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师徒俩分工行动,张才高自去忙他的事,程自沫独自去找刘管家。
偌大一个城主府,大大小小十几个院落,他并不知道刘管家住在哪里。好在老夫人已经解除了他的禁足令,不用再担心被大夫人看见,他便一路上大摇大摆,边走边问。
那些家丁婢女们见了他都恭敬地行礼,热情无比地帮他指路。
要是在三天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以前他走出自家院子就没见过一张笑脸,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深得老夫人喜爱,谁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对他了。
程自沫微笑着接受他们的恭维和巴结,心中却在冷眼观察这些前倨后恭的人们,眼前这一张张笑脸下面谁知道隐藏着多少伪善和丑恶。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还是有真心对待自己的人:三夫人、彩儿、张才高、老夫人,还有那个刚认识几天的齐亦轩也不错,这些人让他感到心中温暖。
他一边走一边又开始盘算开医馆的事,心情渐渐舒畅,嘴里哼起了黄家驹的那首《海阔天空》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
一首歌还未唱完,就到了刘管家住的地方。
程自沫在门口喊了两声,只见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少年推门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
“是三公子吧,请你稍等片刻,我父亲一会儿就出来。”
程自沫见他眉目间与刘管家有七八分相似,问道:
“你是刘管家的儿子?”
少年道:
“是的,三公子,我叫刘元宗。”
程自沫心情很好,开玩笑道:
“我怎么看着不像呢,刘管家那么黑,你这么白。”
刘元宗显然不善言辞,愣了一会才道:
“三公子说笑了。”
这时刘管家从里屋走了出来,向程自沫道:
“累三公子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又回头严肃地向刘元宗道:
“你留在家里把昨天的账目清点好,等我回来看。”
刘元宗闻言连忙规规矩矩站好,点头应是。
程自沫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在地球时自己面对老爹一样,顿时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对刘元宗道:
“城里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还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改天我带你去玩儿啊。”
刘元宗一听,眼睛亮了起来,正想点头,却被他爹一个眼神吓得赶紧缩回了脖子。
刘管家黑着一张脸,看了一眼儿子又看看程自沫,没有说话,转身向外走去。
程自沫转身跟上,回头朝刘元宗杨了一下下巴,露出笑脸。刘元宗也笑了,朝程自沫微微点了点头。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两个孩子默契地达成了约定。
有刘管家的帮助,又有城主府的面子在,他们很顺利就找到了一家上好的铺面,谈好价钱,程自沫却很诧异,因为刘管家没有租,而是把整间铺子买了下来。刘管家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好像是向他解释又好像是自言自语道:
“老夫人说让我找一家上好的铺面,又没说只能租不能买。一次买下来总比每个月付租金好。”
程自沫明白了,刘管家其实是为他着想,府里的财政大权平时都是大夫人掌管,若是支钱的次数多了,尽管有老夫人打招呼,她也难免会从中作梗。一次性解决当然最好。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三夫人说刘管家智勇双全,被城主老爹倚为左膀右臂了。这事办得——杠杠的!
刘管家这样偏袒自己必然会得罪大夫人,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让程自沫不禁对他生起了几分亲近之心。
办理完交割手续,刘管家让房主立即把东西搬出去,下午去城主府拿钱。房主没有丝毫不情愿,巨象城里谁不知道这位“黑面神”在城主府中的地位可是堪比大夫人。
程自沫对刘管家的办事效率深感叹服,趁热打铁道:
“刘叔叔,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帮忙。”
刘管家仍是面无表情:
“三公子称我刘管家便是,‘叔叔’二字在下当不起。”
程自沫道:
“刘叔叔与我父亲乃是在血水里滚过来的生死兄弟,我这个做晚辈的岂敢不敬长辈,若是父亲知道了也会责罚我的。”
他这番话倒是由衷之言,因为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就让他懂得,战友之间的生死感情远远超越了世俗的阶层与地位。
刘管家被他说到了心中的柔软处,眼里流露出怅惘的神色,一张黑脸也变得柔和起来。沉默了一会,道:
“你还有什么事?”
程自沫欣然道:
“刘叔叔人缘宽广,我想请你帮我引荐药材供应的渠道。”
刘管家点头道:
“好。”
随后二人便一起离开,前往巨象城最大的药材供应商——富源商号。刘管家带着程自沫见了富源商号的佟掌柜,经过一番协商,佟掌柜同意按最低折扣给程自沫供货。
从富源商号出来,刘管家又主动帮程自沫置办了许多应用之物,有好些都是程自沫之前没想到的。
一番奔忙过后,已近傍晚时分,医馆开业所需的东西已准备得差不多了,程自沫拖着疲惫的身子和刘管家一起回到城主府。
两人分别时,程自沫没有说感谢之类客套话,而是诚恳地对刘管家道:
“刘叔,你对元宗不要太严厉了,他跟我一样,也只是个孩子。”
刘管家的脸仿佛抽动了一下,黑暗中程自沫看不清楚,只听得他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便扭头走了。
程自沫回到自家小院,却没看见三夫人,彩儿告诉他,三夫人下午去探望二夫人还未回来。
张才高跑过来汇报他负责的事情,程自沫也把自己这边的进展情况告诉了他,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一切都很顺利。
两人又研究了一些细节,彩儿也饶有兴致地跑过来听,还时不时提一些建议。女孩子就是心细,彩儿总能在他们忽略的地方进行补充,程自沫自然欣然采纳了。
三人说了一会,程自沫忽然向四周张望,奇怪道:
“怎么没看见天翔呢?”
彩儿道:
“谁是天翔啊?”
张才高道:
“就是昨天那只小鸟。”
彩儿扬眉叉腰道:
“人家叫小彩好不好!什么‘天翔’难听死了!”
程自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张才高替他解围道:
“那小鸟是公的,叫小彩不太合适吧。”
彩儿吃了一惊,慌忙捂着胸口道:
“啊……难怪它昨天晚上老往我怀里钻,还赖着不走呢。这家伙真坏!”
程自沫和张才高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彩儿羞红了脸,飞也似地跑回屋去了。
“哈哈哈哈……”程自沫和张才高终于笑出了声。
忽然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从树顶上直奔张才高头顶而来。
张才高只感觉头皮一痛,只见几根花白的头发飘飘悠悠从空中落了下来,正挂在张才高鼻梁上。
那罪魁祸首却一下子窜到程自沫肩膀上,昂着头拿眼睛斜视着张才高——正是五彩云雀天翔。
见张才高披头散发,一脸悲苦的样子,程自沫既好笑又生气。
他一把将小鸟从肩膀上抓下来,本想训斥几句,但这小祖宗是个玻璃心,说不得也骂不得。
最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
“你这家伙也太调皮了,怎么老是欺负才高。”
张才高一边弄着散乱的头发,一边委屈地道:
“就是嘛,每次都欺负我,你怎么不……”说着偷偷望了程自沫一眼。
程自沫瞪了他一眼道:
“怎么不什么?”
张才高赶紧低下头,嘟囔道:
“我是说我又没惹它。”
程自沫笑道:
“我猜它是怪你给彩儿说它是公的,坏了它的好事。”然后对小鸟眨眨眼睛道:
“是不是啊,天翔?”
小鸟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扭过头不看程自沫。
程自沫也头大,这家伙才这么小思想就这么邪恶,长大了还得了啊?不能让它误入歧途,得好好教育。
他语重心长地对小鸟道:
“天翔,你要是想一直跟着我,就得听话,不能再这么任性。”
“今后不许再欺负才高。”
“还有……不许在彩儿姐姐身上揩油!”
说道“揩油”两个字,程自沫也有点难为情。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什么是“揩油”啊?人家只是觉得彩儿姐姐的胸脯软软的,很暖和,待着很舒服而已。”
程自沫吃了一惊,连忙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
院子里除了张才高没有别人,难道是天翔?
只见小鸟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可怜巴巴地望着程自沫。
程自沫试探着问道:
“天翔,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稚嫩的声音又响起:
“就是我呀。”
张才高在一旁摸不着头脑,疑惑道:
“师父你说什么?”
程自沫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道:
“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没见你张嘴啊?”
天翔的声音道:
“我又不是八哥,怎么用嘴说话?我心里对你说,你就能听见了。”
“而且,你心里想什么不用说我也能听见。”
程自沫试着心里对小鸟道:
“以前你怎么没跟我说话呢?”
果然,天翔的声音又传来:
“以前不行,刚才一下子就可以了。”
程自沫心道糟糕,以后岂不是什么秘密都要被这只鸟知道了。
这一瞬间,他竟有一种把它掐死的冲动。
奇怪的是天翔好像并不知道他刚才的心思,传声道:
“你在想什么呢?”
程自沫像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截木板,心道:
“我想什么你不知道?”
“你以为我是神啊,只有你想对我说,我才能听到。”
“这叫意念交流,懂不?”小鸟瞥了一眼程自沫,一副看土包子的眼神。
程自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接着便与天翔意念交流起来。
他本想打听天翔的身世,可它除了来到城主府的记忆,其他什么也没有,就像一张白纸。
天翔还告诉程自沫,他的身上有自己父亲的气息。
程自沫郁闷得要死,自己不记得曾经跟一只母鸟有过那啥啊?
张才高见程自沫与小鸟四目相对良久,脸色变幻不定却一言不发,以为他魔怔了。一巴掌拍在程自沫后心上,口中大喝道:
“师父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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