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桃花使者自毙而亡,另一边落樱已经用五行符牢牢地将杏花使者压制,令他动弹不得。
阴阳术,确切来说应属于神修,修行阴阳五行之法,对天地的领悟尤为重要。
杏花使者只是普通的神修,论意念,绝不可能超越阴阳师落樱,这一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便没有冒险用处自我天地。
自我天地只能上克下,若对方神识高于自己,很贸然使用很可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杏花使者用掌风拍开周围环绕的符纸,他要用武修的方式,近身以拳脚搏击。两个神修近身后,莫过于拳脚相拼,而对方一个女娃,怎么可能剩的过自己?
他大喝一声,震开落樱身旁用于护身的符纸,一拳轰下。
只见落樱脚下冒出一道蓝光,一个浑圆的龟壳忽然挡在使者面前,使者不敢犹豫,只能照着龟壳打下。
龟壳被一拳砸地嗡嗡作响,里面忽然探出来一个长着鸟嘴的秃头怪物,怒目看着使者,猛地张开大口,将惊讶的使者整个头颅咬了下来,一口吞下,然后迅速地缩回了壳内。
落樱拍了拍龟壳,它便重新化为蓝光回到了符纸之中。
陆逍刚巧赶来看到这一幕,脸色惨白,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落樱收好符纸,露出两个酒窝,“这是我们那的妖怪,河童,刚才那只名叫七。”
陆逍努力回想起叫做河童的妖怪模样,心中只觉得十分瘆人,但惊吓过后,又觉得那怪异的脑袋在龟壳里面一进一出十分滑稽,到头来他竟然说不清那妖怪到底丑不丑。
落樱朝来时的路张望了几眼,“看来顾老板说到做到,真把那个使者留了下来。”
“顾老板家在梨花镇,确实有点名望,今天的镇民,大都是因为害怕顾老板而不敢动手,那些官差,对顾老板和梁二狗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而且”
“而且他爹也不是普通人,对吗?其实在我第一次经过那间客栈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根本不是给人住的。否则我也不会在林子里迷路两天。”
陆逍点了点头,“店门外的三个伙计,都是纸人,那是所阴间客栈。顾老板的爹,应该就是这片地方的阴阳差使。”
落樱说道:“但是顾老板不知道。”
“顾老板长那么大,他爹如果想让他知道,早就说了,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做外人的,没必要去捅破这一层窗户纸,顾老板知道这些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现在我们马上除了妖,离开这才是最重要的”
落樱若有所思,皱眉道:“这么的一个地方,居然藏着这么多秘密,阴阳差使、太无真君,三个真君使,这些混杂在三个镇里,会不会太混乱了些,或者说,这三个镇本就不平凡?”
陆逍觉得落樱说的有道理,大徐的风水宝地,福地洞天,早就在百年前就被各大宗门瓜分殆尽,论堪舆之术,天下唯有大徐一家独大,只要是道门众人,就连看门童都懂几句寻龙观星决。若此处真的非比寻常,不应该这么久了还未被高人发现。
想归想,但这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除掉石砀山的妖王,两人既不封地修仙,也不建宗立派,宝地什么的,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两人继续往石砀山走了十几里,忽然前边没了去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圆的洞窟。
洞窟表面平滑,有两丈多高,看起来不像是人为开凿,倒像是被洪水冲刷而过。
落樱上前捡起一块石头,凑到鼻子旁闻了闻,又放到耳边静静聆听,说道:“这石头上残留着一丝灵力,这个洞,应该是被人挖出来的,而且可能是徒手挖穿,或是用了带有灵力的法宝。”
陆逍对落樱的堪舆本事咋咋惊奇,问道:“这么大个洞,靠人力要挖多久,从这往里看去,一片漆黑,很可能直接挖穿了整座山,我大徐虽然人杰地灵,但也不至于有这么神通广大的人存在。”
落樱又看了看周围,为难道:“这个洞应该是唯一通向石砀山的道路,不管它是不是人挖的,我们都得进去。”
“那就走呗,车到山前必有路,人进洞中必有患,落女侠,你怕蛇吗?”
落樱汗毛倒立,满怀怒意地瞪了陆逍一眼,“你能不能不要提那么恶心的东西?”
陆逍耸了耸肩,“这种阴暗潮湿的洞里没蛇才怪了,你不要怕嘛,要是有蛇,我一定会提醒你的。”
看着陆逍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落樱轻咬嘴唇,心想这人正经起来还算可靠,可一旦不正经了,就让人觉得他像个流氓混混,没一点安全感。无忧当初就该把他的七情六欲全部都给拿走,那样才好。
进洞之前,陆逍又多问了一句,“这里边黑,我天生夜猫眼,不打紧,你要是怕蛇啊虫子啊什么的,最好带个火把,不然就算我和你说了有蛇,你一个劲的吓跑,万一踩上去了可不好。”
落樱气的脸颊微红,“不需要,你看得见,我也看得见。”
陆逍点点头,两人便走进了黑压压的洞中。
往里走了十几步,洞的深处便有一股腥味传来,那味道像是在三伏天摆放了半旬的臭肉,令人作呕,引得两人纷纷遮掩口鼻。
陆逍忍着一肚子吐意,挥挥手想要把这股味道扇走,忽然看到落樱脚边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虫子,那些黑色的虫子聚成一团,叽里咕噜地像是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他嘴里呜呜地叫着提醒落樱,落樱回头见他指着自己的脚下,低头一看,便发出一声令人头疼的尖叫。
顿时,一把火符脱手而出,把那堆黑色虫子烧的一只不剩,一股焦臭味很快便掩盖了洞中的腥臭。
落樱似乎还不放心,接连不断地拿出土符、水符、金符,似乎她也不管不顾,拿到什么符就直接扔了出去,引得整个洞里噼里啪啦热闹非凡。
陆逍赶紧上去拉住她,明明只是一群人畜无害的虫子,落樱却表现得和有血海深仇的死对头一样,恨不得把整个洞都给掀了。
陆逍这才知道,师傅常说女人是这世上最可怕的这句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他觉得,之后看到蛇啊虫啊的,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两人继续往洞里探索,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这让刚从三伏天的烈阳中解脱出来的两人毫无防备,越往里走,就越如同进了冰窖,很快两人便不得不用运行气机来取暖。
落樱忽然说道:“这洞有点不对。”
陆逍赞成道:“我也觉得,为什么走上十几步就要弯一弯,打这个洞的人,难道喜欢走弯路不成?”
忽然前面吹来一阵暖风,两人走过最后一个弯口,一个亮堂堂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他们走出洞口,眼前景色赫然浮现,脚下是万丈深渊,有云雾缭绕,远处有几座青山鹤立鸡群,高耸入云,头顶飞过几只仙鹤,发出一声清脆鹤鸣,一下子没入云霄,再无踪迹。
眼前绝景,只能用人间仙境来表示。
哪怕是曾经亲眼目睹过洪武仙山,云海仙宫的陆逍,此刻也看得呆若木鸡。
此处与前两者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洪武仙山,此处多了一丝空灵与娴静,比起云海仙宫,这里又气势恢宏,有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的豪迈之气。完全是道家仙人最为理想的洞天福地,只是放眼望其,一座座山头之上,并无任何道观宗门。
这是一处从未被发现过的世外仙境。
落樱看得满心陶醉,喃喃道:“我在家乡从没见过这样的美景,真的好像书上说的云宫仙境。”
陆逍略感自豪,对她说道:“这样的绝景,在我们大徐还有许多,你有空该去看看。”
落樱笑得开心,两个酒窝愈发深陷,笑着笑着,这个内心刚强的少女竟然忍不住哭了出来。
“落樱姑娘,你怎么了?”
落樱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贪婪地看着面前的绝美风景,最后落寞地垂下头,“我没事,只是想起了我的兄长,他曾说过,长大了会带我来大徐,看看师傅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那你兄长呢?”陆逍问。
“他死了。”
“你为什么不报仇?总不会像我这种废物一样,没能力吧。”陆逍说着,眼神也变得暗淡起来。
落樱擦去眼泪,摇了摇头,“没用的,他死在一个很厉害的妖怪手里,那个妖怪叫玉藻前,我们之前从未听说过他,也不知他是从何而来,但他的实力超出了以往所有大妖。兄长死了,师傅也死了,还有阴阳寮的所有阴阳师,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苟活下来,逃到了大徐。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废物,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面前,却没办法亲手杀了仇人。”
陆逍一时竟无言以对,落樱曾说她的师傅比涂山还要厉害,连那种绝世高手都死在了那妖王手里,妖王本身该有多么恐怖?
“师傅临死前让我和兄长逃往大徐,说是只有这里的高人能够抵御得了那个玉藻前,只可惜还未出发,我们就被酒吞童子发现,兄长为了替我拖延时间,一个人留在了那”
陆逍拍了拍落樱的肩,安慰道:“你兄长拼了命帮你争取时间,肯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而且要活的快乐。”
他抬头看着天,刚没入云海的仙鹤再一次飞出,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这一方仙境之中。
“我也曾答应一个人,说等报仇之后会带她去南海蓬莱,去看耳语者历经十万八千里跋涉而至的仙岛,我也曾答应她,以后亲手为她挖一大块地,全都种上白菜。”
陆逍笑了笑,“不说了,那兔子肯定不希望我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要是急了,又得咬我。总之,离开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我们还在的人,欠了他们已经不在的,就该代替他们多活一份。所以,我们应该过的快乐些,这是替他们活,替他们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陆逍话音未落,忽然脚下地面开始地动天摇起来。
两人纷纷收起杂念,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脚下云雾翻腾,隐约间似乎有一庞然大物缓缓蠕动。
这一幕陆逍似曾相识,却怎也记不起来。
山间浓雾排排分散,峡谷之内,如有雷动,山脊之上,缓缓略过一个巨大的身影。
陆逍只隐约看到一点,便觉得震撼万分,那分明是一段蛇身,浑身雪白,如寒霜般的白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随着蛇神蠕动,寒芒四射。
忽有一庞大白影冲破云霄,两人看到,那是一颗巨大的白蛇蛇头。
蛇头正是朝着两人而来,如树木般粗细的血色蛇信子一出一进,已经明确地感知到了两人的气息,随之一双冰冷的粉色蛇眼猛然盯住两人,庞然大物产生的压迫感,令两人大气不敢喘。
陆逍知道洞中必定有蛇,却从没想过会是这么大一条。
以白蛇的血盆大口,一口吞入两人轻而易举。
此时此刻他不由地想起了《妖鬼录》上所写:蛇修百年为精,千年为人,渡天劫为龙。
这条白蛇体型之大,一眼望去竟连尾巴都不曾看到,山峦之上的白色躯体,似乎绵延数里,如此长度,若非万年之龄,很难达到。
如此世外仙境,竟会有这等能和神仙并驾齐驱的妖兽存在,也难怪大徐两百余年,还未有仙法道家占据此地建宗立教。
巨大白蛇侧过头,用一只冰冷双眼紧紧盯住两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陆逍但求这条白蛇知道吃人有害,赶紧放弃他们离开,要知道只是站在白蛇身旁,就能感受到一股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修行万年的蛇妖,早已不能用人世间的品级境界来衡量,陆逍毫不怀疑这条白蛇只要动动眼珠子,就能用神识把自己压成一团肉酱。
白蛇研究了两人许久,似乎并不感兴趣,无趣地吐了几下信子后,便把头颅往后退去。
陆逍与落樱两人松了口气,庆幸这位蛇神赶巧肚子不饿。
没想到白蛇退后数十米,竟张开血盆大口,猛扑而来。
两人面色铁青,回头就往洞中狂奔而去。
白蛇头颅不断扭曲,想钻进洞中,只可惜洞口刚好比它的头颅了一点,靠着蛮力钻入数丈深后,白蛇终于气馁,缩回蛇头,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吐了几下信子后,最终沉下身躯,重新淹没在了云雾之中。
陆逍与落樱不管不顾,往来时的路一路奔跑,直至身后没了声响,两人才余惊未消地停下脚步。
看到落樱面无血色,陆逍刚想关心一句,落樱突然一头撞进了自己的怀里,哽咽哭道:“我讨厌蛇”
陆逍轻柔拍着她的背,实在没想到这么要强一女的,竟会被一条蛇给吓哭。
他摇了摇头,别说是个女孩子要哭,碰见这么大条蛇,自己都差点吓得尿裤子。
贾大哥常说这世间无奇不有,如今再来细细品味这句话,陆逍才知道读书真的非常有用。
关于巨大白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妖鬼录》中并没有相关的记载,也就是说绵延了上千年的祖祖辈辈捉妖师,都未曾见过。
身为最新的一代捉妖师,能够见到老祖宗都没有见过的妖怪,陆逍觉得值了,如果能够活着回去,一定要在《妖鬼录》伤浓墨重彩地写上一笔。
“别怕,已经没事了,那条蛇过不来的,只不过它挡在前面,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了,我们先走出这个洞,再想办法改道去石砀山吧。”
在陆逍的安慰下,落樱的恐惧差不多缓了下来,她点了点头,两人便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途中陆逍怕落樱还是怕,便打趣道:“我们大徐还有句老话‘越好看的东西,越是危险’,老祖宗说话就是靠谱,谁能想到在这么个世外仙境里,会藏着条和龙一样的白蛇。”
落樱脸色略有好转,对她来说,那些长相恐怖丑陋的妖怪不过是家常便饭,她平生最怕的有三样东西,第三是师傅的教鞭,第二是密密麻麻的虫子,而第一,就是蛇了。
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时候曾被一条蛇咬过,那是条剧毒的蛇,令她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只能迷糊地听到自己的师傅和兄长在身边焦头烂额地忙活。最后她的命虽然时抱住了,但手臂上却留下了一道永远都无法消除的黑色印记。从那以后,别说是看到蛇,就是听到别人提起蛇这个字,她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和妖怪拼个你死我活的阴阳师,在蛇的面前只能化身为一个哭爹喊娘的姑娘。
也是因为这样,刚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她才会一头撞进陆逍的怀里大哭一场。
“在我们国家,这句话是用来说女人的。”
陆逍想了想,笑道:“那该是条母蛇。”
又是话音刚落,整个洞里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出口的方向,不断传来石头崩裂的咔咔声。
陆逍实力超凡,定睛看去,瞬间毛骨悚然,那白蛇居然绕到了山的另一边,从入口处钻了进来,此时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两人一路碾来。
他毫不犹豫地拉起落樱就往回跑,直到刚才的出口,脚下便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跳还是不跳?
如果不跳,就会变成白蛇的腹中之物,如果跳了,免不了粉身碎骨。
身后巨响越来越近,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心中都有了答案。
当白蛇闪着寒光的利齿冲出洞口的那一刻,两人一齐纵身而下,淹没在茫茫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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