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仙洲,地广无疆,其中就有成千上万的大朝小国,不难想象出地域之广,不可丈量。
白云城就是其中一个附属国的偏僻老城,而今年的初雪来得比以往早半月,也比以往大很多,鹅毛般的大雪簌簌扬扬纷纷飞。
白云城的市井百姓还没来得及从三年前的旱荒灾里恢复生气,缓口气来,就一股脑赶上了百年难遇的雪灾。
读过几本廉价圣贤书籍的酸书生,都会唉声叹气感慨几句“祸不单行”、“天灾人祸不可逆为。”
白云城中富有的家族早已关闭大门,在家中烧炭取暖,再温点高酿酒驱驱寒,等到几杯温酒下了肚,打个酒嗝壮着胆,碎骂几句:“老天爷打盹都要打喷嚏,差点淹死苦命人,真的是不开眼的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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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城,长街道。
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都把脖子缩进披肩围巾中,低着头匆匆赶路,像是怕晚走一步就会冻死在这似的。
一个身穿着补丁旧衣的小乞儿,衣衫十分宽大,一点都不合身,兴许是大人的破旧衣,他的十指长满冻疮,红肿的小手拉着一位富态妇人的衣角,正在乞讨几口饭吃。
小乞儿冻到嘴唇直颤,虚弱道:“大娘,行行好,能不能给我点剩菜吃?”
妇人十分嫌弃拍开小乞儿的手,厌恶道:“真是出门不看黄历日,这该死的天气出门一趟都会冻死人,还一大早就碰到乞丐纠缠,真是倒大霉晦气极了,还让不让人活?你给我马上滚一边去,不然赏你几巴掌吃。”
妇人拉起身后小女儿的手,念念叨叨骂几句贼老天爷,最后转过头一脚踹开小乞儿,紧步离开这里,身后的小女孩路过倒地的小乞儿身边时,满眼鄙夷嫌弃之色,还扬手在鼻下做摇摆动作,嫌弃小乞丐身上一股酸臭味。
倒在地上的小乞丐抽了抽鼻子,望着妇人拉着小女孩消失在长街上,他忍着眼眶打转的泪珠落下,拍了拍身上薄薄的雪花,跑到一处屋檐下避雪,缩曲着身子企图暖和自己。
小乞儿不知道自己叫做什么,只知道自己的爹娘一直叫他乳名,小宝儿。
小宝儿一家本是三餐温饱的家境,可后来遇到了贼寇劫村,他家跟随村民往北避难,两年前来到这白云城,家境也如瀑布直下一样没落。
小宝儿的爹娘没有熬过这场雪灾,在某个晚上乞讨到几口冷饭冷菜,夫妇两人没舍得吃,骗着小乞儿说他们在路上吃过了,才把一碗饭菜给他吃,最后在那夜里再没起来,撑不过寒苦冬夜。
爹娘的死,小宝儿对此没有半分的准备,对他来说是很突然,就像不可触及的天穹一下子压在他的身上。
以前听他的娘亲说过,死亡只是去了另外一个美丽的地方生活而已,在那边没有挨饿,也没有催人寒的大雪,让小宝儿以后不要太多的悲哀伤感。
那一天早上,废庙外的风雪越下越大,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宝儿在娘亲冰凉的怀抱中醒来,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是爹娘赖床叫不醒,可等到他叫哑嗓子的时候,才知道爹爹跟娘亲已经死了。
响午时分,小宝儿坐在两具僵硬没人气的尸体旁,一动不动坐了很久,他还是抱着侥幸的态度,希冀这只是爹娘跟他在玩闹,他沙哑的声音不断喊着“爹爹、娘亲,您们快点醒来,好不好?”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站起了羸弱的身子,揉了揉早已流不出泪水的眼睛,红肿的双目还是没有离开爹娘的脸庞,他强颜欢笑做出一个假笑,这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他刺哑声说:“爹爹、娘亲终于不用挨饿和吹风雪了,真好,我替您们开心,呜呜呜一点都不好,您们不要丢下小宝儿,我以后都会听话,您们快回来”
最后的话,小宝儿是捂住自己的嘴巴说的,怕打扰爹娘的“清净”,让他们在那边担忧自己。
瘦小的手掌紧紧捂住的嘴唇,还是有哽咽从指缝间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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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儿整个人抱成一团,视线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逐渐模糊不清,几乎贴着后背的肚子,似乎也有气无力的发出饥饿“咕咕”声。
两天没进食的小宝儿似乎也要跟他爹娘一样,熬不过这场雪灾了!
“爹!娘!小宝儿真的好饿好饿,又冷。”
小小宝儿冻到牙齿不由觉敲打着牙齿,说话也含含糊糊。
“您们叫我要好好活着,可是宝儿真的好饿好困,我也想去那个没有挨饿的地方找您们,到时候您们别骂我,好不好?”说着说着,小宝儿的身子向后倒去,躺在青石板上虚弱呼着热气。
出气多,进气少。
“快吃。”
这时,一块面饼丢在小宝儿的身边,他模糊的视线隐约瞥了一眼,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双手强撑着瘦小的身躯弯曲坐起来,颤抖的右手捡起沾满灰尘的面饼,一股脑的往嘴里送。
三下两下就塞进嘴里,被噎到直拍着胸口。
有一个性情冷漠的壮汉,皱着眉头站在一侧,他从腰间取下水壶丢向小宝儿。
小宝儿一打开木塞,热腾腾的雾气冒出来,他顾不上烫不烫嘴,扬头喝了一大口之后,“哇”的一声吐出舌头,被水壶中的温酒辣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壮汉面无表情,声音不大却十分洪亮,他开口道:“小乞丐,想不想跟我一起吃香喝辣的?”
小宝儿抬头看了看这个身形硕实的壮汉,有点胆怯的点点头。
他娘说过,要多吃肉、多吃鱼才会长大,跟他爹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他想跟壮汉一起吃香喝辣。
壮汉粗鲁的拉起小宝儿,把他背在背后,消失在漫天的雪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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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城中有一座屠宰坊,肉质新鲜,肉筋纹路分明。
屠户刀功十分精湛,切出的肉片斤两齐一,肥中带肉,三分白七分肉,最是好下酒。
只是,这屠户性情怪异,午时三刻才开坊卖肉,一个时辰过后就关门关户,任你十两买斤肉,屠户就是一根筋,不卖、不理、不睬,过时不候,明日再来。
而那位救助小宝儿的壮汉,正是这个名叫李二屠的屠夫,他也是小城中唯一的屠户。
李二屠早已关坊关铺,一手拎着布袋,来到光线暗淡的屠宰房,小宝儿跟在他的身后。
屠宰房的砧板血迹斑斑,硕大的鼠虫串来串去,这里充斥着一股恶臭且极重的血腥味,若是轻闻几息,脑袋就会昏沉目眩。
昏暗的屠宰房,给小宝儿一种压抑感,他有点害怕,扯了扯李二屠的衣袖,小声喊道:“叔叔。”
李二屠没有搭理小宝儿,反而在一面墙壁前停下,其上挂满屠刀,厚薄尖钝皆有,甚至一些刀身还残留着肉沫,他推着一柄开膛刀逆行三轮,随即墙壁一分为二,一道七尺高的洞口呈现。
李二屠转过身,对着小宝儿冷声道:“跟上。”
随即,李二屠迈步走下斜坡木梯,暗道两侧有烛台,五步一台,楼梯有十八阶,底下是一间大厅堂。
小宝儿也小心翼翼的跟上,刚才李二屠的态度让他更害怕。
大厅堂中约莫有三十个孩儿,有男娃女童,矮胖高瘦各不一,他们看到了李二屠之时,每一张小脸上都呈现出惊恐,慌乱不安,不知所措。
“李教头。”
不知谁先起头喊一声,随即有三十道稚嫩声起伏响起。
李二屠习以为常,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只是背负着双手,目光如屠刀刮过所有人。
顿时,厅堂静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不知是谁打了个喷嚏,彻底引起李二屠的注意,那小孩当场吓得脸色惨白,差点晕厥过去,他不敢跟李二屠对视,头低的很下,瘦小的身子不断颤抖。
“吃饭。”
李二屠收回视线,终于开口说话,言简意赅。
他手里拎的布袋装着馒头,尽数抖搂在地,滚落几番,其上沾满了灰尘,他甚至一个个踩烂,白花花的馒头尽是灰尘跟鞋泥迹。
三十个孩童一哄而上,像是饥饿的狼豺虎豹般,甚至一些顾不得馒头在身上擦干净,狼吞虎咽塞满整张小嘴,鼓起两坨脸颊像圆丸子。
有些许人噎着,死劲拍打着胸口,狂吞着唾液。
也有一些吃的慢,不出片刻,就被高个子抢走吃下。
李二屠冷漠注视,三十息时刻后,他肃声道:“回房歇息。”
话音刚落,这群孩童慌张散去。
大家都知道谁要是慢了,少不了一堆木棍伺候。
七息过后,大厅堂独留李二屠跟小宝儿两人,他满意点头,这两月来的“教子有方”。
“教子”有次序之分,先教言听计从,次学贱命脸厚,末育满嘴鬼话。
期间尽数折磨孩童肉身,抹除反抗意识,种下乖顺听令的念头。
“叔叔,我害怕。”小宝儿在身后喊了李二屠一声。
李二屠慢慢转身,冷声道:“以后你就跟他们在一块住,只要你表现好了,就能够大鱼大肉,若是表现不好,哼哼,到时候你就知道。”
随即,措不及防的小宝儿被李二屠一扯,像是丢麻袋一样丢进大厅堂中,然后李二屠头也不回离开这里。
独留幼小无助的小宝儿。
“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他的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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