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深秋的西源看守所大墙之内,秋气肃杀,落叶随风。
正午时分, 再剩三个月刑期的伍丁,被看守警指派到院子里去打扫落叶。
院子当中停放着一辆环卫部门的运输车辆,是用来疏通看守所内堵塞的下水主管道的。
伍丁一瘸一拐地跑到下水井口,看到井底有两个人歪斜地躺着,脑袋都耷拉在一边。而一股浓郁的沼气味道,正从井底升腾上来。伍丁毫不犹地跳下井底
伍丁耳边萦绕着嗡嗡嗡地噪杂声,确定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他睁眼看到几张面孔很陌生,像贴在几张泛黄的挂历页面上,虽然年代久远,但能辩得清有‘桃源国’的文字标识。。
他欲抬手遮掩那同样泛黄的光线,却发现一只手被拳套捆绑住,另一只手是自由的,小臂上的纹身居然不见了,只留下一块隆起的疤痕,宛如当初。
他为之一怔。
随即触摸到满口的牙齿,全是真的。
那一刻,他的手指末梢像触摸到了电棒,周身震颤,心脏收缩,泵出强劲的血气冲破了桎梏。
伍丁随即就是一个‘鲤鱼打挺’骄傲地站起来。
他的腰好了,腿也好了,身上也惊出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钉子,没事吧?”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他回头认出了年轻的穆云。
相信这回自己是真的入梦了!
不过,这次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清晰地就跟假的似的。
让伍丁不敢相信,总以为自己还在看守所被关着。
伍丁在看守所羁押期间,照样喜欢做梦,因为做梦等于释放。
不过,也有倒霉的时候,竟连做梦都是在坐牢。
他记得自己为了进入这个梦境,专门去营救两名命在旦夕的环卫工人但他耗尽余生之力,也没有将他们推出3米深的下水井,里边充满了罪恶的沼气。
不过,他终于进入梦乡了,再也顾不上别人的死活了,希望他们不要打扰自己的梦!
“我说你不行,你还不信,这武术套路能练过散手吗?”
穆云真不害臊,好像他就不是练武术套路出生的。
完全长着一副叛徒的脸。
不过,刚才的伍丁虽然技不如人,但还是有种的。
他仗着喝了二两,一脸懵逼地戴上了散打手套,想跟专业散手队员高鸣切磋一下。
当然这局是穆云撺掇的。
意欲借高鸣之手教训他一下。
伍丁平时打沙袋,千层纸和打架都是裸拳干的,不习惯戴这玩意儿。
除了拳套,他还戴上了头盔,护胸、护腿和护裆,浑身被包裹捆扎成臃肿的企鹅。
不过没有干净的牙托,好在他那时的牙齿都能咬嚼生牛皮,开酒瓶盖和玻璃瓶罐头盖子都是用牙咬的。
他的下巴也足够坚硬,说花岗岩做的都不为过。总之,他的下巴足以抵挡重拳。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护齿。
可笑的是,交手没几下,伍丁就在醉拳的环盖步的踉跄中,被高鸣击中下腹,下沉在地,印证了穆云的预言
“钉子,真的没事吧?”
穆云又这么叫唤他,让他想起了师父巴乌。
巴乌是第一个这么叫他的。
因为他从下的性格就像钉子,总爱撞墙,而且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说起来,穆云还是伍丁的师兄,他们都师从巴乌练习无极八门拳。
后来,穆云进入省武术专业队,就疏远了传统套路无极八门拳。
再后来,巴乌担任省武术专业队教练,只能给队员们教习国家规定的武术比赛套路。
像无极八门拳这种纯粹的传统技击术,因为其相不扬却被拒之门外。
巴乌不爽,却很无奈。
然而造物弄人。
有些行当,喜欢的未必让你能进去;不喜欢的还非让你进去!
师兄穆云原本只喜欢打架,并不喜欢武术套路,却偏偏被武术专业队录用。
师弟伍丁痴迷于自选武术套路,认为那才是正宗货,结果却被拒绝在省武术队门外
伍丁惊奇自己梦入到桃源国,时间是1987年农历‘龙抬头’这天傍晚,并且确定这个梦境是真实存在的。
唯一让伍丁疑惑的是这里的人物,情节甚至环境,和他本色出演的那个过往世界完全吻合。只是剧情的背景被修改了。
伍丁看到了墙上挂历页面上的时间,正是1987年3月1日,与农历‘二月二’重合。
这天,‘西木武术散手培训班’正式开课。
地点,省体工队武术专业队训练馆。
而伍丁就在这里刚被高鸣击倒。
伍丁透过训练馆墙上的形体矫正镜,找到了自己年轻的脸,年轻的身影伫立在墨绿色的练功地毯上。
地毯下是棕红色的木质地板,弥散着尚未散尽的煤油味儿,那是刻意留在拖布上的味道。
以前,伍丁一直渴望嗅到这种味道,渴望能像师父巴乌的狗一样,在这高贵的练功地毯上撒欢儿打滚儿。
此时,训练馆内仍然供着暖,暗淡的灯光混杂着热气氤氲。
不同的是‘省内卫武术散手队’的入住,将武术套路训练馆一分为二,并且在门口悬挂起了两块牌匾:一块是省内卫武术散手队;一块是省武术套路专业队。
这就好比沙漠上的一匹骆驼闯进了商人的帐篷。
而这匹骆驼冒出来的理由就是叫嚣武术的灵魂在于实战,并非融合杂技舞蹈戏曲的舞台表演。
但伍丁却甘愿充当自选武术套路的殉道者。在他眼里,除了这学院派的正规武术套路外,其余民间武术套路都是滥竽充数,而无极八门拳当属后者。
之前,伍丁拜巴乌为师,学习无极八门拳只是个幌子,他的真实意图是想以此为翘板,能进入省武术专业队。
而只要巴乌说话,伍丁就一定能进去。
结果,巴乌缄默其口,令伍丁计划落空。
不过,巴乌却很愿意教习伍丁练习无极八门拳。
“这又是唱得哪出?”
伍丁就是那会儿认识了穆云这个师兄。
那时的穆云风头正劲,既能代表省武术专业队获得全国体制内的比赛奖项,还能受邀参加两部武打片的拍摄,名气直逼
《十三棍僧救皇帝》的主演
也许巴乌当时怕那些自选武术套路,最终会套路了伍丁的整个人生。所以,直到他担任省武术队教练后,都没有成全伍丁进入专业队。
只让其充当了专业队的编外人员,能和专业队一起训练,但要交纳学费和伙食费。也类似于外门弟子
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的伍丁,从容地戴上拳套,用手臂抹去嘴角的血迹,在胸前擦拭掉,露出满是忧郁的眼神。
这回,伍丁改变了战法,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领先至少15年的散打技术来教训高鸣。
高鸣是狂妄的,伍丁在离自己双眼四拃,也就是一臂伸展的距离,看到了对手那轻蔑的眼神,黑黢黢的脸庞和因为出拳露出了咬嚼肌的细微变化。
伍丁捕捉到这个机会,在对方后手拳出击的同时,遭到了伍丁的后攻,仰面栽倒在地。
这一拳太快,旁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高鸣的教练栗树群,他蹲身检查了地面并无湿滑的东西,因为这是训练馆内一块儿地板裸露的区域,这样,学员们就能穿着鞋子训练。
栗树群在拉起高鸣的同时,看了一脸无奈的伍丁。
“上拳台,这里地滑!”
高鸣借坡下驴,想要找回点脸面。
“用不着!”
伍丁回到果断。
这让熟悉他的人大为惊异。
但又确定是他本人,高鼻梁小一张能吃四方的大嘴,因为笑起来能漏出门牙的缝隙来,所以他平时很少笑。
高鸣吃了被直面迎击的亏后,抱紧了散打格斗架子,小心施展他的拳腿组合压制伍丁。
伍丁在移动中活动开了身体,释放出愉悦的多巴胺。
他怡然自得,信手捏来,又随意挥洒着他的招式。
“砰-砰-砰!”
伍丁三连击组合拳接低鞭腿攻击奏效。
第一拳摇闪到对手右侧,转身左下勾拳击中肋骨;德全起身左手平勾拳再中下颌;最后一个后手直拳感受到某种穿透力后,对方再次倒地。而伍丁后续跟进的左低鞭腿只能落空,但脚掌却在倒地者的面门上,险些踩踏下去
接下来,伍丁提议双方褪去拳套和护具,来一场点到为止的较量。
高鸣爽快答应,伍丁纯粹采用武术套路进攻。
他首选长拳,这是由“查,华、炮、红”汇编的拳种,其技击特点1是击长远打,最适宜中远距离压制对方
同时,伍丁还结合无极八门拳的贴身擒拿手,“歇步展”等近身招式,弄得对手狼狈不堪。
最后,伍丁双手掩饰,凌空跃起,一招‘腾空旋风腿’爆头,对方轰然倒地。而伍丁还在品鉴那个旋风腿落地后的马步横拳,稳扎在原地。
而这两下子,差点亮瞎了围观者的眼。
“啧啧啧!”
“这是真的吗?”
伍丁却稀松平常。
武术技击就是这么任性!
伍丁伸手拉起高鸣,从对方眼神中找到了质疑和愤怒。
但他就是输了。跟着一起输掉的还有穆云的偏颇认识。
穆云现在是张嘴说不出话来,他确定伍丁是‘王八走了鳖运’,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
要么就是他得到了师父巴乌的‘武种缺’?
否则,他能这么妖孽!
更为吃惊的是栗树群,‘省内卫散手队’的总教练,也是省内卫总队炙手可热的人物。
栗树群打量伍丁就像打量一个天外来客。他难以相信一个业余‘散手培训班’的学员,居然放到了专业散手队员。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穆云叫他“钉子”,真是一个藏在废墟中,专扎脚底板的钉子。
他表情复杂地剜了一眼穆云,见他一脸的懵逼,摇头不知所云。总之那就是尴尬的最高形式。
“你这是偷袭。说好只比划比划,你怎么就下死手?玩不起就别玩!”
穆云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指责1伍丁的同时,还挤了几下那个小眼睛,生怕伍丁不会息事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