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这一天是个好天气,当晚一轮满月挂在神山镇的头顶,洒下万千银辉。已经是夜半时分了,神山镇上的人们都入睡了,连鸡和狗都入了梦乡,只有那川流不息的汉水河还在欢快的夜语。刘一地穿过东大街,轻轻敲了敲算命先生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刘一地闪身进了屋。≈ot;念秋,我心里始终不踏实,所以过来和你说道说道,≈ot; 刘一地一边说,一边掏出旱烟。算命先生正是穆念秋,去年底受刘一地之邀来神山镇开馆,以便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穆念秋现在把几本《邵子神数》记诵得倒背入流,根本无需再像以前那样,必须先拟算出数字来,然后再慢慢根据数字查解书本得出偈语,所以今天他在宴席上才表现得举重若轻。≈ot;刘兄,我今天宴会回来后,又对照《邵子神数》仔细查解了一番,的确没有错漏,如果真出错,那也只能说是我对这《邵子神数》理解得还不够通透。我现在对根据父母生辰查解子女,或依据子女生辰来反查父母,也可以据子女生辰互查,如今是更有心得了。今天还有一首偈语,他没让我写出来,否则我怎么敢断言他有三女二子?你来看看,≈ot; 穆念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笺递给了刘一地,只见上面写着:
壬午庚辰双兔走
二龙戏珠有喜忧
一喜花甲子添寿
一忧化骨龙抬头
刘一地若有所思,壬午庚辰意指六月十八,双兔走,今年正好是兔年,二龙戏珠意指两个男丁,一喜花甲子添寿,一忧化骨龙抬头,看来其中一个儿子是报怨来了,俗话说纵有麒麟子,难敌化骨龙。刘一地还是很紧张,“念秋呀,我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哦,”他缓缓说道,“今天见你说得如此肯定,我一直悬着这颗心没安宁过,我真怕到时下不来台呀。”穆念秋却很冷静,“如果真为这事又残一只眼睛,那也只能说我这辈子不该研究这《邵子神数》,是报应,一切顺其自然吧,到时我就跟着你养老了。”刘一地点点头,“我先回去了,近期咱们还是少来往,先装作不认识吧。”
三天之后,六月十八日的大清早,穆念秋提着他和刘一地所有的三十几个大洋来到了聚财楼,他对聚财楼的黄老板说,≈ot;点一点,今晚就按王镇长寿宴那天一样操办,到时多退少补。”黄老板见有大生意上门,又是泡茶,又是打躬作揖一连声的奉承,“穆神仙,你真是义气,又有侠义风范,佩服!佩服!只不过这事也不见得就是你输,我先给你存起来吧。”其实这黄老板心里嘀咕的是,≈ot;你这混球,咋个还没跑呢?你还真把自己当传说中的袁天罡 李淳风了?≈ot;
这一清早,王镇长却还懒洋洋躺在床头思量。昨天晚上他没回他的大宅院,想着三姨太快生产了,又想起那天和算命先生的赌约,他就跑到三姨太这边来看看。三姨太住在神山镇西大街,是陈家沟陈保长的远房姨表妹,这事是陈保长陈发祥撮合的,所以除了伺候三姨太的陈妈清楚外,这事极为私密,他就想着如果是个儿子他就理直气壮把母子接回大宅院,如果还是个女儿,那就只能在这里金屋藏娇了。
王镇长从昨天看到今天,挺着大肚子的三姨太都不像生产的样子,于是他松了一口气,这五百大洋还会输?真他妈扯淡,就算生了一个儿子,算命的也是输,老子今天就看你怎么狡辩。吃了陈妈煮的午饭之后,他又磨磨蹭蹭呆了一阵子,想到算命先生会不会早已经跑掉了?这才起身慢慢悠悠向聚财楼走去瞧瞧。
他还未到聚财楼下,就已经听到人声鼎沸,心里不由得一喜,这算命先生居然没跑?还真是个人物!这也还真是一段佳话。等聚财楼黄老板把他迎接上楼,算命先生早已坐在二楼的高台上了。王镇长一路走上来一路看,人似乎比他办大寿那一天还多。算命先生没有起来迎接他,反而对王镇长说,≈ot;王镇长你看看吧,置办酒席的大洋我已经先付过了,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珠子,眼睛也在这里了,你的五百大洋呢?≈ot;
王镇长一直想的是自己不会输,哪里会去准备伍佰现大洋?而且凭我在神山镇的名望,还会少你区区伍佰大洋?赌这个玩意儿讲就的就是光棍,否则在这许多人面前是下不了台面的。于是他大声对众人说道,≈ot;你光棍,我也光棍,我只是先来看看你在不在而已。≈ot; 于是掏出一张银票挥了挥,恼怒的拍在桌子上,≈ot;这里是一千大洋,你赢了全部拿走,输了就留下眼珠子,这里所有的人作证。≈ot;大家看这赌注这么大,又带血腥味,本来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喝杯酒,然后输了的爬下楼让大家乐呵乐呵就完事的,一看都这么较真,反而都不说话了。下午很快就过去了,晚饭开始了,人还是那天那一帮子人,吃喝声中却显得很沉闷。
刘一地今天也是一大早就来了,挑了二楼的角落里坐下,虽然穆念秋给他看了那几句偈语,预言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但终究是虚妄之事。就如同彪子家偷葬的事,除非它真的发生了,才会心安。很快晚饭吃完了,王镇长冷冷的说,“算命的,你光棍我也光棍,现在咋说呀?”算命先生还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子时未过,现在还是六月十八,”他说道,“别急,再等等。”四周围的人也不再喧哗,不知道他在等什么。“黄老板,继续上热菜,上好酒,”穆念秋对一直在应酬的酒店黄老板叫道,“再单独给我加一个菜,卤水猪头肉,不过只切猪眼睛的部位给我,我喜欢这个部位的肉,嫩 ,滑。
穆念秋慢慢吃着猪头肉,一边大杯大杯的喝着酒,王镇长憋着气一直没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穆念秋。看看时间,子时差不多过了快一半了,赌注似乎己然输了,这时的穆念秋平静落泪了,他暗恨自己对《邵子神数》穷尽一生之力,但仍然堪不破其中奥妙。他一口喝完杯中余酒,掏出一把短刀说道,≈ot;王镇长,今日的赌注你赢了!现在子时马上过半,我的眼腈可以给你了。≈ot;
王镇长还没有开口,坐在远处角落的刘一地呼的一下站起来叫道,≈ot;慢!算命先生,听我说,≈ot; 一边说一边走向高台。这时,所有的眼光都望着王镇长,算命先生,还有走向高台的刘一地。楼下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店小二首先闯了进来,≈ot;王镇长你的家人找你呢,≈ot; 他高声喊到。紧接着,喘着粗气的陈妈闯了进来,≈ot;老爷,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太太生了!快回去看看吧,太太还在危险中。≈ot; 她一边叫,四面一张望又吓了一跳,这房间里咋这么多人?
穆念秋激动得声音发抖,≈ot;生了什么,生了什么?快说!≈ot; 陈妈望着满屋子人没敢回话,王镇长从赌局中清醒过来,≈ot;快说呀,≈ot; 他也呼的一下跳了起来。≈ot;儿子!两个儿子!老爷,是两个儿子!≈ot; 陈妈是又喜又急的,≈ot;老爷,家里只有周稳婆在,太太情况不是很好。≈ot;王镇长一手掏出银票,一手抓住算命先生的手,将银票合在算命先生的掌中,使劲握了握,摇了摇,≈ot;穆神仙!得罪了,改天我登门谢罪!≈ot; 他又向人群中大叫道,≈ot;张麻子,张麻子快回家拿药箱到西大街四十五号。≈ot; 然后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满屋子的人这才从目瞪口呆中醒悟过来,随即又兴奋议论起来,≈ot;真是神仙呀,≈ot; 高呼着黄老板上酒加菜,一定要敬穆神仙一杯。穆念秋一直在激动流泪,比他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还高兴,穷尽一生终有所获呀!苍天有眼,刘一地也暗叹穆念秋之能,邵子神数之奇,看来陈家沟的睚眦之龙气可能真的会很快养成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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