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覃忽那晚久久未能入睡,正在深责自己,诚恐诚惶之时,忽听周母打门。覃忽连忙起身,开了房门。开门一看,只见周母腋下夹着那副双拐,左手扶着拐杖,右手空出,举手使劲拍门,口里叫着:“快起来,出事了!出事了!”覃忽扶住周母,说道:“妈妈,您不要慌张,请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这时,梁婷婉已经惊醒,也跟着跑了出来,问道:“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里暂不予表。
且说向玉璇看了周一鸣记叙的那梦,心里想,难道真是婆母讲的,这就是命?想到是命,不免想起:自己母亲早逝,婚后父亲也殁;天子弟弟随军出征,不知所踪;痛爱自己的夫君,沙场罹难,英年殒去;自己的这个“命”真苦,现在一个人苟活,还有什么意思?婆母如今有了覃忽与梁婷婉伺候,我的命运既然如此,何不随夫君而去。不过,想到这里,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与婆母相处多年,感情甚深,现在,婆母年事已高,加上腿部骨折,行走困难,起居生活,多有不便,为此,哪里能够放心得下。唉,想去有难,留又亦难,到底怎么办?她边想边哭,边哭边想,这真是,千丝万缕,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向玉璇在房里哭泣,周母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周母自此骨折以后,向玉璇为了照护周母,便把周母卧室调到自己卧室的隔壁,这样,隔壁周母每一动静,向玉璇都能马上知道,若有事,便可及时过去照护。周母知道向玉璇已经哭了很久,但周母没有过去相劝。周母想,这样的事,谁不伤心?她哭一哭,也许还好些,就让她哭去吧。其实,这时周母自己,也是老泪满襟。
向玉璇哭着哭着、想着想着,忽然拿定了一个主意:是去是留,让夫君在天之灵来决定吧。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铜钱。这枚铜钱,一面是字,一面是花。向玉璇跪着,两手合掌,连作三揖,心里虔诚祷告:一鸣夫君,你不幸殒去,为妻如断肝肠,万念俱焚,不想苟活,思随君去;但又放心不下妈妈。不过,妈妈现在已有覃忽夫妇照护,已无大碍。为此,为妻到底是去是留,亦请夫君决定。我手中这枚铜钱,正面是字,背面为花。我将铜钱抛掷,铜钱落地,花面在上,我随你去;字面在上,我便留下。铜钱抛掷三次,以铜钱面两次在上者为准。为妻应该何去何从,望夫君在天之灵给妻以铜钱该面明示。祷毕,将铜钱抛向空中,须臾,铜钱掉在地板上,打了一个转,平躺在地。向玉璇连忙过去,一看,花面在上。向玉璇看了,心里问道:“夫君,你是要我随你去吗?”接着,她又抛了两次,居然,三次铜钱花面都是朝上。向玉璇见此,轻声嘀咕道:“夫君,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了。”说罢,捡好铜钱,梳洗打扮一番,然后,开了房门,走到周母门前悄悄地叩了三个头,接着,跑下楼去。
周母听到向玉璇开了门,并未在意,后来听到下楼的声音,忽地警觉起来:这深更半夜,她下楼做什么?啊!不好了,她一定是去寻短见。自己行走不便,追赶不得,于是,周母急忙拄着双拐,来到覃忽夫妇卧室。
覃忽问道:“妈妈,玉璇会去哪里呢?”
周母道:“我家屋后有一处高地,地处悬崖。自从一鸣儿出征以后,玉璇每天必到那里眺望。我想,她一定是去那里。”
覃忽急忙掌灯,然后同梁婷婉一起下楼追赶。
只见前面,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影,梁婷婉连忙喊道:“是玉璇姐姐吗?我是梁婷婉,你停下,等等我们。”
看来,前面那人果然是向玉璇。因为,那人听到喊声,走得更快了。见此,覃忽连忙拉起梁婷婉,跑步追去。
就在这时,猛起一阵阴风,淅淅飒飒,吹得人毛骨悚然。覃忽手中之灯,亦被吹熄。自从洞房花烛,损了元气,覃忽再也不能夜视。灯光熄灭,一团漆黑,顿时,伸手不见五指。覃忽焦急,说道:“这可如何是好。”一时没有了主意。梁婷婉想起随身携带的夜明珠,连忙拿了出来。借助夜明珠微弱亮光,两人继续追赶。
赶到高地,前面即是悬崖,已无道路,向玉璇早已不知去向。这时,只听悬崖下面,轰轰隆隆响了起来。悬崖之下,隐隐约约可见一个黑物,随着“轰隆”之声,迅速拔高。其物庞大无比,眼看就要升到悬崖边了。
在这深更半夜,阴风惨惨的黑暗荒野里,陡见这样快速升起的庞大之物,谁不恐惧?就连身经百战的英雄覃忽,此时,都不免胆寒,额冒冷汗。当然,他更是担心梁婷婉可能害怕,于是,便把梁婷婉紧紧拉至怀中,说道:“此处前是悬崖,别无他路,想来,向玉璇或已跳下崖去。悬崖无路,如何去寻找她?我们回去吧,待到天明,再作理会。”
俩人回到住地,将情况告诉了周母,周母再也忍耐不住,恸哭起来。
第二天,周母硬要覃忽带她去高地那儿查看。覃忽与梁婷婉便扶着周母一步一挨来到高地。只见高地悬崖之前,耸着一座高峰。周母一见,吃了一惊,不禁诧异道:“这处悬崖前面,原来空旷,这座山峰从何而来?”
随后,覃忽、梁婷婉俩人到处查找,俱无向玉璇的半点踪迹。至此,周母只得作罢。三人相扶,怏怏而回。一路上,周母哭着:“我那苦命的玉璇儿呀,你在哪里啊!”
后来,人们传说,这座高峰乃是向玉璇所化,于是叫它为“望郎峰”。
话分两头,且说江彪回到江家庄,已经日久,这些日子里,重新做起了药材生意。生意虽然红红火火,但是,他却心情忧郁,常是愁眉不展。黎娟看在眼里,疑在心上。
一日,江彪从州城归来,这次,做了一笔大生意,心情颇佳,吃了晚饭,与黎娟俩人坐在耳房,他绘声绘色说着这次生意的情况。黎娟静静地听着。
末了。黎娟忽然问道:“夫君,妾心早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江彪说道:“都是老夫老妻了,有话还藏在心里做什么?贤妻,你有什么疑惑,只管问就是了。”黎娟说:“夫君在外征战三年,在这三年里,为妻的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好,夫君不满意,或者我应该受到责怪。”江彪说道:“我在外三年,于外,你安排掌柜,打理生意,操心劳累;于内,你孝敬父母,持家有方,各样事情做得妥妥帖帖。我衷心感谢贤妻,也佩服贤妻的能力,哪里还有责怪之理。”黎娟道:“那么,夫君为什么经常愁眉不展呢?”听到这里,江彪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有两件事,很是纠结,有时一想到,觉得无法可解,不免烦恼。”黎娟问道:“哪两件事情?”江彪说:“这第一件,上次我已经跟你讲过,就是担心玉璇姐姐那事。”黎娟说道:“这件事,你不是给覃忽王叔去了信吗?”江彪道:“可是,王叔至今没有回信。”黎娟说:“我看,王叔一定是会拿出办法的,夫君就不要操心这第一件事了。请问,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呢?”
说到第二件事,江彪面带愧疚之色,说道:“这件事,我对不起你,本想早就告诉你,只因没有寻思到解决的办法,所以,我一直不好说得。”
黎娟听了,不免有些诧异,便说:“夫君,你说‘对不起我’,这言重了,为妻如何担当得起。什么事,我也不会埋怨夫君。是什么事,夫君快说吧。”
江彪道:“事情是这样,我没有与你商量,就自己作主,把表妹许配给人了。”
听了这话,黎娟两手互摸,放下心来,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圆媛今年二十岁了,老大不,许配给人,这是好事嘛。你是姐夫,完全可以作这个主。告诉我,你把她许配给谁了?”
江彪道:“我把她许给了一位英雄。”
黎娟说道:“许给英雄,这更好啊。”
此时,江彪心中忐忑,说道:“可是,这个英雄却不见了。”
接着,江彪便将“向天子如何英雄、如何与向天子结拜、如何把表妹许配给向天子、向天子如何蒙难失踪”诸事,详详细细予以相叙。江彪说:“我将表妹许给向天子之时,军师田明不巧来到,知道了这事。于是,此事传了开去,覃家军多人知晓。贤妻,你看这事怎么办呢?”
黎娟听了,有些惊讶地说道:“啊,想不到玉璇姐姐还有这样一位英雄弟弟。只是……”稍停,她接着说:“夫君,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突然,耳房门“吱”的一声开了,陆圆媛推门进来,说道:“这事好办。”
原来,陆圆媛来到耳房找表姐,刚到门口,忽然听到表姐正在与姐夫说话,只听表姐说道“夫君为什么经常愁眉不展呢?”,姐夫自从征战回来后,经常愁眉不展,表情忧郁,自己也有所察觉,只是不好问得,既然表姐今天在问,何不听它一听,于是,陆圆媛站在门后听了起来。听了一阵,才知道,姐夫经常忧郁,竟然有关于自己的事情。
江彪和黎娟见到陆圆媛突然到来,又说出来那样的话,俩人不免吃了一惊。江彪没有做声。黎娟看了陆圆媛一眼,明知故问道:“圆媛,你说什么事好办?”
陆圆媛说:“你们不必瞒我了。我已在此听了多时。既然姐夫把我许配给了向天子,就把我风风光光嫁到向家去。我等向天子回来。在那里,有时我还可以去到周家,与玉璇姐姐作伴。”
听到陆圆媛这样讲了,江彪清楚,再瞒会引起误会,此时,他便照直说道:“妹妹,向天子说来只是失踪,但我看,只怕凶多吉少。他失踪时,我虽然未在那里,但后来,我去那个陷阱看过,陷阱下面,装有竹刺,掉进陷阱,不死既伤,很难逃脱;如果他是逃脱了,为什么这么久还不见他归来?”陆圆媛却很坚决,说道:“姐夫已经把我许配给了他,那么,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若真有什么不测,我就为他守节。”
江彪知道,陆圆媛向来视贞节如生命,并且遇事很有主见,她拿定了主意的事,别人很难劝转,于是便说:“好吧,我依你的,把你风风光光嫁过去。不过,向天子长久未在家,不知现在他家里的房子怎么样了,我得先过去看看。”
于是,江彪带了新安排的管家来到向家村。这个管家,名叫思明,就是在葫芦关收降的那个姓思的校。江彪见他聪明伶俐,忠实可靠,就叫他做了自己的管家。到了向家村一看,果然,向家庄园楼房因为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有些房间已有破损。江彪便留下思明在此,要他雇人修整房屋。然后,自己前往周家,去看望周母。他到了周家,正好碰到周母、覃忽和梁婷婉从悬崖回来。江彪这才知道覃忽已归,向玉璇却跳了悬崖,见此,不免心中落泪。他安慰周母之后,便与覃、梁二人相叙,那真是,千言万语,难表衷肠,翌日,方才辞别。
江彪果然把陆圆媛风风光光嫁到向家村。除了丰厚的嫁资,还为陆圆媛安排了丫鬟及仆人,又为她收回了向家原有的田地。陆圆媛持家有方,不上数月,家境一片兴荣。周围村民都知向天子失了踪,现在却来了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能干媳妇,莫不惊讶。但是,乡民邻里见那陆圆媛及江彪黎娟夫妇,衣着华丽,气宇轩昂,仆人随从,人多势众,便也不敢相问。
天有不测风云,事有千变万化,原本祥和安静的天宁府,翻年过去,突然冒出一个变故。这个变故,打破了覃忽、梁婷婉的生活安宁。那正是,树欲静兮风不止,晴空忽有暴雨来。
天宁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后事又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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