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尔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已经没有过多的力气去辩解,面对着寻他而来的卡戎,他只是静坐在原地。他需要维持这些虚空武器的稳定性。闪电划过,红瞳无泪无光。
“解释啊!”卡戎冲着他喊。
“基因武器被盗,我难辞其咎,可我……”卡戎向前的动作带动起周围的气流,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虚弱的普尔一个重心不稳,自云端坠落。
“江灼所爱,即我所爱。我又如何会做令她不开心的事呢……”
普尔后来的解释,卡戎没有听见。她蹲在隆隆的雷声里,看他重重的砸向地面。心里一阵惆怅。
西泽从身后抱住了普尔坠落的身体,落向地面。他一挥手,路边亮起灯光,幽暗却照亮了一片小小的世界。
“是你。柯伊伯星的……右护法。”卡戎跟着跳了下去,在记忆里寻了寻,便浮现出上次在飞船上,那张很好看的侧颜。
西泽是自虚空漏洞里闯进来的,看着此刻的普尔面无血色的躺在冰冷的地表之上。
“不值得,王,这一切,太不值得了。”他站起了身,冲着卡戎。她已经没了因爱而伤之时的忧郁,也没有了跳入护城河之时让他心生怜爱的凄美跟决绝,此刻她竖着满身的刺,“敌友不分”的站在他的面前,他竟不知自己的心曾因何而燃起过希望。
“若是连你也不相信他做这一切是为了地球,那他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西泽没有解释,只想带着普尔,离开地球。
人间,不值得。
闪电划破漆黑的长夜,风动从未停止。她看着普尔伏在他的背上紧闭着双眼,周围飘摇的灯光随着他冷漠的转身而熄灭,只剩她在原地飞舞着长发,再次陷入了永夜。当光线重新被黑夜吞噬,当一切足够黑暗,连影子都会离开,他的背影再凄凉,她也看不见了。
当意识到可以从虚空漏洞中冲出地球,卡戎立即发动了路旁冻结的飞船。飞船可以不受温度的影响,在外太空也不过如此。此刻,她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女孩子,是生,还是死。
普尔离开了,再没人用虚空操纵着地球了。当阳光重新照进地球的那一刻,一切都会好的吧。
可她想错了。
“警告,前方高能病毒预警,病毒未知,无法解算,请停止前进!”
勒本星之外,卡戎减缓了速度,向前滑行。短时间内她在心里做了一笔账,若飞船保持第二宇宙速度,将在一分钟内穿过勒本星球大气层,飞船若能在60秒内抵御大气里残留的病毒侵蚀,那她便可以成功的进入勒本星。可若是不能……她知道这很危险,可也没有时间细想,即便沉舟破釜,她也要进入勒本,找到江灼。定位了勒本基因改良基地,便不顾系统警告,加速的驶向勒本。
50世纪的人类,虽然可以任意出入地球星,可一般科技依旧只能达到,让宇宙飞船以每秒112公里的第二宇宙速度来运行。进入勒本大气层之后本该减速来缓解摩擦之后的高温,可是因强烈的侵蚀,卡戎不得不继续加速冲入勒本。
“警告!飞船将在30秒后解体!”
飞船腐蚀的速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在不断的警告声里,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将飞船调整为第三宇宙速度。接近2000摄氏度的高温,立马从隔热层的破损处冲进来融化了飞船的内部结构,致部分船体融化,面对着飞船的解体,她随时有可能在高温里燃成灰烬。
卡戎强行将飞船穿越大气时的曲线轨道,改成了直线。虽然这会加速高温融化,可是也能直接冲过大气层,迅速进入星球内部。
电光石火,九死一生,她活下来了。
……
睁开眼,坠落在勒本星球荒芜的平原上,如帘的雨幕从天边垂落至地面,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让她不安的支撑起身体。入眼是堆积成山的尸体,整个勒本星球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她站起身,费力的走了走,腐蚀的躯壳,缠绵的骸骨,还有一些没有腐烂掉的死去的人类。从他们的表情,她不知道这些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经历过什么,只觉得周围全是痛苦挣扎而死的灵魂。长时间的降雨冲刷着蜿蜒的血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死去的婴儿蜷缩在襁褓之中,卡戎悲伤的眼泪滴落在他小小的脸庞,却再也无法唤醒这生命的脉搏。
心下像被什么揪紧,压抑得无法呼吸。
她捂着胸口,江灼,一定要找到她!
她一遍又一遍呼喊着江灼的名字,一边奋力地拨开一具又一具冰冷的躯体,没有回应。在这过程里,不断有被腐蚀掉整个身体只剩躯壳的人,在搬动中化成飞灰,飘散在无声的雨幕里。过了很久啊,终于在改良基地旧址的不远处,她看见江灼孤零零的坐在冰冷的石板上,眼神空洞。
“灼……”她尝试着喊了一声,没有反应。
卡戎站在江灼的身前,缓缓的蹲下身体,雨水顺着江灼的脸颊不断落下,绝望的双瞳中却早已没有了泪光。不知是人在过度悲伤之时流不出眼泪,还是她的泪,早已流尽了。
握住她垂落的无力的双手,卡戎轻轻的抱住她,微弱的呼吸通过体表感受到,她还活着。
“灼,我回来了。”
江灼的下巴软软的搁在卡戎的肩头,“普尔……普尔在哪里?”她喃喃的,有气无力。
卡戎抱着她,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一切,半晌:“他来不了了。”
有些事,她早晚都要知道。
缓缓的放开她:“江灼,你听着,有传言,是普尔在幕后操纵,毁灭了勒本星球。我并不知传闻真假,可是普尔的确在地球上制造了虚空,现在,地球星上30的物种都毁于这场灾难。”
“不会是他。”江灼抗拒着不去相信。
光年之外的地老天荒,在婚礼那夜,终变为情深意长,以及,对未来的期许。
“他不承认,我便不信。我会等他回来,等他回来跟我解释。”她转过身,想要找个地方平静一下,刚迈出步子,却觉得心慌,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原改良基地的地下实验室,整个基地里唯一百毒不侵的坚硬壁垒。江灼躺在床上,紧闭双目,卡戎凝神坐在床边,她蓦然想起初见之时,也似这般场景。她静静的躺着,酒红色的发散在床边,疲惫的身躯,憔悴的容颜,只是时隔多日,她比从前还要清瘦,瘦得让人心痛。
在勒本星球毁灭之后的十天里,她不吃也不喝,更加没有睡过觉。悲伤无孔不入,散在她的每一次呼吸里,痛得喘不过气。卡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看她难受,自己的心比她还要难过千倍,可是普尔,无论他做过什么,她依旧那么喜欢他,任谁也无法代替。
江灼梦见,大婚当日,心爱之人离她而去,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催眠,可一觉醒来,勒本星球没了,家没了。可他,在哪里啊……?
“我睡了多久?”江灼醒来,这不是个梦。很残忍。
“不过四个小时。”
江灼执意跑到屋外,面对着一地的苍凉,她的心里究竟还有什么希望?勒本星球,生灵不复,也不再会有救援。
“带着腐蚀的病毒残留在勒本星的大气里,没有飞船进得来,我们亦出不去。”
“那你是如何进来的?”
卡戎没有回答她,也不想告诉她,自己是如何与死神打着擦边球,站在她的面前的。她的心都被普尔占据着,告诉她,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卑微与渺小。
她知道,她在等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