三几个脸上都显了喜色出来,连声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何嘉琪略略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这样,你们几个先盯着杨贵的动静,瞅准了他哪一天去外宅,咱们就动手。”

    邱三听了却是不解,疑惑道:“为何要在杨贵在外宅的时候动手?他身边可是有小厮跟着,万一……”

    何嘉琪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有道理,你无需多问,照做就是。”

    邱三不敢多问,将信将疑地应下了,又与何嘉琪商定好了联络方式,这才带着几个手下离开。谁知走了没几步,却又听得何嘉琪在后面唤他。他提着小心回过身去,就见何嘉琪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枚小巧的飞镖,正活鱼一般在她指间灵活地跳跃戏耍着。

    “邱三哥,送你件玩意耍耍!”何嘉琪笑笑,手腕微扬,那枚飞镖就化作一道光芒向着邱三飞了过来,紧擦着他的头皮正正地插入了发髻当中。

    邱三头皮只觉得头皮阵阵发紧,早吓得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一叠声地谢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何嘉琪不在意地扬了扬手,笑道:“走吧。”

    待邱三几人都走远了,叶小七才从一旁走过来,颇为疑惑地问何嘉琪道:“你找那杨贵的麻烦做什么?咱们躲那城守府的人还躲不及,怎地要去招惹他们?”

    何嘉琪此时才扯落了覆面的黑巾,忍不住长长地出了口气,与叶小七一同往回走着,一面低声解释道:“就咱们两个,城守府不敢随意进,又找不到知己的人帮着打听,要寻到我义父的下落实在是难。既然这杨贵是城守府的管家,自然是知道杨成身边的事情,到时候咱们挟持住了他,必要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来,起码也要问一问那一日在关口义父到底往哪里去了。”

    叶小七一向听何嘉琪的主意,就点了点头,“这样也成,就是怕那邱三设计害咱们,别还没逮着杨贵,先把咱们自己折了进去。”

    何嘉琪自有她的打算,当下说道:“咱们两个多加小心,到时候只我一个人进去,你就在外面制着那邱三,只要他的小命在咱们手上,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敢使坏。”

    两人低声商量着,先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换回了身上的衣服,这才又重新回到了客栈住下。

    此后几天,他们自己也暗自调查起城守府大管家杨贵此人来,最后得到信息与邱三说的倒也无太大差别,都说杨贵此人面善心狠,却深得杨成信任,不但总管着杨成府内的事情,对青州的军政之事也有插手。

    何嘉琪还曾在街面上远远地瞧过他一眼,见他年岁在四十上下,个子不高,身材微微发福,乍一看怎么都是一副良善模样,只是那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熟悉,仔细一想竟是与清风寨二当家文凤鸣有几分相像。

    邱三那边传来消息说城守府里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杨贵这几日都忙着此事,不曾往外宅去过。何嘉琪虽然等得焦急,却到底不敢去硬闯城守府,只得强自按捺下心情老实地等着机会。

    直又等了两日,邱三才传过信来说傍晚时瞧见那外宅的婆子出去打酒,估摸着杨贵晚上要过去的。何嘉琪与叶小七两人听了心中大喜,换上了早就备好的夜行衣,又耐心地等到夜深人静,这才随着邱三摸向杨贵的外宅。

    因杨贵的老婆厉害,他这外宅藏得也深,何嘉琪沿着弯弯绕绕的小巷走了许久,直快到了城东头,前面的邱三才停下了脚步,指着左侧一处宅子低声说道:“大侠,这就是那杨贵的外宅。”

    他说完了将手掌捂在嘴前,发出几声“吱吱”的鼠叫声,紧接着又是两声猫叫传出,这两种声音都惟妙惟肖,不知的还真当是有夜猫在逮老鼠。何嘉琪与叶小七正惊讶间,就见黑暗之中有个矮小的人影奔了过来,人到了眼前才看出是那个叫小宝的孩子。

    小宝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哥,杨贵进门了,只一个人,连小厮也打发回去了。”

    邱三转头与何嘉琪说道:“大侠,这院子一共两进,前院里住的是个婆子和她男人,杨贵住在后院。”

    何嘉琪轻轻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指地交待叶小七道:“我一个人进去就成,你与邱三哥等在这里,万一有个什么变故,点火为号,到时候老规矩,不用管我,千万可别忘了照应好邱三哥。”她一面说着,一面又从怀里里摸了个药丸出来,不等着邱三反应就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手将他下巴猛地一抬,将那药丸压入了他喉中。

    何嘉琪低笑道:“邱三哥莫怕,只是粒压惊的药丸,省得你一会儿慌乱,别再胡乱跑丢了。”

    她所这样说着,邱三却是半点不信,心中只想着这定是丸毒药了,他们这是怕他使诈,所以先用丸毒药震住了他。邱三心中又惊又怕,苦着脸说道:“大侠放心,小的定会好好在这里守着,还请大侠早点将解药赏给小的。”

    何嘉琪没有理会他,却伸手拍了拍叶小七的肩膀,低声嘱咐道:“小心点。”

    叶小七点点头,“放心。”

    何嘉琪转身看了看那围墙,往后退了两步,借着助跑往上一跃将手搭上墙头,身子再轻巧地往上一卷,人已是悄无声息地蹲在了墙头上。她在墙上静静地伏了片刻,这才向着叶小七打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然后人便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入了院内。

    墙外的叶小七与邱三两人不由得都暗叹了一声,一个想那一日劫道时她若是有这份机灵镇定,何至于就叫人反劫了去;另一个却想这哪里是什么大侠,分明是做贼头的一块好料!

    先不表他两个在这里焦心等待,只说何嘉琪那里,她早在墙上时已将院内的情形细细看过了一遍。这院子不大,北面是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除了正房东侧一间还亮着灯外,其余各屋内都是漆黑一片。

    何嘉琪落得地来,径直地悄悄地潜到正房窗下,透过窗缝看进去,就见里面只杨贵一人,脸上也没了日间的那几分笑意,正沉着脸守着几盘小菜自斟自饮。何嘉琪想了想,先找到杨贵的外室母子并下人住的房间,将两管迷烟吹了进去,待她们几人都睡熟之后,这才复又回到了杨贵屋外。

    因屋内还亮着灯,她不好再吹迷烟,索性就直接推门进去了,谁知那杨贵连头都没抬,只没好气地说道:“说了叫你老实地在屋里待着不要出来,怎地这般不听话!”

    何嘉琪倒是有些意外,怔了一怔才笑道:“杨大管家怎地这么大的火气?”

    杨贵被她的声音惊了一跳,猛地起身转了过来,却正好迎面撞上了何嘉琪手中闪亮的刀锋,吓得他急忙往后仰过身去,看着黑衣蒙面的何嘉琪惊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何嘉琪用刀背轻轻地拍了拍杨贵的肩膀,示意他重新坐到椅上,答道:“我不是什么人,就是想找杨大管家问几句话。”

    这么会儿的功夫,杨贵已是冷静了下来,额头上虽然冒出了汗,可声音还算镇定,只冷声问道:“阁下要问什么?”

    “好,够爽快。”何嘉琪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先问你,那日杨成在飞龙陉关口设卡拦人,可抓住了那闯关的人?”

    “没有。”杨贵答道。

    何嘉琪心中不觉一松,又沉声问道:“那他往何处去了?”

    杨贵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哦?你不知道?”何嘉琪在他对面坐下,无意地把玩着面前的一个白玉酒杯。那酒杯甚是灵透精致,她瞧得十分喜爱,顺手就塞入了怀里,笑着与杨贵说道:“我可听说杨管家是杨将军身边的红人,这事你还能不知道?杨管家不会是与我见外吧?若是这样,可就别怪我对你心狠了。”

    她说完了便笑嘻嘻地看着杨贵,谁知杨贵那里还没开口,窗外却突然传来一男子低沉的笑声,何嘉琪心中一惊,就听那人笑着问道:“谢姑娘,你到底是匪还是贼?怎么每次见你都不相同?”

    那人话说得虽是不紧不慢,可身形却是极快,转眼间声音就到了门外。何嘉琪手刚刚摁上方桌,身子还未来得及跃起,门已被人从外推开。她定睛望去,就见门口处站了一个黑衣男子,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正是那日在飞龙陉打过交道的封君扬。

    何嘉琪手中握紧长刀,不动声色地往窗子处退了一步,盯着他慢慢答道:“为匪为贼,都不过是为了求个生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笑着看她,反手带上门进来,“谢姑娘,在下劝你……”

    何嘉琪等得就是这个机会,当下就拔地而起向窗口扑了过去,打算破窗而出。可谁知人刚撞开窗扇,迎面便有铺天盖地的刀光向她罩了过来。何嘉琪大骇,忙用手中长刀一挡,硬凭着一股子巧劲,生生地将身子在半空中折回,一屁股坐回了屋内。这一下摔得极重,正好磕中了尾巴骨,叫何嘉琪算是真正地体会到了彻骨之痛,一时连动一下都不敢,只能坐在地上硬挺着挨过这阵痛劲。

    封君扬轻笑道:“谢姑娘性子太急,都不容在下把话说完。在下刚要告诉你莫要从窗子走,外面有郑纶在守着。”

    他已经走进屋来,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弯下腰来看她,唇角上弯出好看的弧线,“谢姑娘,摔得疼吗?”

    何嘉琪咬紧牙关不语,只抬眼恨恨地瞪他,心中却是想着如何趁他不备给他一刀。她在飞龙陉与他交过手,知道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是硬拼定无胜算,当下之计唯有先示弱于他,然后再攻其不备。

    封君扬唇边的笑意就更浓了些,一只脚看似不经意地踏出,却是正正地踩向何嘉琪一直平放在地面上的长刀。何嘉琪反应极快,见状迅速翻转手腕,用刀锋斜着向他撩了过去。可谁知他的动作却更为迅疾,脚上一晃,她连看都没看清,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精钢锻造的刀身竟是被他一脚踢折。

    何嘉琪又惊又怒,看一眼自己的长刀,又看一眼封君扬,脸上一下子涨红,抬手用半截长刀指着封君扬,颤声喊道:“你!你欺人太甚!要杀要砍随你便是,何必非要踏断我的刀?这,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她说到最后,眼中已经满含了泪,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她平日里多做少年打扮,言行举止也大都硬气狠厉,如今这样一哭却露出了少有的柔弱之态,叫人看着煞是可怜,不由忘了她往常的毒辣,只想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娇憨少女。

    封君扬看得微微一怔,他略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桌边的杨贵,这才轻声与何嘉琪说道:“抱歉,我并不知道这刀对你这般重要。”

    何嘉琪冷哼一声,孩子气地别过头去,手上却仍紧紧地握着那柄断刀,抬起另只手来去擦拭眼泪。封君扬那里哭笑不得,弯了弯唇角正欲再说,却忽地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迅疾侧身,两枚飞镖紧擦着他的衣衫而过,深深地没入后面的门扇中。

    紧接着又有两枚指头长短的飞镖从何嘉琪的手中甩出,一上一下分两路直取封君扬的咽喉和腰间要穴。同一时刻,她自己也团身向一直呆坐在桌边的杨贵撞了过去。待封君扬避过两枚飞镖,何嘉琪手中的断刀已是抵在了杨贵的脖颈上。

    杨贵整个人都吓得僵直了,直恨自己刚才光顾着看戏,却忘了先要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有心向封君扬求救,却又怕被何嘉琪当做筹码利用,当下唯有闭紧了嘴在那里硬撑好汉。

    形势这般突变,饶是封君扬,也不觉有些羞怒,冷声讽刺道:“没想到一把断刀也能有这般妙用。”

    何嘉琪紧握着刀柄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答道:“不错,断刀一样可以杀人。”

    封君扬的情绪已是迅速地冷静下来,他挑了挑眉,摊着手轻笑道:“那就杀了吧,难道谢姑娘没瞧出来在下也是一身夜行衣?在下来这里的目的怕是与姑娘差不多的。”他虽未蒙面,身上却是一身黑色锦衣,又是深夜悄声而来,分明是不愿被人看到行踪,倒像是与杨贵毫无关系的。

    何嘉琪看他一眼,一手从怀里摸出那个白玉酒杯来丢到了桌上,冷笑道:“杨大管家深夜在此独饮,桌上摆的却是两副杯盏,他显然不是等着我来吃酒的,阁下说他在候谁?”说着,她手上的断刀又往杨贵的脖子上压了两分,转而问他:“杨大管家,你这是打算要请咱们其中的哪个喝酒?”

    冰凉的刀锋紧贴着喉咙,已是擦破了皮肉,杨贵起了一身的冷汗,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求救地看向封君扬。

    封君扬淡淡地笑了笑,在方桌对面坐下,说道:“不瞒谢姑娘说,杨管家这酒确是为在下备的。不过,在下刚才那话也不算说谎,在下来这里的确是为了问一问那日闯关之人的下落。既然你我目的相同,何不一同坐下来听一听杨管家的说法?”

    何嘉琪狐疑地看着他,却是没有动地方。

    “既然谢姑娘愿意站着听,那也无妨。”封君扬笑笑,转而看向杨贵,问道:“杨管家,那闯关之人果真不在青州?”

    杨贵想要摇头,可刚一动就记起脖子上还压着刀,于是忙又停下了,用力地抬着下巴答道:“回世子爷的话,那人闯出飞龙陉关口之后并未进青州城,而是往北过了子牙河,我家将军曾派人追击,只是却被他逃脱了。”

    何嘉琪不觉有些意外,暗道义父那人说话办事向来有些死板,既然说了要来青州,一定是会来的,又怎会往北而去?

    封君扬不动声色地扫了沉默不语的何嘉琪一眼,又问道:“你家将军可知道这人的来路?”

    杨贵犹豫了一下,答道:“原本是不知道的,可后来从清风寨内部得来消息,这人曾是清风寨的人,姓穆,平时并不管事,可因武功高强,清风寨的人私下里都称其穆四爷,地位仅在三位当家之下。”

    封君扬缓缓点头,问何嘉琪道:“谢姑娘,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何嘉琪也不与他客气,略一思量后问杨贵道:“清风寨里谁给你们传的消息?”

    杨贵面现难色,看着封君扬答道:“世子爷,这个小人确实不知。小人只是替杨将军管着府里的琐事,纵是有些军中事务也会交待给小人做,可大都是些闲杂小事,这样的机密之事从不会叫小的知道。”

    封君扬笑笑,说道:“杨管家的话我信,就是怕这位谢姑娘不肯信。”

    杨贵闻言便向着何嘉琪拱一拱手,沉声说道:“这位女侠,杨某所知已经尽数告之,纵是阁下把杨某杀了,杨某也没得可说了。”

    何嘉琪心思转得飞快,暗道杨贵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接下来就要想怎么从封君扬手上逃脱了。她眼珠转了转,问封君扬道:“我的话也问完了,不知世子爷还有什么话想问这人吗?”

    封君扬含笑看着她,摇了摇头,“在下也没什么要问的了。”

    何嘉琪忽地展颜一笑,说道:“那好,既然这般,我就替世子爷灭了他的口吧。”

    她话一出口,杨贵就立刻急声叫道:“不可!”

    何嘉琪也不理会他,只是瞅着封君扬的反应。

    封君扬笑笑,不紧不慢地说道:“确是该灭口,不只是他,还有墙外的那两个。”他说着对着窗外轻击手掌,片刻之后,被人反缚了双臂的叶小七与邱三两人被郑纶从外面推搡了进来。

    何嘉琪瞧到他们二人的狼狈模样,一时为之气结。她本想着用杨贵来威胁封君扬,谁知自己这边竟然有两人落到了对方手里。邱三那人与她并无多大的交情,舍弃了便也舍弃了,可叶小七却是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是如兄弟一般的存在,叫她如何能不顾及他的性命。

    封君扬只稍稍一抬手,郑纶便拽出了邱三的塞嘴布,将他推了过来。邱三顿时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求求几位大爷绕过小的性命吧!小的也是被逼着来给他们望风的啊,和他们并不是一伙的啊!小的几代都住在这青州城里,一直是遵纪守法的百姓啊!”

    何嘉琪气得黑了脸,转头冷声与封君扬说道:“你把他灭了口吧。”

    封君扬却是不禁扬眉轻笑,转身问邱三道:“你果真与他们两个不是一伙的?”

    邱三闻言忙指天赌誓地说道:“真的不是,小的前几天才与这两人遇到,非但被他们抢光了银两,还遭了几顿痛打,完全是被强迫的啊!”

    “哦,这样啊。”封君扬慢慢点头,含笑瞥了何嘉琪一眼,问邱三道:“她还曾打劫与你?”

    邱三连连点头,竟然跪着向封君扬处膝行几步,抬高着脸给他看,“是真的打啊,您看看,小的脸上的青肿现在还没下去呢!”

    封君扬还真细看了看他的脸,忍着笑问道:“她抢了你多少银两?”

    “前前后后得有二十多两银子啊!”邱三一脸的痛心之色。

    封君扬转头看向何嘉琪,一本正经地问道:“谢姑娘手头上竟然紧到了如此地步?”

    何嘉琪一张俏脸已经气得发黑,也不答封君扬的话,只握紧了手中半截钢刀,冷声说道:“别说废话,说吧,你想怎样?”

    话音未落,却见邱三那一直被缚在身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解脱了,手从靴边拂过后忽多了一把闪亮的匕首,直直地刺向封君扬的腹部。何嘉琪心中一惊,暗叫一声坏了,果然连封君扬的动作都没有看清,邱三整个人就已经向后飞了过去。

    何嘉琪一时不忍,不禁别过了头,就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之后,邱三原本拉长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又停了片刻,才又传出细碎的呻吟声。何嘉琪转头看过去,见郑纶不知何时站到了邱三的身侧,手中钢刀正指向他的胸口。

    邱三嘴角处溢出血来,转脸看向何嘉琪,吃力地说道:“大侠,小的真是尽力了,小的先走一步了。”说完了一翻白眼竟然就晕死了过去。

    何嘉琪心中一紧,失声叫道:“邱三!”

    对面的封君扬却是冷哼一声,吩咐郑纶道:“既然这人已经活不成了,你就再给他补一刀,当做好事送他一程,也叫他少受些苦楚。”

    郑纶沉声应诺,提刀就要下落,谁知那邱三却突然又睁开了眼,双手挡在胸前,连声求饶道:“大爷,大爷,小的还活着,还活着,不用辛苦大爷送小的,大爷饶命,饶命!”

    郑纶便转头看向封君扬,等待着他的命令。封君扬却是问何嘉琪道:“谢姑娘,你说怎么办?”

    何嘉琪脑子里眼下也是一团乱,半点法子全无。比武功,她绝不是封君扬的对手,比人质,她手上的这个又没什么分量,她一个人独自逃脱都十分困难,更别说还要将叶小七和邱三一同带走?

    她沉吟片刻,抬眼与封君扬说道:“这位世子爷,咱们谁也别耍刀舞枪,好好地聊上两句可好?”

    封君扬轻轻点头道:“谢姑娘,请说。”

    何嘉琪先行示好,将刀拿离了杨贵颈前,另只手却仍摁在他背后要穴上,笑着与封君扬商量道:“其实你我之间并无旧怨,咱们今儿不过都是过来向杨管家打听点事,凑巧了才赶到一处,既然都打听完了,那不如就各回各家,如何?”

    封君扬缓缓摇头道:“不好。”

    何嘉琪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强忍着脾气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封君扬盯着她说道:“我放了他们两个,你跟我走。”

    何嘉琪毕竟年少气盛,听了立时就急了,将半截断刀“啪”地一声拍在了杨贵的肩上,怒道:“那还不如我先杀了他,然后咱们两个再打一架,你若是能赢了我,我就跟你走!”

    她是一时气话,谁知那封君扬竟真的从桌前站起身来,轻笑着答道:“好。”

    何嘉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有心一刀杀了杨贵,可这杨贵又和自己无冤无仇,多少有些下不去手。她气呼呼地瞪了封君扬半晌,忽地将断刀往地上一丢,恨声说道:“跟你走就跟你走!”

    杨贵本闻言精神一松,人顿时差点从凳子栽了下去,忙就势连滚带爬地从何嘉琪身边逃开。

    封君扬笑笑,也示意郑纶将叶小七身上的绳索解开。

    叶小七双手一得解脱,立时将自己嘴里的麻布拽了出来,几步赶到何嘉琪身旁,低声道:“何嘉琪,豁出去和他们拼了。”

    何嘉琪摇摇头,只沉默地看着封君扬,就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杨贵的身前,亲手将其从地上扶了起来,温声问道:“杨管家受惊了。”

    杨贵受宠若惊,忙向后退了两步,一撩袍角向封君扬跪了下来,谢道:“多谢世子爷救命之恩。”

    封君扬淡淡一笑,毫不客气地受下了他的跪拜,这才又说道:“杨管家快请起来,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杨管家。”

    杨贵并不起身,只抬着头看封君扬,极其恭敬地说道:“世子爷请讲。”

    “忘了今夜之事,本世子今夜一直待在杨将军安排的府邸之中,从不曾与你见过面。而且。”封君扬顿了顿,瞥了一眼何嘉琪,继续说道:“杨管家也从未见过这位谢姑娘。”

    杨贵忙应道:“小的明白,请世子爷放心。”

    封君扬转身看向何嘉琪,客气地说道:“谢姑娘,请吧。”

    何嘉琪拉了叶小七往外走,刚走两步看到邱三还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她不由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走到邱三身边蹲下,伸手搭上他的脉门,催发内息在他经脉内快速地游走一遍,见他并无受内伤的迹象,便低声说道:“你走吧,忘了这几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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