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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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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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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入深秋,秋雨绵绵,风楚翊和妘霄在这待了几日,风玥玲浩浩荡荡的搜城队伍渐渐散去,但两人没打算走,既然要去千和宴,不如就在此处待到宴会之时。

    谢尘缨从屋外进来,把门紧紧关上,青芜和景乔这会儿也安静地待在屋里,谢尘缨说道:“按习俗来肯定是不行了,头七的时候我们忙着赶路也没烧过纸钱,尾七要不去山上寻个地烧点纸钱,祭个酒,其他的以后再补上。”

    风楚翊这几日情绪显然又低落下去,原因无他,师父和师兄死后的“七七”要到了,按习俗头七和尾七都是要大办的。他在师门覆灭后差点一蹶不振,甚至神志不清地想要轻生,最后慕雨时迅速帮他调开千钟门的人,让谢尘缨陪着他远走叛逃,之后一直躲躲藏藏,此时也没办法大办,四十九天过去更是连张纸钱都没烧过。

    想起从前师父师兄对自己那么好,他们因自己而死,死后他却没办法为他们立坟建碑,旧物也没来得及带出来一件,想着想着他的眼眶便红了,鼻头一酸,两行清泪就滑了下来。

    谢尘缨最受不了他这人哭得这么惹人怜,但也知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叹了口气道:“以后会有机会弥补的,你不是还想替他们立剑冢吗?等回到兖州,我们把师门旧地重新修缮一下,立个剑冢,把现在欠下的都补上。”

    “嗯,要给师父每天都倒一壶桑落酒,还要每天把师兄的云山乱擦干净,他们都最怕闷了,还要经常去陪他们说说话。”风楚翊带着哭腔低哑说道。

    谢尘缨都快被他说哭了,揉了揉他的头,道:“我的祖宗,您可别哭了,您要是再哭我估计得叫妘公子来哄你了,我哄不了。”

    青芜小心翼翼地问道:“后日去之前去过那座山上吗?”

    谢尘缨想了想,道:“那座山去过一次,地形摸熟了相对安全,不过要不我们凌晨去,白日里人太多了。”

    风楚翊点头道:“过了子时便去吧,争取天亮前回来。青芜和景乔出去买东西,看看能不能买到桑落酒,买不到就……千里醉代替吧。”

    青芜和景乔应下了,风楚翊又说道:“我们偷偷办这事,别让公子知道。”

    “妘公子迟早是要知道的,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算是致命打击,肯定经常还做噩梦呢吧。”谢尘缨把被主人抛在一边的小星抱过来逗了逗,说道,“但总有一天你是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不然天下人都还觉得是你屠了自己的师门。而且我个人觉得妘公子知道了也不是坏事,还有个人能开导开导你。”

    “师门的仇我会报,但他们是因我而死这点永远改变不了。”风楚翊侧身过去挠了挠小星的脸,说道,“待我封印了神力,我会去黄泉向他们谢罪。”

    因一切从简,青芜和景乔买的东西也不多,四人子时前眯了会儿,便轻手轻

    轻脚起来出门去了山上。

    走出门许久了,感受到空气中的潮湿,谢尘缨说道:“完了,只带了一把伞,这天感觉会下雨。”

    风楚翊抬头望了望天,说道:“这几天不都下雨吗?我忘了,你们怎么也不记得?”

    谢尘缨摸了摸鼻子,尴尬道:“被你的情绪感染,也低落着呢。”

    风楚翊:“……”

    山间小道有些泥泞,这事放在明处做太忌讳,路人看到也会嫌晦气,因而四人往山中荒凉僻静处走,沿路尽是荆棘杂草,上面还沾着未干的雨水,尽数溅在了衣摆上。

    怕不小心烧着了山,四人寻到一处背风地,因师门旧地在兖州瑕丘,方向在东北,四人便向着东北方摆了几碟小菜。

    “兖州才有桑落酒,冀州买不到,只有千里醉。”景乔把酒壶拿出来放在地上,遗憾说道。

    风楚翊重重叹了口气道:“那只能委屈师父了,连最喜欢的酒都喝不上。”

    谢尘缨拍拍他,道:“你拜吧,我们烧纸。”

    风楚翊点头,解下腰间晓山青放在一旁,跪在了满是碎石的泥地上,黄纸在面前的火堆里烧成灰烬,就像四十九天前的夜晚叶晚萧放的那一把火。

    他在世间最后的温情被烧成了灰烬,徒留鲜血和尘土从指间流逝。

    拿起酒壶,将酒液悉数洒在地上,风楚翊低声说道:“弟子不会喝酒,师父喝完吧。没有买到桑落酒,以后补给师父,每日都给师父喝,要多少有多少。”

    顿了顿,他又哑着嗓子说道:“师兄们也一起喝吧,我不会说话,你们多哄师父高兴,好不好?”

    “弟子不孝,到尾七才为师父烧了一次纸钱,师父您骂我吧。”风楚翊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说道,“我不会让师父师兄枉死的,我会替你们报仇,我会让他们去向你们谢罪。”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再等等我,不会很久的。”

    “我也会来的。”

    “遇见我是你们此生大劫,师父师兄来生不要来找我,如果可以,来生我用一半寿数向上天换你们一世平安喜乐。”

    师父师兄们想必此时已回到了那处山庄,避世隐居,欢笑打闹,而他一个人负着师门一百零七条性命终日活在那场噩梦中。

    今世或许他生来不祥,父母皆不喜他,爱人曾为他险些丧命,对他好的人都因他而死。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活着才能让身边的人都平安喜乐。

    师父师兄曾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予他温情,可这四十九日过去,他每日都在想,他真想在四年前醒来时就永远地离开那座山庄,他愿意在生命中永远失去那一段快乐的时光,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被命运捉弄被上天作践。但他的师父师兄理应活得很长很长,一生顺遂。

    没有坟茔,甚至没办法有一个剑冢,风楚翊只能对着东北方端正地磕了三个头。他把最后一沓纸烧完,天边飘起了细雨,他起身把另一个篮子里的纸钱抓了一把扬手撒向细雨中。

    白色的纸钱像一场死寂的雪,埋了旧日,覆了曾经。

    亡魂归去,此生已忘,来生不见。

    天已快亮了,四人收拾了东西,准备下山回去。雨已经越下越大,谢尘缨从青芜手里把伞递过去,风楚翊却没接,说道:“给俩小孩吧,我没那么金贵。”

    毕竟只有一把伞,青芜和景乔都有些不好意思,景乔推辞了一下:“还是少主你撑吧。”

    风楚翊笑了笑:“这会儿怎么这么客气,撑着吧,走了。”

    说罢就淋着雨先走了,谢尘缨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唉,不是当主子的命。”

    青芜和景乔一起撑着伞,也跟着“唉”了一声。

    风楚翊回头看看谢尘缨,又看看俩小孩,有点莫名其妙,但很配合地一起“唉”了一声。

    四人刚走进前边的树林,风楚翊和谢尘缨在前边并肩行着,突然同时停下,按着腰间长剑,眼里冷冽如刀锋闪过。

    “最少二十个人。”风楚翊摸出面具戴上,对谢尘缨说道。

    “跟踪吗?不然怎么会找到这里?”谢尘缨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风楚翊细细听着林间每一点细微的动静,感受着杀气慢慢靠近,说道,“青芜和景乔躲树上去,要是打不过你们就赶紧走。你们轻功好,找机会肯定走得掉。”

    青芜和景乔不擅长剑术,知道在这儿待着也容易拖累他们俩,此时听话懂事地一起躲到树上去了。

    风楚翊和谢尘缨各守一方,静静等待着杀意逼近到某一点时瞬间拔剑。

    凉雨泼洒而下,整座林子都被罩在雨幕中,水气弥漫开,让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耳中已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

    两声清越声响,晓山青和白虹同时出鞘,下一瞬一把长剑裹挟着千钧之力就劈到了眼前。

    “铮铮铮——”三把长剑在雨中相撞,身形几次变换之间已过了十几招。

    风楚翊的剑法精在快上,晓山青的每一次出招都只能看到看见一道残影划过,身形也如鬼魅,翻飞变换皆在瞬息之间完成。谢尘缨的剑法精在巧上,白虹不似晓山青以快打快,但每一次出招角度都极其刁钻,中途可连续变招,身形变换灵巧。

    但与他们二人接招的这把剑却很难对付,它的主人在两个高手的围攻下仍应对得游刃有余,晓山青快,他便也快,白虹巧,他便也巧。更让人心悸的是,他的每一剑都力道极大,千钧之力把晓山青和白虹都逼得不住震颤。

    一枚暗器倏地飞出,风楚翊旋身躲过,暗器敲在了白虹的

    剑刃上,霸道的劲力逼退了白虹的剑势,那人笑道:“谢少爷,这里没你什么事,我和少主有话要说。”

    谢尘缨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风楚翊打了个手势示意谢尘缨退开,他默了默,提着剑退到了十步外的树下。

    “来祭拜你的师父师兄啊?”那人的头发衣衫也已湿透,阴笑着问道。

    “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儿的?”风楚翊周身杀气未散,戒备地看着他。

    “冀州本不是我的地盘,但妘焱晖和叶晚萧太废物了,夫人让我和二公子带人来帮忙,我若是也搜不到你,岂不是和他们一样废物?”

    风楚翊冷冷盯着任渊,他口中所说的二公子是嬴家二公子嬴少寰,四年前叛出梁州,和任渊一道倒向风玥玲。任渊曾是嬴家缠心阁的第一杀手,当年叛出嬴家时,他们带走了缠心阁一半的人,和凌泉阁齐名的缠心阁出手,能搜到他也不奇怪。

    “夫人让我跟少主说一句,少主若是此时回头,您还是伏羲氏的少主。”任渊的眉眼间在多年的杀戮中已染上散不去的戾气,说道,“若您不愿意跟我回兖州,偏要当妘霆洲的一条狗,那就别怪夫人不顾母子之情了。”

    风楚翊闻言却笑了起来,道:“母子之情?原来她以前还有过母子之情?”

    “她逼我炼化怨灵的时候怎么不说母子之情?灭我师门的时候怎么不说母子之情?”笑着笑着风楚翊变为厉声质问,眼底寒芒似是要洞穿任渊的咽喉。

    任渊慢条斯理地甩了甩湿透的衣袖,说道:“成就霸业嘛,总要有人牺牲,夫人也跟您说过的,师父师兄都是世间蝼蚁,他们的命只配给伏羲氏的霸业做台阶,少主伤心过也就罢了,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霸业?我从不想要这狗屁霸业,也从不想跟你们这群疯子待在一起。”风楚翊咬着牙说道,“你们要霸业,那我便毁了你们的霸业,看谁先弄死谁。”

    任渊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冷笑道:“叫你一声少主是给你面子,奚城出来的罪奴,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渡君神就敢跟我们叫板了?啧,南公子莫不是忘了曾经杀了我那么多年都没杀成。倒是好多年没和你打过了,不知道你的剑法长进了没?”

    风楚翊笑道:“你一天不死我自然一天不敢懈怠,当年那一剑还没讨还,你又和妘霖一起伤了公子的眼睛,那便一道清算吧。”

    “呦,妘霆洲告诉你眼睛的事了?”任渊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那便试试。”

    话音刚落,风楚翊身形一动,晓山青劈开雨幕,未见人影,只见剑光一闪,晓山青直取任渊的咽喉。

    “暗魂影动,果然厉害。”

    任渊挥出长剑抵住晓山青,雨珠在两剑相击的瞬间四散飞溅,两人各自一旋身,再次相接时晓山青被震得一阵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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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颤,那千钧之力磕在剑刃上瞬间把右手也震麻了。

    “苍烈千钧,也不逊色。”风楚翊冷笑一声,长剑一翻,提气纵跃,改横劈为斜刺,晓山青自空中穿透雨幕而来。

    任渊袖中倏忽飞出一枚暗器,晓山青收势变道,横着剑身挡下了暗器,再起势时,迎着苍烈兜头而下的千钧之力,风楚翊袖中也飞出一枚暗器,逼得苍烈也变了剑势挡住暗器。

    用剑高手都精在一个快字上,而快的绝妙之处在准上,这就得随时保持全神贯注,才能既快又准,一个分神便是致命破绽。而暗器高手也是精在快上,但这个快是出其不意之快,这不仅也要全神贯注,更要善于观察局势,找到最好的出手时机。因而这世间大有用剑高手与暗器高手,却少有兼善剑术与暗器之道的高手。

    风楚翊最开始学剑时并不会一心二用同时用剑与暗器,但拜任渊这种打法所赐,他在吃了好几次亏后逼着自己苦练,也练出了能和任渊相较的水准。

    此时两人站在雨中对望,任渊不禁佩服风楚翊,这种打法他练了七八年才有所成,风楚翊其实曾经还在凌泉阁的时候就练得很好了,前后算起来不过才练了两三年,这要的不仅是天赋,还是专注和毅力,三者兼备之人,无事不成。

    任渊带了人来,但他并不打算以多胜少,笑道:“少主自己不愿意跟我走,怪不得我,夫人让我必要的时候用一下噬怨鼎。”

    风楚翊瞳仁皱缩,任渊却已祭出一个炉鼎,掐了一个诀,噬怨鼎中瞬间溢出几十只怨灵。

    噬怨鼎也是风玥玲寻来的上古神器,可收世间所有怨灵,养于鼎中,保持怨灵最初的强大怨愤之气,在必要时放出,怨灵便是携着多年怨愤嘶叫着扑向目标。

    风楚翊体内怨气是怨灵炼化后形成,此时与同宗之物相互吸引、感召,在体内翻涌震荡,他周身皆笼在了一团黑气中,但他却不敢催动心丹,怨气越是不稳,催动过于强大的神力越是容易失控。

    因此,他只能强撑着被怨气冲击心脉的剧痛,体外的怨灵又撕破他的衣袍,想要进入他的骨血。他痛得半跪在地,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血水从面具后流下来,染红了他的下巴和脖颈。

    谢尘缨跑过来扶住他,结了个结界暂时挡住外界的怨灵。

    任渊笑得令人生厌:“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觉得妘霆洲会要你吗?”

    话刚说完,他眼睛眯了眯,抬剑挡下不知从哪棵树上飞过来的暗器。

    任渊定睛看去,是缀着梅花的小箭,再抬眼时,林中走出四个各自撑伞佩剑的人。

    为首之人是妘霄,身后跟着离洛、冷枫和鬼卿,任渊凝神细听,看向一棵树,他知道那上面之人定是玄灵。

    “我要不要还轮不到任公子置喙吧?”妘霄撑着伞露出一个阴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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