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
往事聂怀没往心里去,如果不是遇到一个那样的人,想不起小广来的。但既然想起来了,并且一下子找到老窝,就要好好掰扯清楚,并将从前的帐连本带息的讨回来。
小广是个老油条,低着头跪在席子上,头重重磕在面前的蒲团边,嚎哭着诉说自己多么惨,不走运什么的,多半就是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儿子要养之类的话。
聂怀调笑着问:“老子还没成亲你居然有儿子了?那你更该死!”
求饶瞎扯的话被聂怀当真了,小广当下又改口,说自己父母好毒成性,欠了许多高利贷。
见状聂怀又说,他孤身一人,小广的父母他养了,还是要还钱。
钱,是不可能还的,都两三年的事情了,钱早就不知道去哪里。
小光最后起身抬头,跟聂怀直直平视,挺直了腰背,昂着头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聂怀道一句太好了,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柄上镶嵌的宝石格外亮眼,当下就要戳小广的心窝子。
“这把匕首杀了你简直是你三生有幸!”
继续逗弄,匕首真就冲着小广的心窝去了。
“我的爷爷哎————”
小广噗通给聂怀跪下,磕头砸得地板咚咚响。
“小的就是个江湖骗子,您看出来就算了,别再寻小的开心了!”
说着磕头一直没听,还是咚咚得响,旁边的老鸨子见平时神气的小广竟然如此,当下心里盘算聂怀是哪里的达官贵人。
聂怀收了匕首,也就算了。
让小广起来,才招呼席玉入座,盘腿在蒲团上。
着中东西平时用用倒还好,如果长时间让聂怀盘着腿恐怕不太舒服。
虽然说跟打坐是一个样子的,但总不能喝茶也打坐,吃饭也打坐吧。
被放过的小广如释重负,赶紧让老鸨子给二位上最新的碧螺春,又将心情来的糕点师傅给拉出来,做了几样看得过去的高点端上来,这才跪在远处等着聂怀问话。
一长串的事情下来,老鸨子只敢在外面跑腿。
聂怀问:“最近杏园里有没有个身段很好的青衣、花旦?”
小广闻言脸皮当下提起来,聂怀立即呵斥:“打住,老子找的人是朝廷要犯,你脑子里龌龊的想法收一收。”
虽然话没说,但小广脑子里的画面聂怀都能猜出来。小广立马正经了下面容,冲聂怀竖拇指,说:“要犯?”
这下小广着实想了想,最终摇头。他说:“名伶大家都是很注重身份的,虽然不比咱高贵,但人家有人捧呀,那要比贫民百姓抬了许多身份的。
作奸犯科不能够,犯不上呀。”
这些事情聂怀当然知道,但那白色斗篷里的人是谁?跟鲛人又有什么关系?
之所以找杏园的人,是因为昨天闻到了一股香味,约莫是一种胭脂的味道。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就是知道。
“过气的呢?”
“那也不能够。”
小广膝盖前挪几下,扒着矮桌,跟席玉对上一眼当即乖顺起来,说:“戏子这些人,越老越值钱,就算过气或者遇到大变故唱不了了,也能到个戏班子当师傅。
毕竟他们红过呀,有经验,当师傅更受人尊敬,犯事就更不能够了。”
聂怀叹口气,这么一说就更没头绪了,拇指转悠着茶杯,眉头不见褶皱起来。
小广见这情景,偷瞄了一眼席玉,小声说:“您可以去找宫廷里的。”
“宫里?”
“皇宫里常年养着一群这样的人,而且各种行当都有,专门给皇家宫妃唱。
年前就有那么一个戏班子被旭王爷给相中,在皇宫里一开嗓,直接买了好几个戏园子!”
聂怀眨巴了下眼睛,转头问席玉:“大年宴上唱戏了?”
席玉点头。
聂怀:“我怎么没听见?”
席玉:“你只看到吃了。”
聂怀:“……有……吗?”
这两个字说得极其不确定,脑子里一直回放大年宴上的情景,好像就看到齐元吃,还有席玉也再吃,后来十四青王,都在吃,的确没戏班子这回事呀。
转头指着小广质问:“你可别骗我!”
由于聂怀两人聊天信息量过大,小广瞪大水灵灵的眼睛反应了好长时间,就连聂怀质问威胁的眼神都无视,傻缺得问:“皇家大年宴,您怎么会知道?”
心中忽然生起一种很可怕的猜测,小广问:“您二位该不会是…………宫里办事的…………太监?”
聂怀扑过去将小广压在下面,手里没趁手的家伙,拿了一根筷子戳在小广太阳穴上,恶狠狠得说:“你再说一遍?我哪里像太监了?”
“不不不………………”
也不知道是在求饶还是在否定刚刚说的话,小广双手再那里疯狂摆动,脸登时憋成酱紫色。
也不能怪小广,他们这种阶层的人,一听说皇宫便觉得高不可攀,要是认得在里面当差的人,那边可以在这一片横着走了。
放了小广,聂怀剜了他好几眼,气还是没消。
小广只得好好说说,难堪得解释:“太监可是在宫里,陛下娘娘身边儿人,很等尊贵!”
你这还嫌弃了……
不满情绪在聂怀怒气瞪视下才强强压了下去。
一直看戏没出身的席玉忽然开口问:“你认识内监?”
这个称呼是文称,只有体面人和读书人才会这样说,而且席玉面相超凡,小广偷偷瞄了不少时间了。
小广当下点头。
一听人家就是个有身份的人,小广冲着席玉磕头,说:“这位公子,我们都是些小民,不能算认识,只能说见过。”
席玉点头,别有用意得瞅了一眼聂怀。
两人跟深宫牵扯都很深,席玉在宫里常住了好几年,聂怀则是东源深宫的常客,经常没事找事。
所以深宫的龌龊他们都很清楚。
内监,也就是太监是不允许随意出皇城的,但总是有些例外,皇宫总是要采买日常物品的。
一些内监便可以借此出来,或是在红尘逍遥,或是在外置办些宅院,都是要用很多金银的。
金银哪里来?
当值月银肯定不够,就从宫里顺一些不那么要紧的东西出来,卖给当铺,或者托人代卖,赚取些金银。
这样时间长了,很容易被发现。
怎么办?
放火是一种很好的手段,一把火掩盖的罪行可不是一件两件的,所以无论什么朝代,皇宫都很容易着火。
聂怀当下思索了一会儿,说:“他们什么时候出现?”
小广说了个日子,聂怀便约好那个时间会过来,带着席玉便离开。
临走扔给了小广一锭五十两的银锭,跟老鸨子的一样,高兴得小广又是下跪又是作揖的,知道聂怀两人身影消失,他还在高唱赞歌。心里却在疑惑两人的身份。
人家显然不是太监一类的人物,还说参加过大年宴,肯定是更加富贵甚至是高官。
小广嘟囔着赚大发了才将银锭好好收起来。
两人出了红巷,太阳升起来老高,只是天边散布着许多白,遮挡了阳光,清亮的蓝天也变得模糊起来。
席玉问:“跟皇宫有关联?”
聂怀:“不知道。”
前几天朱由显离开的时候说的那件事情,跟鲛尸,还有昨天晚上亲眼看到的,说明的确有那么一个人,了解鲛人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
如果是那样,那些假扮秘藏人的杀手也跟皇宫有脱不掉的关系。
两人在大街上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叫买的很热闹。
席玉想起一事,说:“你昨天晚上到的那个地方的树是不是很高?”
聂怀点头问怎么了。
席玉说:“那里距离翠诗庄不远。”
翠诗庄是一个皇家别院,据说是为了一个远嫁公主省亲而建,现在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平时出西门没见过庞大建筑群,想来不是个挺大的地方。
席玉摇头,说:“那边都是高大的松树将院落遮挡严实,还有专门的人看守,一般人发现不了。”
一个精心藏匿起来的院落,里面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聂怀忽然来了兴趣,拉着席玉一定要去那边看看,说是找杀手的线索,其实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
两人脚程很快,带席玉去还有一个原因,自己身上的鲛人血会被控制,但席玉身手好,正可以弥补自己。
路上,席玉问他陛下为什么不下旨让他去北境。
聂怀模模糊糊摇头。
虽然好几个人来劝说他,但德宗帝没有正式下旨,多半有些不确定的事情,他心里也有些不放心,便就先这么撑着,走走看看。
两人很快到了那高大的松树下,聂怀一高兴,几个飞跃,跳上两丈高的树枝,蹲在树枝一手搂着树干,一手放在眉毛上张望,在密林深处果然看到一片青瓦。
这个距离不能听到里面有什么人,便向席玉指那个方向。
两人飞奔着加快了脚步,林中穿梭,经过一条小河之后便看到一堵红墙青瓦。
红漆的墙面已经斑驳了许多,像生了皮肤病一样掉得一块一块的,落魄很多。
聂怀疑惑了下:“里面没人!?”
飞身翻墙进去,庭院干净利落,假山流水,雕梁画栋,转角便一处池塘粼粼,荷花初露。
崎岖栈道在池塘上蜿蜒横跨,到中间一处凉亭,水里的金鱼成群游过来,小的也要有十来斤的样子,跟鲛尸的个头差不多。
即便来到这里,聂怀还是听不到一个人的声音,没有行走,没有呼吸,更没有心跳。
如果周围埋伏了许多人,那这些人至少是席玉这个级别的,这几乎是不可能。
整个东源国大高手就那么一两个,还被聂怀搞死一个,那西楚要全国的高手全都埋伏在这座院子里?
加快脚步走到对面走廊,转角去厢房推门而入,里面竟然布满了灰尘,迈步走进去,一排脚印,桌子上椅子上,花瓶上,全都是厚厚的灰土。
席玉疑惑,说:“真是诡异,院子那么干净,屋子倒是满满灰尘。”说着冷笑起来。
聂怀何尝不知?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聂怀扒拉下幔帐下面,最角落的台面上,包括窗棂上,那里没有太多灰尘,至少没有桌子上那么厚。
按常理说,窗棂上的灰尘应该厚些才对的。
唉声叹气的走出屋子,关好门,颇为可惜的说:“做戏做得真差劲。”
席玉:“当回傻子也不错。”
再开一间厢房,里面的情况差不多,只是窗棂边角上的灰尘更少,甚至没有。
聂怀转头望着自己跟席玉的两排脚印,顿时心情很不美丽。
“哥,他真拿咱当傻子。”
席玉也只是抬了下眉毛,不置可否。
人去楼空,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还做出这么多灰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显然,这个人看上去聪明,其实就是个阿呆。
做了这么多痕迹也留下那么多,真是。
聂怀在这个相对干净的房间里转悠了一圈,看到一间厨子的门把手上颜色稍微浅了些,便伸手打开。
里面当然空空如也,却飘出浓重的香味,熏得聂怀别过脑袋捏鼻子,指着柜子说:“这里面一定放过重要的东西!”
不然不会放这么熏鼻子的香料,太刻意。
席玉也跟着去闻了闻,可惜香味太浓,将从前的味道全都掩盖破坏。
两人相互摇头,值得空手而归。
怎么来的怎么走,再次经过荷花池的时候,聂怀特意瞅了瞅那些金鱼,红色白色黑色的,在水里自在畅游。
聂怀说:“那些鲛尸到底是怎么变成的?”
这话不是在问席玉,而是问自己。
远海瀛族的事情他暂时管不着,自己这边的线索全断了,着实让人不痛快。
小广那边的内监不知道能不能敲出有用的东西。
忽然聂怀反应过来,要不要去问问王初,影卫那边应该知道。
但回头想想还是算了,王初知道陛下就会知道,他气还没消,暂时不想见这么会作的爹。
对这件事,两人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谁也不说,谁也不问。
回到王府太阳西斜,中午饭也没吃,却看到一大群人在王府转悠,拉了人问才知道,齐元被一群人莫名其妙给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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