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战乱的年代。
暗王的梦,永远都是铁马冰河的冷酷画卷,只有来自亲人的守望,才能给他带来一丝温暖。
“哥哥,你还活着?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她的面容依稀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对暗王来说,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
时隔多年,他仍记得与妹妹分别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这里很危险,但你不用为我担心。战场的一切都很好,我很适应,比呆在家里都自由。你回家吧,等战争结束,我自然会回来的。”
记忆中,妹妹确实安全地离开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敌人惊愕莫名的面孔:“你在做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要杀她才骗她来的吗?”
暗王拔出宝剑,愤怒地面向敌人:“你的胡言乱语丝毫动摇不了我的决心!放马过来吧,巨魔族的走狗!”
“你精神不正常了?”
暗王的精神好像确实不正常了。因为那场梦总会到此为止,再往下,他也记不清更多的记忆了,只有杀戮,只有战争,只有鲜血。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得到了“暗影之王”的称号,但在那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不是暗王,他又是谁?
人类联邦国一个偏远的城市,父亲是名荣耀的圣骑士,对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也为守卫国土毫不犹豫地献出了生命。
从,瓦拉纳尔就被教育圣骑士的八大信条,其中便有“英勇”、“牺牲”和“荣誉”等字眼,秉承信条而牺牲的父亲,无疑是瓦拉纳尔最为崇拜的偶像。
父亲曾教育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哪怕在父亲的葬礼上,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抱着对父亲的敬仰,瓦拉纳尔将悲痛藏于心底,沉默着学习训练,直到16岁那年,毫不犹豫报名加入见习圣骑士的队伍。
自在父亲身边的耳濡目染,给予瓦拉纳尔在圣骑士的道路上极大的帮助。无论在圣光术和剑术上,他急速成长,很快就成为了见习队伍里最优秀的人才之一。
但他内心最渴望的,还是加入军队,为保家卫国奉献自己的力量——正如他父亲走过的道路一样。
选拔的那天,军中长官前来大教堂检阅青壮。据说长官在军中位高权重,亲自前来检阅新兵,是为了选拔队长级的人才,不仅仅是因为参军的名额有限。而对一群热血青年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瓦拉纳尔的优秀成绩令人惊艳,待到长官叫来最为踊跃的一批人问话时,一名训练的伙伴当场戳穿了瓦拉纳尔“虚伪”的表面:
“长官!瓦拉纳尔不能参军,他甚至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一名圣骑士。因为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我曾不止一次见过,他半夜逃到野外虐杀动物,茹毛饮血!”
“没错,自从他父亲死后,他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发狂,赶走了所有吊唁的亲朋好友,这些话长官要是不信,随便在他家亲戚里找一个人问都可以。”
瓦拉纳尔涨红了脸,大声辩驳道:“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你们这是污蔑!对我父亲的侮辱!”
瓦拉纳尔不在乎别人为了参军的名额,编造怎样的谎言来陷害他,但绝不能接受任何人拿父亲的葬礼胡言乱语。
当天,那两名站出来的见习圣骑士被撤销了参军的资格,无论事实真假,长官不容许当众搬弄唇舌的人进入军队。参军的名额不多,竞争依旧激烈,瓦拉纳尔仍然被允许参与选拔。
在测试中,他奋力展现自己的才学和技艺,将一个个同训练的伙伴们打倒在自己的脚下,以第一名的成绩再次见到了长官。
“他是怪物!您看到了吗?他一定是怪物,不能让这样的人加入军队!”伙伴不甘心地冲长官叫嚷。
长官命人带走了败者,站到瓦拉纳尔的面前,用欣赏的目光望着这名年轻,富有朝气的见习圣骑士。
“事情的真相,我已经调查过了。”长官说道。
瓦拉纳尔闻言,心情异常激动,迫不及待地对长官道:“我就知道您一定是个英明的领导者,不会听信他们的胡言乱语。”
长官被打断了话,也没有生气,只是拍了拍瓦拉纳尔的肩膀,说道:“你是我见过优秀的圣骑士,无论是技巧,还是力量。大家都知道通常情况下,我这一次会带两个亲兵回去训练,但我还是决定让你从最基层开始做起,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决定。”
旁听群众窃窃私语,似乎为长官的决定感到震惊。
瓦拉纳尔毫不在意是以怎样的身份加入军队,对他而言,能够走上父亲的路,就是莫大的成功。
从新兵到真正踏上战场之间的训练是相当艰苦的,瓦拉纳尔白天受训,晚上听着敌军骚扰的鼓声入眠,战况十分紧急。
离这支部队投入战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瓦拉纳尔和每个新兵一样恐惧,只是心中隐隐有一丝异样的振奋,令他切身感受到父亲的存在。瓦拉纳尔抽空写了许多封家书寄给自己的妹妹和母亲,述说自己平日里所见所闻,以及对这些事情的想法。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自父亲去世后,他从未如此接近父亲。
站在军营里,他可以闻到父亲曾经闻过的味道,听见父亲曾经听过的声音,做着父亲曾经做过的训练。而他也即将踏上父亲曾经为国献身的战场。
但瓦拉纳尔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天上战场,他就死在了最前线。
瓦拉纳尔战死了。
他是以最为荣耀的姿态回到故乡的,作为第一批投入战场的士兵,却只有他一个人临死前斩杀了上百名敌人,给予己方军队一个开辟优势的大好机会。
瓦拉纳尔也因此被敌人深深憎恨,就连尸体都被碎尸万段。
瓦拉纳尔的母亲万万没有想到,继丈夫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之后,儿子甚至不能完整得回到家乡。悲痛瞬间击倒了老人,在之后的几天,她整天整夜地流泪,不与任何人沟通,形似朽木。
瓦拉纳尔的妹妹瓦莉拉并不讨老人们喜欢,即便在父亲活着的时光里,她也只是被二老当作瓦拉纳尔侍女般的存在。幸好父亲参军时极少回家,瓦莉拉没有在他手下遭过多少苦,反而从哥哥的身上得到了关爱。每当母亲因为些许事殴打瓦莉拉,哥哥总会好言相劝,而专属哥哥的零食,也是常常私底下与妹妹分享。
瓦莉拉心知肚明,她对母亲来说,不如哥哥的一根头发。哥哥的死讯传回家的当天,瓦莉拉转身就打包好行李——不过区区几件衣物,几封旧信,带着打工凑下的零用钱,踏上前往战场的路。
她没有看到尸体,不相信哥哥会永远地离开她。瓦莉拉觉得,哥哥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无论那个地方有多远,她都要找到哥哥,然后和哥哥在一起。
南方的战争几乎没有停止过,瓦莉拉断断续续从佣兵们的口中探听到巨魔一方的消息:他们如何狡猾,如何残忍,如何如何设下埋伏,引人类的军队进包围圈……
为了方便打听到更多消息,瓦莉拉混入了佣兵的队伍,以一个盗贼的身份游走在战场边缘,侦查情报出售给军队度日。
有一天,她在后方的酒馆中听到佣兵夸夸其谈:“想当年那场伏击战,好在军团的一个士兵突然大显神威,把巨魔砍得落花流水,阻碍了包围圈的顺利展开。我公会会长也是神机妙算,早算到有这一波,及时赶到,里外夹击,把巨魔包了个圆……”
瓦莉拉默默听着那名佣兵醉醺醺地描绘战况,似乎与她从送哥哥死讯回来的老兵,口中了解到的差别不大,急忙上前打听,意料之外的,竟真的打听到了有关哥哥的只言片语!
不久之后的战场上,她果然找到了哥哥。
“瓦拉纳尔的妹妹?”恶劣的男人望着被巨魔抓住的瓦莉拉,惊讶地问身边手下,“你别搞错了吧,有这么巧的事?”
“确实是,看到她我也很吃惊。”手下恭恭敬敬地回答,似乎对这个男人有些畏惧。
男人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笑道:“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不久前才抱怨,瓦拉纳尔心里是不是还残留着一点人性,好像挺坚持的,没想到这就给我送上门来了。”
他靠近了问道:“瓦拉纳尔的妹妹是吗,叫什么名字?”
瓦莉拉自报姓名,紧接着问道:“我哥哥还活着,他在哪儿?”
男人道:“不要急,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上前一步吧,我忠心耿耿的骑士啊!”
“是,长官。您有什么命令?”瓦拉纳尔走上来,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看到哥哥的一刹那,瓦莉拉的泪水夺眶而出。哥哥还活着,虽然他的样子有些怪,可他还活着,这就够了!瓦莉拉顿时觉得,自己是如此幸福,终于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但哥哥现在是和谁在一起呢?这些人,难道不是敌军阵营里的人吗?
只听那个男人又对瓦拉纳尔说着话:“你知道你一直以来做事都没那么让我满意。”
瓦拉纳尔说道:“是,长官,我做得不好。”
男人大度地摆了摆手:“这不是你的错,我忠心耿耿的骑士。我知道你的内心还保留着一点点的人性,让你杀起人来很是纠结,很是冲突。当然,只是一点点点点点点……毕竟你是我得意的作品,我承认这点问题很,完全可以忽视。但毕竟这还是一个问题,你说是不是?”
瓦拉纳尔道:“是的,长官。”
男人说道:“但现在有个完美的机会来让你补全这个问题,也是你证明对我忠诚的一个好机会,你能做到吗,瓦拉纳尔?”
瓦拉纳尔毫不犹豫地道:“当然能,长官!”
男人道:“杀了这个女人。”
瓦莉拉怒目而视:“你疯了?你不能这么做。”
男人望着瓦莉拉,发出一声冷笑:“这有什么不能做的。我忠心耿耿的骑士,你想想之前为我杀了多少个老弱妇孺,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你剑下亡魂最普通的一员——虽然她是你妹妹。”
“我妹妹?”瓦拉纳尔眼中的灵魂之火忽然晃了一下,他转过身去,与所谓的“他的妹妹”对视。
瓦莉拉道:“哥哥,你还活着。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的皮肤怎会变成这种颜色,你的眼睛怎么会发光?”
瓦拉纳尔喃喃道:“我……是名光荣的圣骑士。”
男人大声道:“没错!圣骑士的信条是什么?荣誉!你还记得吗?”
瓦拉纳尔道:“是的,长官,荣誉。”
瓦莉拉瞪大了眼睛:“去你的荣誉!哥哥,你被催眠了,快清醒过来!”
男人又大声道:“所以,为了你的荣誉,把你的剑刺进这个女人的心脏!当着我的面来!”
瓦拉纳尔拔出剑,郑重说道:“圣骑士的信条,是不容质疑的……”
瓦莉拉哭喊道:“哥哥!你快住手,我是瓦莉拉啊,我是你妹妹!”
男人催促道:“快,动手——为了你的荣誉,你的信仰!”
最终,瓦拉纳尔的剑,刺进了妹妹的胸膛。
男人欢喜地叫道:“很好!”但在那一瞬间,瓦拉纳尔眼眶里的灵魂之火,逸散出来。与灵魂之火同样流散的,还有几丝光明之力。
这是瓦拉纳尔体内残存的一点圣光,如今,好像被风轻缭的丝线一般,飘荡在空气中。
男人显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直到圣光由白转黑,黑线撕破男人好奇伸来的手,并渐渐将他包围起来,男人终于在里面发出恐惧的叫喊。
最后,黑暗的线杀光男人和他所有的手下,同时也包围了瓦莉拉。
等到瓦拉纳尔重新有了清醒的记忆时,关于妹妹种种的一切,都只是在梦中有所浮现。他跟着组织一路征讨,为巨魔赢得胜机,同时也将战争拖入漫长的岁月。
巨魔族内部残存一股反抗的力量,瓦拉纳尔作为前锋杀入反抗军的神殿时,遭遇两名强大的祭司。他们依靠兽神的力量布下防御结界,借此将瓦拉纳尔的军队拖在这里动弹不得。
瓦拉纳尔按照己方巨魔的指示,运用强大的黑暗力量从弱点开始,逐渐击溃了防御结界,然后和两名巨魔祭司交上了手。
这两名巨魔祭司分属兄弟,一个擅长使用火焰法术,一个擅长使用飓风法术,他们是族里最后的希望,身负兽神所托,可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无法抵挡瓦拉纳尔的黑暗能量。擅长火焰的哥哥血洒当场,而擅长飓风的弟弟在目睹兄长被害的场景,爆发出极大的力量,誓杀瓦拉纳尔报仇。
一风一暗两种法术相互碰撞,呼吸间毁灭了整座神殿,而瓦拉纳尔胜。
巨魔祭司身负重伤,已经无力再战,当敌人的剑抵在胸膛上时,他恶狠狠地说道:“杀了我!不然就算等上十年,我也会为我族人和兄长报仇!来呀!”
等他叫喊完了,却发现这名死灵般的生物在犹豫。
原来瓦拉纳尔在杀害自己的妹妹后,脑海中没有记忆,潜意识里却将这个缺口无限放大了。以至于听到“兄弟”之类的字眼,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动摇,在他的眼中,巨魔祭司的身影和话语逐渐与某个模糊的记忆重叠在一起,放大后侵占了瓦拉纳尔整颗心灵。
巨魔祭司见他久不动手,趁机逃进了深林,幸运的是,他的哥哥竟也吊着一口气,苟活下来。
兄弟两人很快见面,反抗军的族人们如今被屠戮殆尽,打赢战争的一丝希望都不存在,即便如此,巨魔祭司俩兄弟也不会将这笔血海深仇忘在脑后。
没过多久,他们就决定展开报仇行动。
自幼在这片森林中长大的巨魔兄弟,对瓦拉纳尔的部队不断发动偷袭,一旦对方回过头来,他们就跑到很远的地方躲藏起来。不堪骚扰的瓦拉纳尔命令部队拆分成一股股分队,进入密林搜索。
可他现在心神不宁,不一会儿,就在未察觉之下踏入了两兄弟的陷阱。
“你在屠杀我们族人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今天。”巨魔兄长毫不犹豫斩断了瓦拉纳尔的一双腿,以防他突起反抗。
瓦拉纳尔冷笑道:“为战争而‘牺牲’是圣骑士的信仰,你们丝毫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巨魔弟弟怒道:“好一个‘信仰’,你们用卑鄙的手段挑拨部落背叛兽神,居然恬不知耻地自称拥有信仰?”
他用弯刀划破瓦拉纳尔的胸膛,却发现对方体内没有流出一滴鲜血,不由质问道:“就凭你这样的怪物吗?”
瓦拉纳尔面不改色,恍若没有痛觉。
巨魔兄长阻拦了弟弟:“听着,怪物。我们一直在跟踪你,研究你。你之前完全可以杀了我弟弟,但是你没有,我看得出你体内还保留着灵魂的存在,也看得出你有意放走我们。从神殿之后,你和之前判若两人,说明你的灵魂正在觉醒。现在,给我一个信号,让我们相信你的体内,还保留着清醒的可能——不然,我们现在就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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