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寿筵还在继续,舞姬们刚刚退下。就听文若皇后席下的白贵妃柔柔地向太皇太后施了个礼:
“太皇太后,真儿知道了您的寿筵将至,便自己编排了个舞,每日练上好几个时辰,就是盼着您瞧了能欢喜。”
太皇太后欣慰地笑了笑:“真儿那丫头有心了。”
不多时,鼓声响起,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雁过留影。婉转了几个回合,营造出肃穆澎湃之势。
一个红衣少女疾步如飞,脚上缠着铜铃,行动间叮当作响。她手中持着一条黑色长鞭,腰若无骨,足尖轻点,长鞭旋转了几个来回,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姿。
台上少女英姿飒爽,席间鼓声倾覆江海。众人皆是看得一惊。
沈延玉拿着一块脆生生的点心,嘎嘣咬了一口。沈和真这舞跳得还真是好。
对席里不少世家公子都看呆了眼,这四公主不过十岁出头,就生得如此姿容,若是及笄之后,恐怕更是了不得。
连太皇太后和皇上都面露赞赏,白贵妃更是心下暗喜。
鼓声一转,沈和真的长鞭换了个方向,那鞭子在她手中如同一条灵活的蛇,直舞得人眼花缭乱。
不多时,她红唇勾笑,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红绸蹁跹,落地时恰是红梅飘零。
太皇太后开怀大笑,耳垂上的红宝石轻晃:“真儿这风采当是女中豪杰,日后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
“皇祖母,真儿日后要嫁,自然也是嫁能配得上我的当世英雄。”沈和真昂着头,寻常女儿家听到这话必定是羞红了脸,她倒是一脸坦荡。
这话惹得太皇太后更加开心了:“不愧是我沈氏的儿女,你这股子劲儿啊,还颇有你皇爷爷当年的风骨。”
“真儿年幼,口无遮拦,还请太皇太后莫要见怪。”白贵妃虽然口上苛责,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她虽然没有诞下皇子,所幸两个女儿这些年给她挣足了面子。
席上的人一来一回上演着家庭和乐的戏码,沈延玉觉得这可比看唱歌跳舞有意思多了。
吃了太多糕点她倒是有些口渴了,伸手去摸索自己的茶杯,眼睛还盯着席上的几个人。这白贵妃看起来不是个善茬,气势比文若皇后还高几分。文若皇后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坐着,恍若一个体弱多病的美娇娘。
沈延玉一边琢磨这些人明里暗里的关系,一边把摸到的茶杯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你……”
沈延玉的茶杯刚刚放下,就听到旁边的沈琏的声音。她侧过脸,只见他蹙着眉,似乎有些不悦,面上一片清冷。
沈延玉有些不明所以,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她低了头睁大眼睛看着桌上,怎么有两个茶杯?她心里瞬间咯噔一下,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想法。完了完了,她好像拿错茶杯了,右边的是她的,那她刚刚喝的是谁的?
沈延玉的脸腾地一阵发热,她竟然拿了沈琏的茶杯喝。
自古以来,只有极亲密的人才会共用一个茶杯,她虽然是不小心,可看他刚刚的神色定然是生气了。
沈延玉这下犯了难,还回去也不太好,不还也不太好。她无措地抓着裙子,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转头向沈琏道歉:“对,对不住,我看错了。”
沈琏看都没看她一眼,也不同她说话。
沈延玉心下无奈,看来自己更是招他厌烦了。
不知是喝了太多水,还是气氛有些压抑,她起身想去如厕。离开那个席位,她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沈延玉走后,沈琏看了一眼旁边桌上的茶杯,想到了她刚刚用他的茶杯喝了水,立马蹙眉,别过了眼,耳根染上了一层绯色。
而这边的沈延玉解决完三急问题,就顺便在万寿宫附近溜达溜达。反正现在寿筵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晚上的家宴得好好准备一番。她刚刚闹了个大乌龙,恐怕此刻沈琏也是不乐意看到她的。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本想着再过会儿就回去,却看见一堆草丛里有个东西扭来扭去。
沈延玉一时好奇心也起来了,猫着身子慢慢靠了过去,看起来还挺壮的,晃得这草直打抖。
是猫还是犬,难不成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这儿的草生得有半人高,完全看不真切,沈延玉正探头望过去,脚底下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向前摔去,同时一个男子受惊的声音高扬:“啊!”
沈延玉被吓了一跳,这什么鬼东西在叫?她还没叫呢!
看清楚草丛里的东西后,她伏在地上,哆嗦着手指着草丛里慢慢站起来的人:“你,你谁啊?”
“这位姑娘,在下知道自己委实不应该长成这般风华绝代,但你不知道现在矜持的女子才惹人怜爱吗?”草丛里的人拍了拍衣袍上杂草和灰尘,抬头冲她笑了笑。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月牙长袍,看样子约摸十三四岁,一双桃花眼微微流转,眸中含光,柔情似水,却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哪怕是面无表情,也是自带了三分笑意。
这模样,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瞧着他此刻的样子,沈延玉也爬了起来,拍拍手上的灰,从怀中掏出了一面手持的铜镜放在他面前:
“这位公子,我看您还是自个儿瞧瞧您这风华绝代的模样吧。”
只见他眸光流转,自顾地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擦拭了脸上的灰尘,似乎完全不知道沈延玉是在打趣他此刻灰头土脸。
“姑娘手抬高点,让在下瞧瞧我的发型有没有乱。”
见他还在这儿顺杆爬,沈延玉嘴角一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之人。
不对,是第二个。
前世沈琏死后,她坐拥大权,奈何心智有损,不少人蠢蠢欲动,暗中弹劾她这个女帝。
当时她那便宜夫婿,白重山将反对她的人都召在一起,同那些人舌战了一天一夜。
只不过别人是站着,饿着。他却是带了个太师椅躺着,左右两个宫女给他摇扇子纳凉,末了还一边用膳一边继续跟他们争辩。
就一天,几个大臣夜里都是被侍卫抬出去的。
也就是那一天,她才确定了白重山真是白旭升的亲儿子。
沈延玉看着面前人一张笑脸,顿时眼皮子一跳,她好像知道这是谁了。
如此厚颜还生得这样一双桃花眼,这天下除了他白重山,再找不出第二个。
沈延玉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这还真是前脚告别了前世死对头,后脚又遇到了以前的“老相好”。
这白重山以前同她的关系是不好不坏,她俩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成婚当天就是分房而睡。
他偶尔见着她也是没好气,心情不好了还会对她冷言讥讽。但若是有人敢动摇她的地位,他还是会第一个跳出来把那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他给自己封了个皇后之职,朝中一切事物都经由他手,连后宫他都要管,只不过他管后宫的方式就是,沈延玉一个妃子也别想纳。
谁要是敢往沈延玉床上塞人,第二天他就敢让那人变太监。朝中原本骂沈延玉的人,也有不少变成了骂他的。
每次他都让人学那些大臣骂他的腔调,说来说去也是“红颜祸水”之流,他躺在太师椅上笑得前仰后合。说这群人真是读书读傻了,他分明是“男颜祸水”。
虽然他俩关系一般,但是不得不说白重山却是有经天纬地之才,沈延玉的心智日渐好转,也有意地跟着他学习治国之道。
重生以后,她还以为他俩应该不会再见了。
白重山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姑娘盯着他出神,不是傻了就是瞧上他了。很显然不是个傻的。他往后又退了一步,小姑娘家家,都说了要矜持了。
沈延玉回过神来,瞧着他的眼神,好歹前世也是相处了几年,用脚指头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赶紧伸出手隔开了两个人的距离,一脸嫌弃:“这位公子,咱们就此别过,各自安好,后会无期。”
最好还是别见了,这白重山脸皮厚也就算了,还长了一张利嘴,黑的都能给他说成白的。
沈延玉一提裙子就跑了,身后的白重山故作老成地摸了摸下巴,欲擒故纵,什么年代了,话本里都不流行这个方法了。
白重山摆了摆手,继续钻进草丛里,一手抓住一只大蟋蟀,眉飞色舞地放进了竹筒里,收好竹筒后,他将长发一甩,阔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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