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哟?哪来的龟孙,嗓门儿比老天爷还大呢!”张择金嚣张跋扈惯了,见有人不服,顿时那铁桶大张家的脾气就上来了,“给我打!往死里打!”
“住手!”
无奈刘瑄人微言轻,一声“住手”丝毫没有威慑力。几个狗崽子的拳头已向林仕楠眼球上打去。
“啊——”林仕楠略有躲闪,拳头也出偏了些,打在了他的鼻梁上。一时林仕楠眼冒金星,腥甜的血液一滴一滴地从鼻子滑到喉结。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们怎可这般无礼!”刘瑄此时怒发冲冠,叉起腰来喝到。
有人比他更怒。
只见一道黑旋风,携沙带泥狂飙突进,三道黑影闪过,张择金的小弟们还不只是什么事情,一个个如骨牌一样倒下。
转瞬间,张择金就觉得喉管一紧,双腿凌空,说不出话来。
“好汉饶命!”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鬼们顿时吓的屁滚尿流。刘瑄掩上鼻子,嫌恶地鄙夷这一班屎尿屁之流。
“野梅花,你先放下他来。”
李凌冷哼一声,把张择金重重地摔在地上。立时一团人形蘑菇云腾起。
“哎呦喂——”
张择金被他这么一摔,四肢都要散架了。捋起袖子一看,青一块紫一块的。张择金燃起莫大的屈辱之火,从小到大,只有他虐待别人的份,哪知道报应分明,选在这个时候来。
刘瑄见形势暂时稳定下来,也放松了警惕,扑到林仕楠身旁。
“你没事吧?”
“有劳陛下关心,臣没事。”林仕楠现在左脸肿的不成样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
“先用这个捂上。”刘瑄解下香囊,捂在林仕楠的伤口处。
原来这香囊里装的不是别的,是林仕楠为刘瑄准备的紧急用药。出宫前,林仕楠怕刘瑄微服出巡时遇到什么不测,而自己又分身乏术,不能及时照料,特地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粉装进香囊里。
“哼——”
李凌是比雪儿还会吃醋的。
在刘瑄给林仕楠敷药囊时,一人手持木棍,蹑着猫步,从暗地里偷袭。
“吃我一棍!”
棍子正要朝刘瑄的太阳穴飞去。
“嘭——”
后知后觉的刘瑄这才抬起头。那棍子未伤得他半毫,方才的声响是棍子砸在石狮子上发出来的。
“喀嚓——”
刘瑄扭过头去,方才偷袭他的走狗此时已是抖得和筛子一样,右手明显是骨折了,仅连着皮的骨头随着走狗的身子打着旋儿。
诸学子已是吓得面色惨白,一开始还有几个胆儿大的叫好,现在个个都缩手缩脚,大气不敢出。
张择金此时犹如一只巨型蜘蛛一样在地上爬着,生怕李凌再次下手。
刘瑄见李凌杀劲上头,立马喝止:“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凌心有不平,冲那帮蜘蛛啐了一口。
刘瑄搀着林仕楠,一步一步往人群外面走。突然,不只是缘何而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
“打得好!打得好!”
原来这张择金平日里仗着家族的威风,没事就欺凌寒门学子。书院里的先生们都不敢过问半分,一些实在没有人脉的学生只好忍气吞声。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刘瑄望着蒙上一层白布的文松云。
“好。”林仕楠不敢反对刘瑄,趁刘瑄不察,揉捻着他那只小手来。
与文松云交好的举人们连忙让出一条道,刘瑄牵着林仕楠走了进去。
“他就是文松云?”刘瑄掀开白布问。
“是。”文松云的同窗含泪说到。
刘瑄解下钱袋,掏出一叠银票,“这些,权当是给他收殓的,你们好好替他操办操办。”
林仕楠一看那钱的数额,足有五千两,连忙提醒道:“官家,这太多了。”
“先生,这可使不得。”诸生退却。
“啊?”刘瑄可从来没用过钱,根本不知道这五千两的概念是多少。
林仕楠倒也是个可人,他笑着掏出自己的腰包,大约有十两碎银的样子,“这是我家主人一片心意,你们万不可推辞。”
与文松云关系最好的举人这才半推半就地收下。
“慢着!他没有死!”
林仕楠瞅着文松云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急忙握准他的脉,果然还有生息。
“快给他拿些糖水!炖一碗粥来!再去给他熬一碗独参汤!”
众人将信将疑,刘瑄只好把林仕楠的话重复了一遍,再从容解释道:“我这书僮平日里没事就研究些医药,我无论什么病,都是让他给治好的。”
林仕楠将糖水慢慢喂进文松云嘴里,一碗糖水下去,文松云的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了。
“诶呀——醒了醒了!”文松云眼皮子刚睁开没多久,一大群人就凑了上来。
“你们都走远些,让新鲜空气进来,不然他又要晕倒的。”林仕楠将拥上来的人从文松云身边拨开,又端起一碗粥喂。
“先生为何在此?”文松云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句话。
刘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回首望了望狼藉的“战场”,无语对青天。
“他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又刻苦读书,终究是亏了元气。”
“你所言果然不虚!松云兄每餐都只吃稀粥咸菜,有时还连夜读书,饭都顾不上吃。”
林仕楠把着脉,皱了皱眉:“举人不是有禀膳钱的吗?如何沦落至此?”
“呸!还禀膳钱!不知道给上边的大人们刮下多少了。留给我们的连一餐都没有。”一个看起来很寒酸的举人说。
“居然是这样。”刘瑄听了此言,心中五味杂陈。
“要我说,都是那个妖妇惹的祸!如果圣君亲政,这天下又会像哲宗朝一般太平了!”那位寒酸的举子接着说到。
“你如何就认定陛下亲政就一定会像哲宗朝一般太平?”刘瑄暗怀心机地问。
“混沌初始,天地间便有阴阳,有阴阳则有万物。男为阳,女为阴,男为乾,女为坤。而今乾坤颠倒,纲纪崩坏,牝鸡司晨,这便是天下动乱的根源!若是圣君复出,天地阴阳乾坤归正,这班宵小定会了无踪影。”举子得意地评论到。
“呵呵——”刘瑄冷笑一声,面色有几分凄然,冷言道:“诸位都是作此想法吗?”
大部分不置可否,有小部分点了点头。
“幼稚。”刘瑄在心底暗骂一句,又换了副和气的面孔:“今天先聊到这了,晚上我做东,叫师母炒几个拿手好菜,诸位可一定要来。”
“多谢先生。”
“对了,你们都报上姓名来,让我认识认识。”刘瑄这时才想起这件重要事。
“在下颜世元。”
就是那位被刘瑄暗骂“幼稚”的举子。
“在下海彦卿。”
这位年纪不大,才二十出头的样子,瘦瘦高高的身子,面色如菜,想必也是和文松云一样终日读书,悬梁刺股。
刘瑄越来越感到无趣,待诸位学子报完名头后,他便和林仕楠一道回屋了。
“哎呀——我在上头都看得急死了,你们也不早些回来。”荞青打来一桶热水,给林仕楠敷上。
“荞青,你等会儿去买些菜来,晚上朕要摆一桌宴席。”刘瑄脱了外袍,懒洋洋地卧在榻上。
“什么?”荞青惊得帕子都掉了,“你摆宴席只要张口说说就好,倒是为难了我。”
“贤惠的皇后,如何不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这回可是朕求你了。”刘瑄把袜子一脱,乳白的脚丫子一翘一翘的,林仕楠看得眼睛都直了。
其实荞青在进宫前本是厨娘,家里人本打算把她送进大户人家。怎晓得这姑娘模样也有一些俊,又粗通文墨,被选宫人的公公看上了,这才进了宫。后来又赶上了刘瑄这档子事,太后便把她放在刘瑄身边做个耳目。刘瑄待人一向实诚,荞青也就被刘瑄收服了,渐渐地成了一颗反间的棋子。
文松云听海彦卿说完今天上午的事后,一言不发。
“刘先生究竟是何方人物?身边竟有个武艺如此高强的小厮。”文松云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还有妙手回春的书僮。”海彦卿添加到,“先生竟然不惧张择金。谁不知道他家号称铁桶大张,一家二十几个男丁,几乎个个都娶了宗室之女,剩下的几个女儿,除了一个嫁给越州谢长卿外,还有哪个嫁的不好?就连现在出阁待嫁的那位,也是非进士不嫁呢。”
“先生真乃奇人也,能够全身而退,实在拜服。”文松云孱弱的身子缓缓支起,一看床边摆满了鸡鸭鱼肉等等补品,惊叫道:“这是谁送来的?”
“我们买来的。”海彦卿尴尬地解释到。
“你我都是一介白丁,这些补品,怎么也要十两银子,钱是从哪里来的?”
“先生给的,我们推辞不下,只好接了。”海彦卿搓着衣带,好缓解一下受人钱财的难堪。
“这真叫人难为情。”
“先生说了,晚上去毓秀阁,他摆宴,还说你一定要去。你看,请柬都递上来了。”
文松云打开请柬,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字里行间,刘瑄瘦劲有力的小楷排列得有如一行行仙鹤。文松云忍不住描摹这几行字,眼里浸透了崇拜。
“如此盛情,我岂有推辞的道理。”文松云羡艳地合上请柬,“先生的书法真好,和先生的琴一样,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要我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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