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在他的视线里好好的
“你那朋友,看着年纪不大?”肖段坐在后座儿上,等红绿灯等得无聊,于是朝程关问道。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程关应了一句,“过了年也要二十了。”
“怎么?按你这么说,他没上大学?”肖段问道。
“你以为人人想上大学就都能上吗?”程关回答得不算小声,可是绿灯亮了,摩托车开动得的引擎声太响,盖过了这句话的声音。
摩托车突然发动,起步又快,猛地往前一冲。肖段在后面觉得有点害怕,心脏像是要跳出去了一样,于是下意识的抱住了程关的腰。
反应过来以后想要松开手,却又不敢。
程关的腰很细瘦,但是因为他弓着腰骑车,所以还是能够感受到绷紧了的肌肉,蕴藏着力量。
“你那朋友挺帅——”肖段在后面大声地喊了一句,生怕程关听不见似的,“他缺女朋友吗?”
呼呼的风刮过他们的脸颊,带着肖段的声音往后跑,程关有些听不清。
“你刚刚说什么?”程关也大声说道。
肖段听到他的声音,觉得不像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而像是风吹到她的耳朵里的。
“我说——你、那、朋、友、挺、帅——”肖段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指望着程关或许能听懂。
“他不喜欢女生,你就别瞎想了。”
“好吧。”
肖段低低地说了一句,垂下了头。
这个样子的她,好像真有多喜欢那个彭宇似的,但是事实上如果要她现在闭上眼,根本就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的样子,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可能只是因为,她不想让程关知道,他已经占据了她心里多么大的空间。
她不想让他知道他于她而言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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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摩托车的轰鸣声歇了下去,脚步声渐渐靠近,等彭宇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程关一手抱着俩头盔,站在门口。
带进来一阵外面的冷气。
“送完她回来了?”彭宇又低下头去忙活他自己的那堆器械,随口关切了一句。
“嗯,不然站在你面前的是谁。”程关把钥匙往架子上随手一放,捞了个小矮凳来,坐在了彭宇跟前。两手交握着,看彭宇在捣鼓什么门道儿。没再说话。
顶上吊着一盏白炽灯,滋滋的电流声儿直响个不停,有时候还闪一下。房间里很昏暗,混杂着机油味儿。南方没有暖气,彭宇又舍不得开空调,空气里有混杂着一种冷冽。程关一吸气儿,这冷意就往全身各处钻,胸腔里像是有干冰在冒气。
钻肺入腑的冷。
这还没到冬天呢,也不知道冬天他要怎么过。
“最近生意怎么样,还好吗?”程关随口问了一句。其实他还是挺担心彭宇的,一个人只身在外弄了个修车铺,生意有不见得有多好,玩车又烧钱,难免有时候入不敷出。当初彭宇不顾家人反对放弃了读大学,一头栽进捣鼓摩托车的坑里不肯出来,最终一个人背井离乡独自打拼。认识这么几个月,也没听他说一句后悔。
“就老样子呗,还能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勉强糊个口。”彭宇起身去拿他的工具,边走边说,“别再想着劝我回去上学。且不说我这个年纪已经迟了,即便我当初上了学又能怎样。一个不入流的三本院校,进去读也不过就是混日子而已。倒不如出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至少自在。”
说完彭宇拿着扳手坐了下来,一抛一接地在手上玩弄着,等到没了这个兴致才又继续手头的活儿。
“没想着劝你,”程关看了眼四周部分掉皮甚至出现裂缝的墙壁,摆的乱七八糟等待维修的零部件,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机油留下的黑色污渍,还有那半明半暗的孤零零的一盏白炽灯,“怕你觉得后悔了,又不好意思说。”
“我能有什么后悔的。没人管,想爱谁爱谁,想跟谁睡跟谁睡,想去哪儿去哪儿,只要赚够了钱别饿死就行。我可快活的很。”
彭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语气里全是漫不经心。
程关垂下眼帘,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好。他觉得彭宇的眼睛里总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但是他不知道。
“我要是能有你一半洒脱就好了。”程关说道。
“你可别吧——”彭宇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睛吸了一口,又慢慢地从鼻子里吐出来,然后说道,“我爸之前还在的时候跟我说,老烟鬼都是这么抽烟的。我那时候上初中,觉得抽烟的都是不是什么好人,于是想着我得做个好孩子绝对不抽烟,结果现在,呵。”
彭宇笑了一下,眼睛看着什么别的地方,有一点自嘲的意味。
“世事难料啊。”
“这倒是真的。”程关应了一句,那表情,仿佛也是想起了什么。
他父亲虽是个工地上的工人,可是爱看电影,那时候阿凡达在中国上映正是大火的时候,他带他们一家去影院看了。回来以后看新闻听说是在张家界取的景,就一直说中考以后,要带他们去张家界玩一次。
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断了腿。
瘫在轮椅上,一辈子不能离开。但他从来不跟程关说什么生活的艰辛,还背着妻子给程关在周末玩一会儿手机。他说,中考也好,高考也罢,都只是人生必经的过程而已。不用太在意。
程关明白他的父亲虽然个子不高,读书不多,但看得却透彻。他们父子尽管话不多,但总是觉着心连着心的。
“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老早就走了,妈妈改嫁,跟别的男人生了个儿子,没人管我,咳咳……”彭宇许是抽烟呛着了,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你……可不一样,咳,你们全家可就指着你呢,你要是出一点岔子,嗐,不说了,平白给你增加压力。”
“我心里清楚。”
彭宇沉默半晌,说道:“程关,其实从你带她来我这儿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但是吧,你要是我别的那些兄弟我肯定怂恿你上——”
程关打断了彭宇的话:“别乱说了,不可能的事情。”
“别别别,听我说完,”彭宇朝程关摆了摆手,示意他等下再说,“我总觉得她跟你不是一类人,怎么说呢,她眼睛里那骄傲劲儿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一看就是个小公主,得捧着,哄着。别看对别人也许还客气些,真要谈起恋爱来,你恐怕降不住她。”
“她没你说得那么不明是非。”
“不是说她不明是非,是说,你要是跟她谈恋爱肯定得劳心费神,到时候绝对影响学习。而且我看她也不像什么纯情小女生,恐怕前任也有不少,对你也不会有多认真,你还是别招惹她了。”
“那你还在那儿可劲儿地说那些话,跟使劲儿撮合我们似的。”
“我那是试探她呢,帮你把把关,懂不懂?”彭宇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觉得这个不行,真的,你要是找个乖巧懂事的我绝对支持。可是程关,你要是跟她在一起,真的会耽误学习的。我觉得吧,我不念书可以,你不念书就是浪费人才。”
“我没想过跟她在一起,我就想照顾照顾她,对她好而已。像朋友一样,这也不行吗?”
“那你图什么?可了劲儿地对一个人好,也不想着跟人家在一起,就想跟她做好朋友?”
“不可以吗?你对我,不也是这样的吗?”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和她在一起吗?一定要有亲吻和拥抱吗?程关没这样觉得,他只觉得只要那人能在他的视线里好好的,像所有小姑娘一样会哭会笑会闹,就可以了。他没想要奢求那么多。
彭宇翻了个白眼,开口打断了程关的思绪:“得了吧,我一开始可是想睡你的,谁料你抵死不从,我没办法只能委曲求全做朋友了。”
“你少贫了,我认真的。”
彭宇叹了口气,过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就忠告你一句:别到最后管不住你自己的心。”
程关心里像是有警钟敲响,像是快要堕入梦境的人突然清醒过来,心头一惊身上发麻。
“我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
彭宇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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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古诗词还没背完,为什么每次都是第一天早上考语文,哭了啊!”程关背着书包走进校门,听到擦肩而过的女生在跟自己的闺蜜抱怨着。程关往三楼走去,准备去自己的考场再看看书复习复习。
这次期中考试因为程关是转学来的,没有之前的排名,所以坐在最后一个考场。
“32号座位——”程关看了一眼自己的号,对着桌子上贴的座位号去找,走到了这间教室左拐角的最后一张桌子。但是那个座位已经有人了,并且那个人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蓝色头发的脑袋十分出众,程关不用看脸都知道是谁。
“肖段,醒一醒,你怎么会坐在我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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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弗朗索瓦丝?萨冈《给让?保罗?萨特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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