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凉风徐徐,将白天太阳洒下的温暖一扫而空,还好有暖黄的火堆在,让黑夜不那么凄凉。
火堆点了两个,聂怀跟谭柯坐在旁边,其他人都躲得很远。
刚刚两人一个揪胡子,一个揪耳朵,画面太辣眼睛。
“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聂怀知道自己多嘴,这边已经是谭柯守军的地界了,他要是不知道有这么一队人过来反而是傻子。
老半天没得到回答,自顾自往火堆上加树枝。
从旁边就进捡的数值,很多还没干,烧着噼里啪啦的,冒烟的同时发出呲呲的响声,像是放……一样。
谭柯回头盯着黑漆漆的树林,望着望着,眼神越来越温暖,表情也越来越放松。
训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聂怀问:“看什么?”
“看……当年那根没长开的豆芽菜,在树上挂了好几天,让风都给吹傻了。”
“…………你……”
就知道没好事,聂怀懒得搭理他。
“十几年了,我还记得兵长给我的赏银是五十六两八钱,被我放在私房钱里,天天给你买肉吃…………”
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吃肉,是一只跟聂怀一样瘦的野兔,那一口一口的,看着都香。
之后的日子里,有了聂怀这么个机灵鬼,老打胜仗,不止聂怀的生活水平上来了,整个军营的生活水平都蹭蹭往上涨。
“九呀,你说当时要没你在,老哥哥说不定还是个百夫长。”
聂怀摇头。
“就你那臭脾气早就被人撸下来丢伙房里做饭去了!”
即便挤兑他,也没生气,反而更高兴,嘿嘿一笑并点头,竟然同意聂怀的说法。
“老哥哥没你激灵,拿着帅印也没办法给皇上分忧。”
谭柯比聂怀大十几岁,当时叫叔来着,但他总是说老哥哥我,老哥哥我的,也就变成哥哥了。
一时心软竟然引了一个福星进门,在同僚面前扬眉吐气别说多高兴。
同时,对聂怀是加倍的好,吃住用的,包括后来特训都是安最高标准来。
聂怀的确是个聪明崽,让谭柯从百夫长一直走到镖旗将军。
“大哥你正好,要那么聪明干什么,跟我一样?”
扔了一把树枝,仍凭火舌舔舐灼烧,最后也跟着冒起火焰,跳跃着发出温暖的光,可惜只消少顷便化作红碳,慢慢冷却,化为灰烬。
就像聂怀一样。
谭柯这样得挺好,手里拿着举国兵权,国内便没人敢有大动作。他又是一个没能耐没野心的,自顾自得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会做出格的事,反而让皇上更放心,让谭柯活的更安逸长久一些。
反观聂怀,人聪明,军政民政样样精通,还会跟门阀打太极,将一切安排妥当,他倒成了多余的,成为最危险的那个人。
离开是不得已的,不然只有死和篡权了。
躺在草地上,抵足而卧,曾经多少个日夜是这样过来的?
数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太多了。
“九呀,别走了。
你就藏在咱军里,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想吃吃,想喝喝。
咱自己的地盘,就算皇家的人起疑心也没胆子来这里造次。”
聂怀怅然一笑,果然,人人都这么想,就连谭柯都这么想,这才是最危险的。
东源国的皇帝怎么会容忍另一个人与他分庭抗礼,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好兄弟,他惧怕的人。
从何时起,三个变成了真正的宣慧帝,开始惧怕他这个朝臣了?
“别了,我在东源自在得很,你不知道吗?”
西楚那边的事情谭柯知道不多,毕竟暗门不在他手上,想打听聂怀的消息只能找梁园,但是梁园又是个废物,这么多年一直在暗门外围转悠,让那些混蛋拿的死死的。
谭柯继续劝,可惜这些诚恳殷切的话语,在席玉听来,却别有用心。
这个人是为了自己现在的地位才留下小九的。
毕竟他的功劳都是依仗聂怀的来的。
这个人心机深沉,黑暗毒辣!
是的,席玉就是这么认为的,起身来到聂怀身边,
“大帅挖人墙角的时候请避开本人!”
“何人?”
虽然没有能耐,但多年杀伐下来,气势还是有的,双手垫在后脑上斜睨着席玉。
忽然直挺挺做起来,仰头瞪大眼睛,眉毛胡子都竖起来了。
“你是那个小强盗舜亲王!”
也管不了对方还是不是,站起来揉搓着手腕,上下来回转着圈得大量席玉一圈,下巴一扬。
“比划比划?”
这么个小白脸,西楚的书生也敢在本大帅面前较劲?
欠!
两人走到空地上,由于是夜晚也没有走多远,就在眼前,虽然没有武器,但两个高手过招还是比较凶险的。
谭柯在武道上也不是很有造诣,好在多年战场杀伐,收拾齐元很轻松。
陈武扒拉着齐元问这个人身手怎么样,看着白白嫩嫩的不要被大帅给打坏了,毕竟是千岁带来的人。
齐元摇头不语时,席玉用眼角瞟见聂怀用口型对他说:他有伤还没好,下手轻点。
的确,谭柯跟宣慧帝合谋,他在外面受伤,朝中便有人坐不住出来搞事情,再帮大鱼将一干障碍扫清,便等着收网。
所以谭柯的伤并没有聂怀知道的那么重,可惜动武是力气活,无论什么样的伤,只要一发力便回影响到,甚至崩裂。
谭柯没心肝的冲着聂怀竖了一根大拇指,说:“放心,不会对你的美人儿怎么样的!”
聂怀:“…………”老东西你死定了!
萧重、慕容丹:“…………”齐齐看向聂怀。
齐元:“………………”说了说了,说了他最想说却不敢说的两个字儿,谭叔就是威武。
可惜要被打成狗头!
当然,大敌当前席玉怎么能气愤得失去理智呢。
他还是文质彬彬得摊平了手伸出去,做出请的手势,脸上一片祥和,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谭柯忽然恭喜,长腿扫席玉下盘,下一秒席玉脸皮扭曲,脚尖不躲反而迎着那条腿踢了上去。
只听见噗的一声,谭柯的腿回去了,后续招式没使出来,反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那条腿在抖,抖得幅度很小,但是很快。
那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直接踢在骨头上,没有肌肉保护,也没有护甲保护,生生踢在骨头上。席玉本来功夫就很高,这一招就将谭柯心中任何想法击得粉碎。
热身全都浪费,谭柯瘸了两步坐到撇嘴可怜心里却暗自嘲笑他的聂怀的身边,悄悄得在众人的注视下抚摸那条可怜的小腿。
席玉略通医术,但聂怀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
只是后来见了王初之后才明白,武者要对身体足够了解,才能一击制胜。
“酸爽吗?”
撇了下嘴角没搭理聂怀的调戏,眼角一直关注席玉的动向。
出手快,准,狠,谭柯不敢保证下一招他会不会扭断自己的脖子。
“我都打不过他你还去挑衅,真有你的。”
手挡在嘴上,冲着谭柯小声咬耳朵。
“他的师傅是王初,旁边萧重的师傅是卢妃,跟咱这种泥腿子可不一样。”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赞同得点头。
一个是经过多年艰苦磨炼,顺着成功的修炼方法练出来的,一个是在求生本能的指引下,死里逃生的活下来的。
多少还是有些差别的。
席玉回去的时候陈武都不敢直视了,齐元对这种反应很是满意。
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承受这群神仙的火气了。
闹腾完了,终于想起来问:“路上什么情况?”
从黎盛京往北走,快马三四天就能到瓮城,这家伙走了十多天,肯定有情况呀。
聂怀倒也不藏私,将事情还有许多前因后果给说了一边,一会儿旁边传来熟睡的鼾声,徐徐袅袅的。
一听到狼人蛊,谭柯掐着聂怀的脖子急眼。
“没事。”
“你的没事从来是天谈不下来!”
尽管聂怀怎么解释,怎么劝说,谭柯就是不放开他。
“明天跟我去帅帐,那边有个老军医能给看看,实在不行去南甸去秘藏的,有的是办法。”
也是担心他,皱着眉头说话,心里思考着事情怎么办。
“哥,我没事了,真的。”
“我信你个鬼!?”
聂怀那报喜不报忧的瘪犊子性格谭柯最了解。
“不行,这件事还要跟皇上说一声。”
“哎!”聂怀赶紧拦下来。
“还来劲了,我说没事就没事,不信月圆之夜看看!”
“看我也不信!”
谭柯站起来,大喊一声:“起来了!”
别人没动静,陈武腾得一下爬起来,紧紧握着钢刀。
还没搞明白谭柯想干嘛,周围传来不小震动,紧接着草木也跟着震动,像是重甲兵移动过来的感觉。
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聂怀心头。
动静大了,刚刚睡下的人被吵醒,观察周围发生了什么。
只见火光暗淡还是照到不远处巨盾和重甲兵,那模样跟在海边袭击他们的重甲兵如出一辙。
“谭柯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竟然偷盗老子的玄铁营!”
上次看到这种军备聂怀就知道,是有人得到了玄铁营的装配,并将之复制下来,用到自己军队人身上。
却没想到这个人回事谭柯,老奸巨猾的东西!
被骂谭柯也不生气,嘿嘿一笑。
“来咬我呀。”
巨盾重甲兵已经将几人团团围住,而且这次没有早早,没人能将那巨盾给扔飞了出去。
而且,聂怀刚刚从容山出来的时候就是被需要用这种阵法给抓住的。
果然天下哥哥一般坏,连法子都用一样的。
让玄铁营创始者聂怀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谭柯扬眉吐气的大手一挥:“你们一打十一打百有什么能耐,有种来一大一万啊!”
聂怀:“…………老东西,老不死,臭不要脸,p,熊吊…………”
将所有骂人的话嘟囔了一遍,却还是想不出逃出去的办法。
跟席玉的阵法不同,谭柯是个老兵油子,还那么了解聂怀,手里雄兵三十万,想抓住几个人,就算是江湖高手也绝对简单。
想跑的话只能等以后,现在乖乖跟着走便好了。
忽然席玉冲上一块巨盾之上,瞬间三个长矛刺过来。
只是知道这是千岁爷的人,没下死手而已。
一跃便看到后面几丈外也围了这种重甲兵,跳出一个圆圈,便是下一个圆圈,而且阵法会跟随着逃跑而改变,只有分头行动才有可能逃脱。
但是看看周围的人,虽然他可以逃出去,可是慕容是个不会功夫的姑娘,齐元轻功再好也逃不出去,只能先这么等着。
一路上护送五人,谭柯别提多得意了。
“三十万人就抓了五个,还有三个能随时逃脱的,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开心到抖肩膀的谭柯完全不在意聂怀说什么,就自顾自高兴着,冲着聂怀奸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抓到我有什么用,皇上知道了立马让你放人!”
谭柯还是点着脚开心得要跳起来,高兴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夜路漫漫,野草早就被重甲兵踏平了。
重甲兵走路特有的甲胄震动的唰唰声,在聂怀听来好像一道无与伦比的音符,在空中跳动着组成了悠扬婉转的乐曲,在黑夜的茅草间,树林里,还有泥石中游荡。
那种说不出的舒服油然而生,好像天塌下来他一样能顶住。
夜晚行军,枕戈待旦的日子好像又回来了。
“哥,你一个人在帅帐里觉得孤单吗?”
“孤单什么?
不是还有副帅跟一众副官吗?
心情实在不高找个人骂两句,心里就舒爽多了。”
“………………”
果然,心大的人自有心大的好处,一些事情在他哪里根本行不成有效威胁,而且会被从其他渠道给排泄掉。
最后,也只是留下一个痕迹,甚至本人都不会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没有来的羡慕呢……
“哎,三哥,你做王爷的时候心里没负担吗?”
席玉摇头。
他知道这位子早晚要还回去的,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做,也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迎合什么人。
这样的日子让聂怀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总是觉得别人的日子比自己日子好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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