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苦竹河畔,有一户覃姓人家,家道富裕殷实。古代,凡是大富人家,人们都尊称该家主人叫作员外。这户覃姓人家的主人,就是覃员外。
覃员外身高八尺,一貌堂堂,日月沧桑,年过半百。员外一生,乐于助人,好生行善,邻里乡坊口碑甚好。
覃员外一家四口,还有夫人、一个儿子和儿媳妇。家有田土百亩,三处树木山界。儿子名叫覃守仁,其年二十五岁。儿媳名叫刘芝香,年方二十。一家四口人丁,安分守己,日子过得倒也宽余自在。
一日,清早起来,覃员外吩咐儿子:“守仁,我今天去集镇上,买些日常用品,可能要到明晚,才能回家。你在家里,看好门户,伺候老妈,一切小心。”覃守仁说:“父亲,你只管前去。家中有我料理,您放心好了。”
一家人吃过早饭,覃员外备好脚力——一头棕毛驴,带上盘缠,告别家人,然后,跨上棕毛驴,嘀嘀哒哒,便向集镇进发。
这是一个江南小镇,名叫泥镇。镇上有几百户人家,多是商铺客栈;住户亦有财主豪绅;务农者居少。每到逢集之日,四里八乡的村民,担着粮食或土特产来镇上交易;也有外来商人来此赶集经商。
且说覃员外来到镇上,刚进街口不远,只见一户人家门前,围了一大堆人。他拨开人群一瞧:一个年轻人,约有二十余岁,跪在这家门首。另一人,五十来岁,头上戴着瓜皮帽,身上穿着缎子马褂,站在门内。门内一旁,站有两个打手,正在吆喝。下跪之人不住叩头,戴瓜皮帽者毫不理睬。围观者中有人告诉覃员外:下跪的年轻人,亦是镇上住户。因做生意,他借了吴财主——头戴瓜皮帽那人的五千文钱。半年为期,就是今天,要还一两银子。年轻人生意不大景气,加上老母突然生病,到今天,只还上五千文,还差五千文,求吴财主宽松几日。吴财主不答应,要变卖年轻人的家产,否则,就要将年轻人送官究办。
覃员外见下跪的年轻人,其情着实可怜,不竟动了恻隐之心。他想,自己身上带有盘缠一两纹银和八千文零钱,帮他还上五千,剩余的,买日用品加上餐宿费等,已经够用。于是,他双手扶起年轻人,问其姓甚名谁,所因何事。年轻人说,自己名叫江成,然后把所因之事说了一遍。本来,覃员外已知原委,他还让年轻人说一遍,是想当着吴财主的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看看吴财主有什么话说。江成说完以后,吴财主没有作声。覃员外见状,便对江成说:“我帮你把五千文还上。”说着,从驴背上的褡裢中取出五千文钱,递给江成。江成接过,感激涕零。吴财主见覃员外穿着讲究,仪表堂堂,还有脚力,不知这个老者甚么来历,不敢造次,故未做声。他接过江成所还之钱,便走人内室,吩咐打手关上大门。
覃员外正准备离开,江成过来双手拉住,再次表示万分感谢,并问:“老员外,您贵姓讳名,家住何处,要我几时还钱,需还多少?”覃员外说:“区区五千文,不用归还。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说罢,牵上棕毛驴走了。后来,江成还是打听到覃员外的住处,前去还钱,覃员外仍然坚辞不收,江成只好再谢作罢。此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覃员外牵着毛驴,来到一家商铺门首,将毛驴拴在石鼓上,准备进商铺买货。忽然,他见商铺对面,围有一大群人。只见人头攒动,啧声嚷嚷。覃员外是一个好奇之人,他见此状,便未进商铺,却往那堆人群而去。
人群中,一个猎人守着一个铁笼。铁笼里,关着一只小怪兽,只如小羊羔子大小。观那怪兽,其形如狮,身著黄毛,头长三角,眼如铜铃,耳廊硕长,嘴生短须,尾巴似银环金鞭,四脚如铁钩钢爪。围观之人相互称奇,个个啧啧连声,俱不知为何物。
有人问:“你这个东西卖吗?”猎人回答说:“是卖的。”那人又问:“要多少钱?”猎人回答:“你看能值多少钱,就给多少钱。”那人便说:“给你三百文,卖给我。”“不卖。”那人又说:“给你加一百文,四百文可以卖了吧。”猎人说:“只怕少了一点。”又有人出五百,也有人出六百,猎人俱不答。
这时,西边奔过一个人来。这人四十多岁,身穿长袄,腰系围带,脚登皮靴,来势颇急。众人一见,纷纷退让,人群闪出一个缺口。这人直过缺口,进到里面,打量着猎人和小怪兽。覃员外这才看清楚来人面目。但见,两只吊疤眼,满脸横肉,一幅凶相耐人嫌。
围观之人多者认得来人。便有一人喊:“刁员外,你把这个怪物买起。”覃员外身边一个人轻声嘀咕:“也称得上员外?一个屠户而已。”说罢,竟自去了。覃员外得知这刁姓之人是个屠户,心想不好,如果让他买去,小怪兽岂不是被宰杀,那多可怜。果然,只听刁屠户发话了:“喂,我出一千文,把牠买起。”这刁屠户心里盘算:如今,达官显贵爱吃稀罕之物,我把牠买回去宰了,卖给达官显贵,定能赚钱十倍以上。覃员外一听,刁屠户真的要买,不免急了,马上说:“我出二千文,卖给我吧。”
刁屠户斜眼一看,见覃员外是个老者,想到,这是哪里来的老家伙,敢与我争,好吧,较量较量,看谁财大气粗。
刁屠户卷起衣袖,伸出三根指头,大声道:“我出三千!”
为救小怪兽,覃员外连忙说:“我出四千。”
刁屠户:“我出五千!”覃员外:“我出六千。”
刁屠户岂能干休,他狠了狠心,停了一下,吼道:“我出八千文钱,买了!”为什么刁屠户狠了狠心?因为这八千文钱,能买一头二百多斤重的大肥猪,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覃员外哪里会示弱,马上说:“我出一两纹银,归我。”
刁屠户傻眼了,他岂能与覃员外斗富?他盯了覃员外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众人一哄而散。
覃员外小心翼翼地把铁笼放上驴背,看看小怪兽没有惊吓,便用绳子将铁笼栓稳。褡裢中的钱,此时只有三千文了,除了餐宿费用,剩下的买不了多少货,于是,覃员外决定先行住宿。他牵了毛驴投到一家客栈,是夜无话。
第二天乃是小镇的逢集日。覃员外吃罢早饭,结好餐宿费用,藏好兽笼,又给毛驴上好草料,然后,揣着剩下的一千文钱,信步走上街来。但见,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卖货的,买货的,讨价还价,一片吆喝。
覃员外来到一个街口,见一老者,鹤发童颜,端坐街边。面前摆一方卓,桌前放着小凳。方卓上,有一个装有彩头的竹筒。卓上一纸,书写“测字、看相、抽彩头”七个大字。背后立有一幡。幡上写着“甄半仙”。
覃员外不免好奇,停下脚步观看。老者见状,便说:“员外是否想要测字?”听了老者这一问,覃员外想,昨日所遇之事,也甚蹊跷,不妨测它一字,看是如何,于是,在桌前小凳上坐了下来。他问老者:“老先生,尊姓?”老者答道:“鄙人姓甄。”覃员外道:“那‘甄半仙’就是您了。”老者道:“我因测字、看相灵验,别人叫我‘甄半仙’。我也不逊,便书写了‘甄半仙’三字,惭愧惭愧。”
覃员外说道:“好吧,我测一字。”甄半仙问:“员外要测一个甚么字?”覃员外想了一想,便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字,说:“就测这个字。”甄半仙看了那字,又仔细瞧了覃员外一阵,便说“员外,恭喜恭喜。”覃员外听了一愣,说:“喜从何来?”甄半仙道:“您将喜得贵子。”覃员外一听此说,更加诧异,便说:“老先生,此话怎讲,怎么测来?”甄半仙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员外您看,这个‘字’字,上是‘家’字头,乃是家也;下为‘子’,‘家添一子’,就是喜得一子。今天是‘春分’节气,日子主生又主贵,当然是将添贵子了。我看你印堂发亮,满面红光,双眉瑞象,精气上扬,诸多面相,俱亦应此兆也。“
覃员外表示不信,他认真地说:“老先生,这不可能。不瞒你说,我已经五十开外,拙妻亦是四十有零。我们已有多年未生。现在这把年纪了,还会添子?”
甄半仙道:“大凡婚娶生子,皆不是年龄之因,而是命中注定。况且,员外还只五十多点,夫人才四十挂零,你们岂不能添子?老夫测字看相,从不大错。员外,你若不信,我亦不怪,一年内或许稍长一点时间,必有应验。“
甄半仙说得俨然有理,覃员外则是半信半疑。
覃员外掏出钱来,问:“老先生,我应该给您恭敬多少?”甄半仙说:“老夫每测一字,一般一百文钱。不过,少则不嫌,多亦不拒。员外请随便给吧。”覃员外一是:向来出手大方;二是:虽然不太全信,但是心中高兴,他便倾囊而出,恭恭敬敬地给甄半仙递上一千文钱。甄半仙说:“员外给上这么多钱,实在是抬爱老夫了。”
覃员外又在街上转了转,回到客栈时,已近响午。他取出兽笼,干脆去掉外边铁笼子,抱上小怪兽,跨上毛驴,嘀嘀哒哒,打道回府。
傍晚时分,覃员外已经离家不远。这时他忽然想到,我这抱个怪兽回家,夫人岂不害怕烦恼?况且,日常用品又未买得,怎么办呢?应该想个法子才是。左想右想,亦无办法。他看看小怪兽,喃喃自语:“哎,你可苦了我也。”看着小怪兽,他警觉起来:这小东西生于何处,长在何方,生活习性如何,吃什么,忌什么,自己一概不知,带回去,怎么饲养?不如把牠放掉,省得夫人害怕烦恼。于是,他骑驴来到自家一处山界,下了毛驴,把小怪兽细心放下,轻轻拍了怪兽一下,对牠说:“小宝贝,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忌讳什么,生活习性怎样,在家怎么养得好你?我放你归山,你自己寻找安乐去吧。”此山界,不算太高,没有大的野兽,更没有豺狼虎豹,小家伙在山里没有威胁,应该安全,覃员外这样想。
小怪兽“鸣鸣”地叫了两声,回头对覃员外看了看,然后,跑入山中去了。覃员外看着跑走的小怪兽,心中若有所矢。
小怪兽生于何处,因甚被猎,现入山里,结果如何,覃员外回到家中,又遇何事?
要知诸多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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