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并没有给这个塞外之地带来多少暖意。
冷艳背着行囊,手提着大刀,好像一位要出征的将军。
送行的只有寥寥数人——寒门四把刀的另外三位,还有草庐的老板娘柳如风。
我只是缀在队伍的后面——以往杀手出任务的时候,我从没送过,因为我知道他们还能回来,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销魂和夺命没有说什么,只有温柔低声嘱咐了几句,眼神中满含着担忧——这些都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最后还是柳如风高声说了一句:“冷老三,等你回来,老娘请你喝酒!”
冷艳似乎也被激起了豪气,“好,老板娘,记住你今天的话,到时候可别心疼。”说完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抱了抱拳,转身大步走去。
我忽然开口:“冷艳,这一次,最好不要出黑帖。”
冷艳闻声回过头来,呆愣了一下,黯然应道:“是。”旋即转身,大步向远方走去,步伐之间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却又似乎像是有去无回的悲凉。
一入寒门都是客,始接黑帖即化魂。
黑帖是寒门杀手的标志,几年来寒门接手的生意上百,却从来没有一次失手,这一次,我也绝不容许寒门的声誉受损。
一行人回到草庐,我坐在桌前,手中把玩着杯子——壶中有酒,酒正温,杯中也有酒,酒已满。
但有时候,酒,并不是用来喝的。
柳如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张了几次口,却是什么都没说,愤愤然地转身走进了后厨。
直到此刻,温柔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以先生看来,这一次,三哥成功的把握有几成?”
我又将酒杯把玩了片刻,才开口:“三成,或者两成。”说完抬手把杯中酒倒入口中。
温柔听了神情一黯,但随即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脚就要往外走。
“丫头,”我忽然喝道:“这个时候还不想把东西拿出来吗?”
温柔闻声止步,脸上一喜,急忙转身回来,手中却拿着半枚铜钱,“先生——”
那是昨日冷艳接到手的那枚铜钱的一半,只是普普通通的半枚铜钱,如果说一枚铜钱可以买到一个大肉包子的话,但是半枚铜钱绝不可能买到半个包子。
我伸手接过了那半枚铜钱——这不是普通的半枚铜钱,因为,它能救冷艳的命。
“铁霸王盘踞苏州多年,与官府关系密切,手下又有无数爪牙,不过以冷艳多年的江湖阅历,相信他一定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出手机会。奇门兵器霸王铁虽然怪异,只要注意它的回旋攻击,以冷艳的功夫,倒也不足为惧。”
我手中捏着那半枚铜钱,缓缓地说道:“只有他的独门硬功,刀枪不入,这才是叫人头疼的事——”
柳如风忽然从后厨跑了出来,小心的为我斟上一杯酒,笑着说道:“听说练这种硬气功夫的,都有一处罩门,这个铁霸王的罩门在什么地方,先生一定是知道的吧?”
我抬眼看了柳如风一眼,却没有接她倒的酒,“那疯丫头知不知道,为了探查出铁霸王的罩门,我一共花费了多少?”
柳如风听了立时闭口不言了——她虽然不知道我究竟花费了多少,但她却知道一定不会是一文钱。
“为了找到铁霸王的硬功罩门,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一共花费了一千三百七十八两三钱银子。”
这还是我手下的人去查,若是换了别人,就算是再多花一倍的银子,也未必能够查得出来。
温柔听了螓首低垂,不敢言语——聪明如她一定明白,冷艳接下了这单生意,让我损失的绝不会是那一千多两银子那么简单。
看着两个美女在我面前站着不说话,我倒也不好在卖关子:“一文钱的生意也是生意,这半枚铜钱我既然接了,就不能坏了我们寒门的声誉,丢了我回佳的面子。”
按照以往的规矩,杀手们每接一单生意,我都会抽取五成的佣金。
抽成虽然有点多,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寒门的杀手抱怨过什么,因为经过我手接的生意,我就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杀手的生意出现差错,那就很可能是被杀。
一听我说出这句话,面前的两个女人脸上一起露出了笑容,柳如风更是笑道:“先生还是快点把铁霸王的罩门说出来吧,看把我们温柔姑娘给急的。”
温柔闻言不由脸色微红,我却淡淡地道:“说出罩门在哪儿,那是至少三千五百两银子的生意——”
一听这话,俩人脸上的笑容不由的一僵。
“不过,一文钱的生意,也有一文钱的做法。”
我看着有点惊魂不定,疑惑不解的温柔笑道:“丫头能否帮我一个忙?”
温柔疑惑地望着我,“先生但请吩咐。”
我转头望向草庐外,“草庐前面那两根木桩,丫头能不能给我砍一根过来?”
温柔也随着我的目光扭头看过去,却有些为难地道:“那两根阴生麻梨木,质地坚逾铁石,怕是三哥用冷艳锯,也难以砍断吧?”
我转回头,笑着问道:“整根难以砍断,若是只砍下上面的小枝杈呢?丫头能不能帮我做到?”
那两根木桩上面并没有枝杈,但是温柔的眼睛里却忽然亮了起来,然后转身冲我躬身施礼:“多谢先生,我这就去告诉三哥。”
心情急切的温柔,说完转身就走,一掠就出去了好几丈。
我不禁摇了摇头,站起身追了出去,“丫头,我看你还是跟冷艳一块去吧。”
温柔闻声一下顿住,回头疑惑地望着我——按照以往的规矩,任何杀手接下的生意,其他人是不能再插手的。
我走到她身旁,漠然说道:“昨夜,小刀走了。”
温柔身子一震,随即问道:“我知道了,先生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我转身往回走去,“告诉冷艳,这种事我不想再发生。”
“是。”
目送温柔远去,柳如风转回身来看着端着酒杯的我,问道:“什么砍树杈?小刀走了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我头也不抬,只淡淡的说道:“若是你也能明白,那么你就可以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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