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风确实是为刘放好。
刘放身怀天灵根前途一片光明,若因男女私情触犯了外门律例,当他未来某一天成为道子后难免会成为心怀不轨之人攻击的借口。
一个枉顾法纪之人怎能当掌教?
说不定未来敌人再对他的过往加以修饰润色,刘放就成了欺男霸女、德行败坏乃至罪过于天下之人,最糟糕的结果就是刘放会因此丧命。
上位之争一向残酷。
柳长风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将刘放的‘爱情’扼杀在摇篮,只有‘完人’才可以成为掌教。
但他忽略了刘放真实的需求,这货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去争什么掌教,别人抢破头皮的位置于他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成为掌教预示天界、人皇、宗门内部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怎么放开手脚搅乱人界?
何况他从来都认为自己只是一介草民。
在柳长风看来,刘放的思维层面还停留在俗世庶民的层面,套用左文昌的话形容:贱籍就是贱籍,飞上了枝头也难成凤凰。
他不争不代表别人会因为他没威胁而罢手,融国民间有句俚语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形势将他推到了浪尖,他争也得争不争自然有人会让他争。
在追逐权利功德之人的眼里,他已是一颗挡路的绊脚石,挡人路如同杀人父母,这是不可缓和的矛盾纷争。
若刘放一日不转变思维,迟早会被人玩死在道宗。
玩死他的人可能是华君武,可能是王子冲;也可能是左文昌,又或者尚少辉;还有可能是内门弟子乃至历届道子真传。
一切皆有可能。
这个世界不缺乏有智慧的人,但智慧超群的人往往不能得到善终,甚至死得比普通人更早更惨。
智慧能帮人爬上高位,但高位不仅仅需要智慧。
柳长风带着刘放和上官小雅穿行在万米高空,他很享受鸟瞰苍茫大地时产生的拥抱万里江山的错觉。
与第一次腾驾雾激动得像个小孩儿的小雅不同,刘放瞅着一坨一坨的山如过眼烟,他心头的沮丧愈加浓重了几分。
被柳长风轻轻一挑拨妞成了妹妹,其实成为妹妹也没什么,毕竟干爹干女儿和干妹妹干哥哥,只要发音不同而已。
刘放不能忍受的是,现在小雅一心认他做哥哥,他再想将哥哥前面加上一个情字难度成倍数增加。
好比本来只需要花点心思就能打赢的战役,如今被柳长风弄成了一场持久战,任凭刘放有些小聪明也没办法将局面挽回。
换对象暂时是不可能了,只能希冀早日进入内门。
不过多时三人便到了兵营,外面依旧下着鹅毛大雪,只不过兵营里雪被打扫得很干净,很难想象一道阵法之隔的仙门山还处于春暖花开。
柳长风朝双手哈了口热气,对刘放和小雅嘱咐道:“哥哥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我谢谢你叻!刘放不满地腹诽道。
“梅德录如今面临生死大劫,为了活下去他一定会不择手段,说不定还会暴起杀人,所以你们既是猎人也可能是猎物,一定要时时小心……”
上官小雅慎重道:“长风哥说得对,哥,咱两得小心……”
一声哥像一把利刃狠狠插进刘放脆弱的心脏,他难受得龇牙咧嘴,却还要挤出一副笑脸,“妹妹……说得对……”
上官小雅再次补刀,“哥,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刘放捂着胸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没……没有!”
“那哥你为什么看着很难受的样子?”
刘放带上了哭腔,“妹,你看错了,咱们走吧!”
上官小雅不知道刘放到底怎么了,她歪着脑袋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蹦蹦跳跳地回道:“好的……哥!”
刘放差点一头栽倒。
“弟子罗布盛见过执事!”
“弟子田尚曹见过执事。”正在刘放陷入无尽痛苦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迅速激起了他发泄的欲望。
回头所见,正是那日入宗时刁难于他的守卫。
刘放双目赤红,居心叵测地问道:“田兄可还记得我阳州郡刘放否?”
姓田的守卫瞬间认出了眼前之人,他见刘放与柳长风似乎关系不俗,暗道:糟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姓刘的小子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念及如此,姓田的守卫赶紧赔笑道:“原来是刘兄弟,好久不见!”
柳长风问道:“你们认识?”
刘放顾左而言他,没正面回答柳长风,“那日小弟进宗时田兄问了我一个问题,小弟琢磨了数日也没想出答案,所以想请田兄赐教,小弟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田尚曹恐慌,心道:这小子果然傍上了大树!
柳长风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上纲上线道:“哼!只要拿了问道帖的弟子便已算作宗门一份子,上至掌教长老下至执事学究都对他们分外重视,区区四重灵根也配问人算什么东西?宗规第五条规定凡门下弟子必须爱集体合为一,你们就是这样爱集体的?”
田尚曹知道今日之事若不做个交代难善了。
他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冲着刘放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抬头时眼里终于挤出了几滴‘悔恨’的眼泪。
“弟子糊涂,当时只是想和刘兄弟开个玩笑罢了。”
罗布盛恼怒地瞟了田尚曹一眼,心道:这叫什么话?人若是当你玩笑,岂会找你麻烦?算了,老子当时态度也不算很好,这傻子莫要惹恼了执事,把老子给带进去了。
想到这里,罗布盛很没骨气地从怀中掏出所有黄白之物奉上,“刘兄弟一瞧便是人中龙凤,只怪咱们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金镶玉……咱们不是东西……还请……兄弟别和咱们一般见识……”
田尚曹一咬牙,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金锭高举过头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刘兄弟别和咱们一般见识!”
柳长风从二人手中拿过银锭抓在手里磨得咯吱作响,“兄弟,今日哥哥替你出这个头,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刘放迟疑。
刚才他只想羞辱田尚曹泄愤,却没想过要拿他怎么着。现在田尚曹下了跪磕了头道了歉,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再继续胡闹。
田尚曹见刘放神色阴晴不定,以为刘放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吓得赶紧继续砰砰砰磕头,“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道错了……请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以后小人再也不敢了!”
柳长风垂手静立不为所动,耐心等待刘放的决定。
上官小雅见他表现得可怜,拉着刘放替他求情,“哥哥,要不……算了?”
刘放顺坡下驴,喝道:“以后要是再犯,定要你好看!”
田尚曹如获大释。
柳长风皱了皱眉,似乎对刘放的决定很不满意,“我本不该插手你们的家事,但你两枉顾宗规,作为外门一份子人人都能管上一管,滚吧!”
田、罗二人不敢再做停留。
待二人走远,柳长风方才道:“兄弟适才太过仁慈,在人世间行走需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于修仙之人而言恩怨分明也是一件功德。”
圣经:怨德有间,德不泯怨。
刘放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小弟觉得他们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略微教训一番就可以了。”
“对小人物手软习惯了,对大人物你也会手软。”柳长风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待人接物如朝臣治国,若是放过小奸小恶最终会养成朝堂之祸,记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人物也能乱大事!”
柳长风为刘放能不能适应宗门之争暗自担忧,作为兄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一些处世真理。
“哥哥教训的是。”
刘放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觉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何况他又不入朝,学治国干嘛?
柳长风悄悄叹了口气,颇有怒其不争的意味,“带上这些金锭,俗世得靠这玩意儿开路,自己保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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